出来迎接的女人大约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穿一件湖蓝色的连衣裙，白色皮鞋，很有气质。
    她笑意满满，热情的迎上来，和欧阳然握了握手，“宋夫人，欢迎欢迎啊。”
    她转头看到李喜燕，说道：“这位是……”
    欧阳然微笑说道：“这是绍礼的学生，我很喜欢她，特意带她来跟我做伴，您不会介意吧？”
    “怎么会？”女人说道：“既然是宋先生的学生，是宋夫人喜欢的人，我们请也请不来呢，快一起进吧，小姑娘长得真是好看。”
    李喜燕浅笑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在一旁观察着，欧阳然礼貌周到，但略带着点疏离，这个女人则是明显有讨好的意思。
    欧阳然骨子里是个很傲气的人，气质也好，虽然比这个女人年纪大一些，但并输阵。
    所谓的高层社会，勾心斗角也是常见，无非就是话里机锋藏得更加深了一些，功夫都在心眼和嘴上，不像老妖婆那种段位，功夫也在嘴上，不过就是骂功。
    李喜燕跟在欧阳燕的身侧进了屋子，这里欧式装修，在那个年代算是很豪了，灯具和屋里家具看上去都挺华丽，特别是屋顶的吊灯，阳光照进来，华光闪闪的。
    她不动声色的粗粗略了一遍，就没有再四处张望，在欧阳然的身侧站下，身姿笔直，安静淡然。
    其它的客人已经到了两位，李喜燕并不认识她们，只听那位女主人叫她们一位是李夫人，一位是袁夫人。
    欧阳然应该也不认识她们，并没有什么交谈，只是淡淡一点头，那两个人有些拘束，身上穿着崭新的衣服，裤子上还有没有熨开的褶子。
    李喜燕心生感叹，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不是说谁比谁高贵，谁又是下贱，人也不可能是平等的，总会在某些场合，某些情景之下，高低立现。
    那些教养，阅历，见识，还有深刻在骨子里的气质，是几代人的沉淀积累，在某些关键的时刻会让你熠熠生辉。
    那两位夫人要是和寻常百姓相比，自然也是很出众的，但她们现在面对的是欧阳然，无论是衣着、谈吐，甚至是一个坐姿，一个微笑，都令她们相形见拙。
    她们自己也感觉到，所以有些不安，屁股扭来扭动，也不再往欧阳然的方向看，两个人时不时低头嘀咕着什么。
    这番作派更显得小家子气，李喜燕不只一次看到，那个女人主在掠过她们的时候，眼底飞快闪过的鄙视和讥诮。
    但女主人掩饰得很好，表面上依旧谈笑风生，还时不时添茶，命人摆上点心糖果，细致周到。
    李喜燕像是一个旁观者，看一场大戏，她不禁暗想，这位女主人，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又有人来了，女主人迎出去，没多久就响起笑声和客套声，随后和她一起进来一个女人。
    这人一到，李喜燕的眼睛就亮了亮，她看着比女主人还要年轻几岁，头发烫成大卷梳在脑后，妩媚又不失端庄，身上穿着酒红色的套裙，上衣的口袋里还别着一朵白色的玫瑰，香气淡雅。
    她笑意微微，眉眼十分精致，眼角微微扬起，自带三分傲气，手里握着一个黑色的小手包，手指上戴一枚红宝石的戒指。
    她进了屋，目光在屋中所有人的身上一掠，在看到李夫人和袁夫人的时候，那真是就是“掠”，最后在欧阳然的身上停住。
    女主人说道：“秦姐，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宋夫人，宋夫人，这位是米总的夫人，也是我的姐妹，秦玉。”
    秦玉脸上立即露出笑意，走到欧阳然面前伸出手说道：“宋夫人，你好，经常听我们家老米提到宋老，今天见到你真是高兴。”
    欧阳然和她握了握手说道：“米夫人，我也很荣幸。”
    女主人又向秦玉介绍了李、袁两位夫人，但她只是微笑着点头，没有握手，甚至都没有过去，随后就坐到了距离欧阳然不远的位子上。
    女主人也不再出来进去，而是坐到了主人的位子上，看来这客人算是都到齐了。
    今天应该是把欧阳然当成了主角，女主人的话题也多是围绕着她说的，什么留学啊，俄国的风情之类的，看来也是做了一番功夫的。
    一提到这些，李、袁两位夫人就更接不上话，只是沉默的听着，手里抓着一小把瓜子，时不时吃上几个。
    秦玉懒懒的坐着，垂着目光手看着自己的戒指，适时的插上一两句，她倒是能接得上话，看来果然是不一样。
    “听说宋老博学，会说好几国的语言，”秦玉微笑道：“好多学校都想聘请他去做教授呢。”
    欧阳然淡淡说道：“是，但是他性子有些倔强，要说研究学术还行，别的人情事故就差一些，容易得罪人，年纪也大了，带学生难免劳心劳力，也生不起那份儿气了。”
    秦玉微微摇头说道：“真是可惜了，老米还想着等我们的女儿回来，好好找一位老师学一学，虽然说我们女儿也是国外归来，但擅长的是英语和法语，倒是宋老最为精通俄语差一些，听宋夫人这么一说，倒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米小姐聪慧，又是高材生，是二位的掌上明珠，我们老宋头上就是顶着别人硬给戴上的光环，其实也没有什么才学，实在也不敢让米小姐屈尊。”
    欧阳然说得客气，实际就是把秦玉的试探拒绝得更彻底，把话堵得死死的。
    秦玉心里自然不痛快，虽然她也并不觉得自己女儿非得上赶着给人家当什么学生，但是被人拒绝总是她很少尝到的滋味，目光一扫，看到李喜燕，问道：“这位是谁啊？怎么总是站着？”
    她不等欧阳然回答，又问道：“是宋宅的佣人吗？”
    这话说得特别不客气，纵然是欧阳然有教养，脸色也略沉了一些，正想要说什么，李喜燕微笑，声音清脆道：“米夫人说得是，我今天就是来当个小学生小丫环，和师母来学学怎么做人的。”
    “哦？”秦玉眉梢一挑，“不是说……宋老不收学生了吗？”
    “是的，我是最后一个，”李喜燕面露遗憾，“因为我太笨，经常气得老师发脾气，所以他老人家决定以后不再收了。真是抱歉。师母说，今天的机会难得，带我出来见识，话不需要多说，学怎么做人就好，不然的话也是没有教养，只会胡说八道，惹别人不痛快。”
    “是吗，我看你的话并不少。”秦玉冷声说道。
    “您若不问我是谁，我当然不敢说，米夫人，还要是问完了，我就闭嘴了。”李喜燕垂下眼睛说道。
    欧阳然端起手边的茶，嘴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