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的夕阳沉入了地平线，北方边境迎来了漫长的夜晚。黑暗在大地上快速蔓延，带走白天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热量，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寒意却像迷恋这片土地一般久久不愿退去。
    维克多点燃了店里的油灯，跳动的火苗将整个酒馆笼罩在一片昏黄的光晕中，将无边的黑夜隔绝在外。
    这两年边境的魔物增加，让他生意也惨淡了不少。店里大部分的桌椅都空着，只有最中间的大桌围着一伙人，已经醉了大半，正大着嗓门指点江山。
    不出意外，今天不会再有人来了。维克多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正打着架，却听“咯吱”一声响，酒馆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位身披抖篷的旅人带着扑面而来的水汽走了进来。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细密的小雨，夹杂着细小水滴的凉风让原本昏昏欲睡的维克多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旅人没有理会酒馆正中那群吵吵嚷嚷的醉汉，径直找了个清静的角落坐下。
    “这位客人，您想要点什么？要来点本店新酿的啤酒吗？”维克多立刻迎了上去。
    “酒就不必了，来点吃的吧。我听说这里的酥皮面包不错，给我配上点小菜，再来碗热汤。”旅人解开了抖篷，脱下来抖了抖上面星星点点的细小水珠，搭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抖篷下露出的美人让维克多眼睛都亮了。柔软的栗色长发像流水一样泄了出来，温柔清雅的五官像是粗布包裹的珍珠，在暗沉的环境中散发出的温润的光彩。
    这里平时来得最多的都是些山贼、佣兵，还有不知道从哪被忽悠过来的天真情侣。还从没见过这样气质温雅的女人单独来这里。如果不是举手投足间作风老练，他会忍不住怀疑这是从哪个城堡里溜出来的公主。
    直到女人对他投来询问的目光，维克多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客人看了半天。他慌张地轻咳了一声，急忙收回视线:“您稍等，菜马上就来。”说完，飞快地向后厨跑去。
    穆琳目送着男人离开后，无所事事地观察起酒馆内的布局。这里地方不大，接待不了多少人，但客人也不多，只有中间一大桌人在那喝酒吹牛，响亮的声音在整个酒馆内回响。
    “要我说，那个诺伊斯主教还是不行，根本镇不住场子，现在到处都不太平，要是蒂莫西主教还在，我们的生活又怎么会沦落成现在这样？”一个满脸通红胡子拉碴的男人一把将酒杯拍在了桌上。
    “别提了，蒂莫西主教都被定性成罪人了。”另一个男人大着舌头又灌了一口酒，“教皇还是妇人之仁，不就是献祭几个女人吗？只要能让大家都过上安稳的日子，让她们作出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她们原本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成就，能变成强大的魔女，还应该感恩才对。”
    “对啊，就像那位‘雪女王’一样，作为教廷首席魔女名震天下，所到之处一切魔物都会臣服在她脚下，哪个女人能跟她比？”他身边的人附合着。
    “我听说教廷控制魔女的方式是干那事……嘿嘿……玩得可花了……”对面的小个子男人压低声音，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
    “那位诺伊斯主教真有艳福啊，据说他手下好几任魔女都是大美人，尤其是那个‘雪女王’，容貌更是天下无双。不知道那两位平时高高在上的人在床上会怎么玩？”
    “那样强大清冷的绝世美人，发起骚来说不定别有一番风味……”
    话题渐渐变得不堪入耳起来，几个男人绘声绘色地描绘着下半身的事，仿佛亲眼见到过尤金娜和诺伊斯的那些香艳秘闻一般。
    穆琳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将思绪收了回来，摸了摸自己的左手上臂。那里从刚才开始就源源不断地传来强烈的魔气反噬，如果不出意外，尤金娜恐怕是遇上强敌了。
    两年前，当尤金娜找到她，请她来刻下咒印时，着实让她吃惊了一把。
    尤金娜成为魔女是被海登候爵所害，与教廷并没有直接关系，又身负震动整个大陆的惊天血案，在教廷之外没有容身之地。在教皇颁布赦令后，她选择了留下，继续作为执行魔女为教廷效力。
    只是教廷有规定，所有的执行魔女，都必须被刻下咒印，将生死交由教廷掌控。尤金娜不信任教廷的任何一个神官，在挑选结契对象时另辟蹊径，选择了穆琳来作为她的掌控者。
    “这是我欠你的。”尤金娜站在栗发少女面前，漂亮的冰蓝色眼睛坦然地看着她，“以后你就是我的主人，我的性命托付给你，当你有需要时，我会随时听候你的调遣。”
    穆琳大张着嘴愣了好一会，不仅仅是因为尤金娜的选择，更意外的是，做事一向教条的诺伊斯居然也同意了这个明显违反教规的提议，并且愿意对外宣称尤金娜是他的侍魔来提供掩护。
    “我需要主教侍魔的身份方便在教廷行事，而他也想以此向你证明，他今后不会再拥有其他的魔女，各取所需罢了。”尤金娜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主动解释道。
    “证明……”穆琳心中一颤，忍不住又回想起当初分别时诺伊斯那失落的眼神。她不自然地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我和他已经互不相干，并不在意他会不会再找新的侍魔……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不想再跟教廷扯上任何关系，你立志要做教廷的首席魔女，如果我手上掌握着你的咒印，那与教廷就牵扯不清了。”
    “是吗？”尤金娜一挑眉，“我需要一个实力强劲的人来帮我净化，放眼整个教廷，有本事压制住我魔气的人屈指可数，而诺伊斯无论是人品还是能力都是首选。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先来找了你，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只能回去把诺伊斯绑了，用我的能力控制他强行结契了。”她转身向外走去，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反正，你也不在意。”
    “！！”穆琳心中一惊，等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先大脑一步行动起来，一把抓住了尤金娜的衣服。
    两人在沉默中定定地对视着，半晌之后，意识到自己露了怯的栗发少女懊恼地将五官皱成一团:“尤金娜，你变坏了。”
    “你第一天知道我坏吗？”尤金娜淡定地扬了扬下巴，“给个准话，这个契约，你到底结不结？”
    被捏住了死穴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咧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