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不喜欢有人这么聊关新月，他也一贯是很有主见，不轻易被人影响的性格。包括江文宇这个可以交换性命的战友说这些，他不高兴听，便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姑妈不同。
    至亲若需要排个位置，父亲在他心里的份量都没有姑妈重。他是她带大的，不但视之为母，更懂养恩大过生恩这个道理。
    当这些对于关新月的看法从姑妈口中说出来，他格外的失落和错愕，又不知作何辩解。
    陈羽佳离的近，大致听到了点俩人聊天内容，插话：“妈，婚姻自由，恋爱自由。我哥喜欢谁，那是他的事情……”
    韩芸瞪了一眼：“你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啦。”
    陈羽佳撇撇嘴，小声嘟囔。
    恰好，这会韩东手机在口袋震动起来。他正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应付姑妈，粗略扫了眼来电显示，趁机起身离席，以接电话的借口走了出去。
    韩芸盯了他背影半响，悄然叹了口气。
    她本也不属于特别强求孩子感情的那种长辈类型，包括女儿之前谈过一个外国男友，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为这是年轻人必然要经历的一个阶段。
    但任何事都是有“度”的。
    女儿恋爱归恋爱，却很好掌握住了那个度。
    相反她认为比女儿聪明懂事许多的侄子，于感情上则一塌糊涂。第一段婚姻，木已成舟，她忍了。侄子离婚，她微感惋惜，又实实在在的松了口气，潜意识中，始终也没接受过夏梦。即便夏梦现在越来越好，她也忘不掉初次见面留下的印象，以及一些所听闻，所见闻的事实。
    她以为婚姻的挫败可以让人成长一些，结果，他又跟关新月快走到一起。
    女性的角度去看关新月，特别让人欣赏。但以婆婆的角度去看，比夏梦更加没办法让人接受。
    她这么好的孩子，却总也没有一个让人舒心一些，哪怕普通一些的女孩在身边。
    ……
    电话是关新月打来的。
    韩东在走廊中一边陪她聊着，脑海中又不简单的浮现出刚才姑妈的一些话。知道女人敏感，怕情绪不对被察觉，便也匆促几句以后给挂了。
    一时未急着回包厢，翻动着手机，消息框里是关新月刚发来的一个小视频。
    应当是准备休息了。视频中的女人坐在床头，素颜白净，温和妩媚。十几秒的时间，聊了几句他离开临安之后发生的事情，叮嘱他也早点睡。
    韩东点开看了两遍，才把手机收了起来。
    他刚才心情挺被姑妈态度影响，但这么点缓冲时间，倒也想的明透。
    都是很远的事情。当下，把事业做好，把女儿顾好，才最重要。
    而另一半是谁，他真的没有过多琢磨过。也没有如旁人所观察到的那样，简简单单就能从上一段婚姻里洒洒脱脱走出来。
    自己搞不懂自己，便只能顺其而为。何况，他也没资格去想的很远。近的，都太多事情繁复难理，再去考虑远处，岂不更加一团乱麻。
    晚十点左右，饭局接近了尾声。
    韩东让刘煜跟在韩芸车后，亲眼看着姑妈表妹进小区，才转弯回夏家去送女儿。路上，不可避免的又接到了姑妈电话，少见的絮叨，讲一些从没听她讲过的大道理，他很长时间，以答应去相亲的推诿说辞，才拦住了话头。
    刘煜暗乐，等他放电话，不禁调侃：“东哥，咱姑妈干嘛呢，催婚了。”
    韩东低头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下，后背懒懒靠在了座垫上：“好好开你的车。”
    刘煜消停了片刻，又忍不住：“东哥，其实你跟钟教官真合适……多凶的一只老虎，在你身边小猫咪一样……”
    “再多说一句，这个月工资没了。”
    “不，不，不说，不说！”
    刘煜讪笑，噤声认真开车。
    静默间，车子进入了夏家所在别墅群。刚至门口，就见到路边站着的龚秋玲身影。
    他下车招呼一声，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交给了她：“龚姨，我明儿要忙点事儿，晚一些再来看茜茜。”
    龚秋玲抱好孩子，欲言又止的往远处看了看：“小东，梦梦说让你留一下，可能有事找你。你看，能不能多等一会，她快回了……”
    “她找我？”
    韩东下意识问了一句，而后看了看时间：“龚姨，有事电话里可以说。不早了，您也注意身体。”
    夏梦找他？
    韩东稍转念就知道龚秋玲是故意这么说。太了解夏梦了，想找自己，什么方式都行，没必要再让龚秋玲传个话。再说，真的找自己又怎样。事不见得有事，愉快是肯定不愉快，不如不见。
    龚秋玲失望，亦无可奈何。
    眼见韩东准备乘车离开，转目间，眼睛一亮。是车灯，隐晦间看出来是女儿的车。
    “小东，等等。她下班了，那边……”
    韩东顺着去看，是那辆由小刀驾驶的奔驰越来越近。他不止见过一次夏梦这辆律所帮她准备的新车，且随着车子在近前停下，他已然能看清楚正副驾驶坐着的夏梦跟刘小刀两人。
    女人好像一直没变过，不管现在穿着的是职场装，还是休闲装亦或者礼服。他只要一注意到她那张脸，那种明明蠢的要命，偏外形还冷冷清清充满智慧的气质，就会忽略她穿着。
    更见鬼的是，每一次见，都觉得她更漂亮了一些。
    巧合么？故意这么晚回来送女儿也能撞上。
    韩东没再着急上车，原地点支烟抽了一口，目睹着两人前后从车上走下。哒哒哒的高跟鞋响动来源于夏梦，视线自空气中撞上，各自挪开，视若不见。
    刘小刀许久没见韩东，略有激动，本待上前好好说几句话，半途注意到了刘煜眼色。
    如梦初醒，忙看向龚秋玲：“阿姨，你们家有没有吃的，饿死我了。”
    龚秋玲愣了下：“有，当然有，我带你去。那谁，你也一起……”
    刘煜自是屁颠颠的，跟在两人身后就撤。
    眨眼之间，五个大人，一个熟睡的孩子，就只剩下了韩东跟夏梦两人。
    夜静，灯柔。
    韩东一支烟过半，摁灭走出几步丢进了垃圾桶，重回到夏梦身边后才笑着道：“小刀演技太浮夸了。”
    夏梦静静看着男人那张笑起来微有疲倦跟生涩的面孔，稍顿，视线又落在了韩东自然垂下的左臂上：“好些了没。”
    “嗯，早好了。你刚下班啊？”
    “对，今天公司技术出了点故障，盯着他们处理的。平时下班比较早，主要看我心情。”
    “那不错。”
    夏梦脸色冷淡如初：“你呢，大忙人一个，怎么舍得抽时间回来看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