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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福兮祸之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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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游见有晚生向自己行礼,还以为李凤梧是府学的生员,笑道:“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不过活的陆游还是第一次见呐,李凤梧按捺住心中激动,恭敬说道:“不曾见过先生,只是久闻先生大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陆游略略有些郝然,自己虽生于江南望族,但参加礼部考试却因奸相秦桧排斥而仕途不顺,孝宗荣登大宝后才赐了自己进士出身,属于恩科进士,不料今又被贬镇江府通判,哪来的大才之名。
    不过倒是有些好奇,这少年怎么会知晓自己,按理说在这建康城之中除了好友等寥寥几人,再无人认识自己才是,说道:“我有自知之明,略有薄名却不及建康,不知道你是从何听闻?”
    李凤梧心里咯噔一声,当然不可能说我小学读的课本里就有你大作了吧,心绪急转,淡定从容的回道:“先生胸怀大才心忧天下,是天下士子楷模,是以在临安游学归来的士子中多有赞颂。”
    这马屁拍的……毫无水准啊!
    陆游也不点破李凤梧,笑道:“方才见你与门子争吵,所为何事?”
    李凤梧嘿嘿笑了一声化解尴尬,根据后世积累的丰富经验,这个时候一定要坚持自己有一个光明正确的初衷才能在长辈眼里留下好印象,故作犹豫的说道:“我想……求学。”
    陆游点点头,“求学上进是好事,可也须循规蹈矩,现在不是府学招生时间吧,你可曾过了解试?”
    宋朝科举有解试、省试、殿试三重,解试就是州试,在地方上举行,过了解试就是举人,不能过的也是秀才,省试是由礼部举行,考过便是中进士,至于殿试,一般由大宋天子主持,殿试之人不允许他们对考官自称门生,这才有天子门生的说法。
    细数两宋高官,几乎都被各科进士垄断,在两宋入仕之人,若不是中过进士,例如荫补官就很难越过士大夫那一阶。
    而宋朝的举子并不是终生制,比起明清来说地位低下了许多,每三年需考一次,若是考过依然是举子,能享受到一些小的待遇,比如免一些赋税什么的,但却不会授官入仕。
    因此像柳子远这种举子,在大宋朝那真是不值钱,断然不会出现范进中举这样的悲剧。
    李凤梧苦笑着老实回道:“没有,晚生父母是近亲联姻,因而晚生生性愚钝,蒙学都不曾进过。”
    蒙学即是启蒙学塾。
    陆游对近亲联姻而生子愚钝这个说法很是不解,不过听李凤梧说他自己未曾读书,只是无语笑了笑,这小官人言辞清晰不似愚钝之人,说没上过蒙学陆游自是不信的。
    适时从府学里奔出一位和陆游差不多年纪的先生来,龙骧虎步,身材高大面目清瘦,尤其是一双眼睛充斥着凛冽清光,颇有几分浩然清明。
    老远便惊喜的唤道:“务观兄,邸报说你去任镇江别驾,怎的反到了建康,走走走,多年不见,今日我们不醉不归!”别驾是通判的敬称。
    李凤梧并不认识这人,估摸着是建康府学的教授,必然是位饱学之士。
    南宋多饱学之士却无巨匠,这宛若大宋这个垂暮巨人的回光返照,孝宗赵昚虽南宋最有北进之心的明君,经营打造了乾淳之治的小盛世,却终究没等到他的千古名臣。
    李凤梧看着那位先生和陆游消失在府学深处,无奈的叹了口气,今日见到了南宋最为耀眼的诗人,但一个恩科进士走马镇江府通判,一个普通白丁,如隔天涯。
    历来封建王朝皆只有两个阶层,士族与官一个阶层,普通百姓一个阶层。
    晚膳后,李凤梧正欲回西院,看是否能勾搭着朱唤儿一起去游览秦淮夜景,不料老爹李老三一把拉住自己,“大郎,咱父子俩谈谈?”
    李凤梧讶然,寻常时分,这个土豪老爹吃过晚膳就会建康城富贾圈子里的大官人、员外们去秦淮河畔风|流快活,今儿个变性了?
    “有事?”李凤梧只得坐下。
    老管家李伯将饭后茶水捧过来,李老三意思着呡了一口,说道:“你看咱家这大宅子够富丽堂皇吧,就连府尊陈俊之的宅子也不如咱家,你爹我一辈子奋斗,给你攒下了万贯家财,不说富甲建康,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咱家的锦绣绸庄仅在建康就有二十三家铺面……”
    感觉李老三要拉开一段极长的家教话谈,李凤梧顿时没了耐心,没好气的翻翻白眼:“说人话,二十字以内。”
    李老三瞪了儿子一眼:“没大没小。”
    “还有十六字。”李凤梧当然不会被吓住。
    李老三大感无奈,只得试探着说道:“大郎,要不你去读读书考个功名?”
    李凤梧果断拒绝:“不去!”反正李家有的是钱,自己干嘛要去吃这个苦,现在去读书,那就得从基础开始,这不是一件嘴上说说就行的事情,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仅是识字就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自己当然识字,可简体和繁体差距大了去了。
    守着李家这偌大的产业,严格来说自己也不算是文盲白丁,虽然诗词巅峰盛唐和两宋的自己没办法剽窃来用,但明清好歹也能拿出一两首在南宋也称得上惊艳的作品来,干嘛要吃古人的苦。
    李老三也没抱着一次说服儿子,见儿子果断拒绝也并不意外,意味深长的道:“我就这么一说,都看你的意思,反正咱家的产业迟早要交到你手上,我这辈子的心血你得给我守好了,别让某些人给生吞了去。”
    李凤梧闻言不信,“还有谁惦记着咱家不成?”
    李老三沉默了许久,说起了一件陈年往事:“八年前,句容县某位酿酒大师发明了一种酿酒法,所酿之酒清澈醇香,一时风头无双,很快名扬四方,但却在一次和买之后,被逼得酒场倒闭家破人亡,那位酿酒大师最后吞金自杀,酒场也被官府充公。”
    “你什么意思?”李凤梧警觉起来,感觉父亲不是无缘无故说这事。
    李老三叹了口气,“那次和买公文上要的只有10桶,可公文经过层层官员后,和买数量竟然达到了一百桶,且价格更是被压到了零售价的三成!其实公文所说的价格是比零售价还要高一成,为什么会这样,只因那位酿酒大师得罪了当年的句容县令……破家县令灭门府尹啊!”
    李凤梧说不出话来了,封建社会官场之黑暗他也是了解的,良久才道:“爹你是担心柳子远那堂叔会对我们下手?”
    李老三哈哈一笑,公鸭嗓音又嚣张起来:“凭他?只要朝中那位相公一日在朝,他就没这个胆子!你可知当今建康通判杨世杰,他经营的悦容绸缎庄被咱家压了这么多年,屁都不敢放一个。”
    相公?
    李凤梧震惊得无以名状,虽然知道李家在朝中有条线,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条线竟然高贵若斯,在大宋能称为相公的就那么聊聊几人。
    大宋的宰相称之为相公!
    如今孝宗即位,大宋的相公是左相陈康伯、右相史浩,还有一位江淮宣抚使张浚,他将成为枢密使已是路人皆知的事情,如今正在积极推动隆兴北伐恢复中原,只等来年便会拜为枢密使,亦被人称之为相公。
    李凤梧猛然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作为一个文科生,南宋这段历史他还是了解一些,张浚、陈伯康都是隆兴年间去世,如果那条线不是史浩,那就意味着李家安安稳稳发财的日子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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