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自家阳台上可以看到远处一望无际的麦田，被积雪盖在下面。
    外面已经零下十几度，苏榆轻易不出实验室，回家也是窝在沙发上看书，妈妈是坏蛋，小屁孩最爱粘着爸爸。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雪就没化过，北风一吹更是冷嗖嗖的，苏榆又给妙妙织了围巾和手套，全副武装，就怕她偷偷跑出去冻着。
    有的大人不注意，觉得反正托儿班也有暖气，就没给孩子穿太厚，结果可想而知，没几天就听说谁家孩子冻着了，一个传十个，隔了两天，对门军军和静静都开始流鼻涕。
    “军军怎么样，还烧着吗？”苏榆端着一碗姜糖水过来。
    听说今早军军开始发烧，赵秀娟为此还请了一天假在家照顾他，苏榆下班去接了妙妙回家，把炉子打开烧水，等韩尚从实验室回来，才腾出手熬了半锅姜糖水。
    “烧退了，就是反反复复的总不肯好，护士给开了药吃着呢。”赵秀娟瞧着有些疲惫，想必是跟着担心受怕也不好受。
    徐青启正在厨房做饭，刚刚下班回来，打开门母子俩眼泪汪汪的，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等来了家长，抱着小的揽着大的，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个中滋味一时难以言明。
    “那就好，别再冻着就行，这几天你也别上班了，好好看着他，等好利索了再送到托儿班。”苏榆把碗放下，摸了摸军军的额头，小孩没什么精神，被赵秀娟抱着一动不动。
    “他这样我哪还有心思上班，家里也没个长辈帮衬着，我嫂子快生了，我妈还要上班，谁也腾不出手来。”赵秀娟现在是真的羡慕李月梅，公婆跟着一起住，孩子有人照看，大人就能安心上班。
    苏榆笑了笑，婆媳相处也是门学问，不能只看到人家有老人帮衬，却忽略了彼此磨合相处中的烦恼。
    “等孩子长大就好了，总会有你不操心的时候。”
    “这个大了还有小的呢，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赵秀娟苦笑，看着苏榆平坦的小腹，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这胎生了再也不生了，还是你想的明白，孩子生这么多干嘛，跟着操不够的心。”
    苏榆笑笑没说什么，人总是健忘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家韩尚已经点好炭炉，今晚吃火锅，弄了个砂锅在炭炉上坐着，里面咕嘟咕嘟煮着排骨，韩尚一大早去菜场买的，这玩意可紧俏的很，稍微晚那么一会就被抢光了。
    冬天跟火锅是绝配，开着暖气的屋子，拉上窗帘自成天地，脱掉厚重的棉袄，只穿着毛衣最舒服不过。
    “土豆，白菜，豆芽，冻豆腐，菠菜，面条，”韩尚洗好菜放到篮子里端出来，问苏榆还想吃什么。
    苏榆:“切点腊肠，再调碗蘸酱。”好久没吃了，馋的流口水。
    妙妙人小不能吃重口的，只给她下了点面条，再捞几块土豆片和冻豆腐，让她坐在特制的小桌子旁，自己用木叉插着吃。
    吃完打开窗户通了会风，妙妙已经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韩尚洗好锅碗，客厅里的味道已经散的差不多，关好门窗，拉好窗帘，拉灭灯泡，屋里顿时一片漆黑，只有浴室门口隐隐约约有光透出来。
    苏榆烧了锅热水，放在浴室准备等会洗澡用，谁知道刚把水兑好，某人不请自来要帮她搓背。
    安的什么心一目了然，没给她回绝的余地，人已经跨了进来。
    苏榆家浴室是有浴池的，体积不算特别大，但躺两个人是可以的，知道她爱干净，瓷砖都选的白色小瓷，哪里脏了一目了然，韩尚专门买了自己贴的，旁边还有一个淋浴喷头，水箱就在隔壁的厨房里，进水很方便。
    韩尚一般都是淋浴，他向来不耐烦磨磨唧唧洗澡，只有苏榆会隔三差五的泡一会儿。
    自家有了浴室，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这会儿是一天中最为放松的时间。
    苏榆撑着墙壁，难以自抑的轻哼出声。
    韩尚像个耐心十足的猎人，琢磨透了猎物的属性，知道她所有弱点，一只手牢牢握着她腰，像是防止猎物逃跑，一只手游离于山峰与丘壑之间，诱使猎物困于他挖下的陷阱之中。
    这场角逐自然以猎人获胜为结局，如水一般软绵的猎物被宽大的浴巾裹着，被拖回到猎人的窝点。
    因为暖气片就在床尾，关上卧室门后，里面的温度很快升了几度，苏榆被放在小书房里，待身体里那股颤栗过后，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弹。
    可能卧室里有些热，妙妙夜里总爱踢被子，为此苏榆特意给她做了个睡袋，上面再盖一个薄毯，即便如此，夫妻俩夜里也要醒来好几回，看看她有没有冻着。
    韩尚拿了个湿帕子搭在暖气片上，随即来到小书房顺手把门帘拉上，苏榆裹着浴巾立刻想站起来，可是为时已晚。
    明天是她生理期，准的不能再准，看来这家伙是想一次吃个够。
    十一月底，整整两个月时间，机械厂的洗衣机并没有卖出去多少台，
    每天早会都在讨论这个问题，仓库里的存货越来越多，车间主任问要不要暂时停产，先把库存卖出去再说。
    “继续做，我还就不信真卖不出去，”高厂长狠狠吸了口烟，发狠道。
    作为洗衣机的研发人员，苏榆和朱跃红他们现在有点尴尬，耗时两年，废了不少人力物力，本以为会火爆全国的电器，结果竟然鲜少有人问津。
    五个人低着头不敢吭声，就怕有人提起这茬，好在没人开口，他们厂几乎家家户户都订的有洗衣机，绝对是用了都说好的存在。
    这段时间大家通过自己的关系网，努力想多卖出去几台，但收效甚微，知道东西好用，但就是觉得没必要，毕竟不便宜还耗电，除非家里真的宽裕，不然真没人舍得买。
    其实这会大家都是想着暂时先停产，等市场再发酵发酵，好评再多一点，自然有识货的人买一台回家用。
    但高厂长发了话，大家虽然不怎么看好，也没人出声反驳，就连张厂长都没制止，可见是真的对这东西有十足的信心。
    晚上下了班，高厂子拎了半瓶子酒过来找张厂长唠嗑。
    “嫂子，别忙活了，弄盘花生米就行，我跟老张说会话。”高厂长朝厨房喊道，那边回了句:“花生米有的，我给你们装一盘，你随便坐，可别跟我客气。”
    张厂长把桌子上的棋盘收了，张罗着给他倒水泡茶。
    “老张，你说咱的洗衣机是不是真的卖不出去，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投了这么多进去，可别砸手里了。”早会上刚发了狠话，晚上就开始虚了。
    张厂长给他把茶放在桌子上，笑着道:“砸不了，国内的富裕人家其实不少，京市卖不动，咱就试试其他地方，政府机关，军委大院，总有人买的起。”
    高厂子不解，这些人若是想买早买了，还会等以后？
    “你是一叶障目了，天天在厂里待着不如我出去的多，”两人一口酒一口花生米，边吃边聊:“今年雪下的大，工厂里还好，农村许多地方遭了灾，政府和部队里都在忙这个。”
    高厂长明白过来，不过依然不太乐观，张厂长递给他一根烟，自己也抽了根点上:“再说了，下个月各国的代表团就会抵达京市，外交部不得组织好秩序和场地啊，公安不得天天出来巡逻，把隐藏在暗处的臭虫揪出来，且有的忙呢。”
    解放后，华国同十几个国家先后建交，其中与苏俄来往最为密切，华国很多大厂都从苏俄引进过设备，国家对这次交流会很是重视。
    腊月，交流会进展很顺利，快结束的时候，苏俄代表团突然提出想去这边的工厂走访一遍。
    外交部人员商量了一番，最后把人带到了京市机械厂。
    第68章 婚后五十
    隆冬时节, 正好赶上腊八，机械厂的食堂熬了两大锅腊八粥，工人们下班后纷纷过去打上两碗结伴回家吃饭。
    张厂长和高厂长领着一群人在厂区转了一圈, 为首的是个很魁梧的苏俄人, 名叫塔克，看了华国的车间生产环境, 神情颇为倨傲，指着半手工的生产线说：“我国已经全面实现机械化生产, 盟国这方面还有待提高。”
    这话说的, 有机器的话谁愿意手工啊。
    众人纷纷附和，高厂长和张厂长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 这群盟国来的代表团不像是来考察的, 反倒像是炫耀优越感来了。
    从厂区出来, 张厂长请人去办公室坐坐, 外面还下着雪，进屋喝口热茶才是待客之道。
    待看到机械厂的三层办公小楼，塔克又开始皱眉：“很难想象你们每日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办公，我国的工厂……”一大堆溢美之词后, 塔克还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 让外交部几个陪同的办事员看，不管心里如何憋气, 人家的楼确实建的好，这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张厂长领着人进了大会议室，立刻有厂委的干事泡了茶端上来。
    没想到办公室里竟然有暖气，外国代表团们这才眉头舒展，纷纷脱了大衣, 端着茶杯就坐。
    听着他们高谈阔谈，说着苏国如何如何，工业发展多么迅速，张厂长隐晦的撇撇嘴，趁他们喝茶的功夫，悄悄跟外交部的办事员说：“不是说要对我们进行技术援助吗，这是来装大爷的吧。”
    办事员也是一脸的牙酸，拍拍他的肩膀道:“少见多怪了吧，人家态度不是一直都这样，哥俩好那是上面人的事。”
    张厂长摇头，有点发愁中午饭怎么安排。
    那边高厂子已经迅速跟人打成一片，他们也无非是想显摆一下优越感，人家本来也确实国力强大，如果能趁机搞好关系，有机会派两个人去苏俄学习的话，倒也是个划算的买卖。
    午饭安排在厂里的食堂，张厂长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搞特殊，工人吃啥他们吃啥，一人盛了碗腊八粥，再打几个小菜。
    没想到这次代表团的人反倒赞不绝口，浓稠的腊八粥里放了足足七八种食材，红豆绿豆芸豆熬的软绵，花生红枣莲子酥软，大米小米熬开了花，又放了适量的白糖，喝着口感微甜，暖心又暖胃。
    食堂里有个擅长烧川菜的大师傅，一手麻婆豆腐又香又辣，吃的人欲罢不能，还有酸辣土豆丝，醋溜白菜，唯一的荤菜是烘烤小鱼干，前段时间从北边运过来的，被隔着火烤干的小鱼干里面的刺都是软的，对于吃惯了鱼肉的苏俄人来说，口感相当奇特。
    风卷残云般吃过午饭，带着饱足后的熏熏然，塔克再看这相对来说比较简陋的厂区厂房，倒也没再说什么嫌弃的话。
    大雪皑皑，光秃秃的枝条上时不时有积雪滑落下来，十二点多的机械厂路上基本没多少人，很多工人都是去食堂打了粥，没多耽搁便往家属院走去。
    裹着厚重棉袄的身影，像是独行于冰雪王国中的蚂蚁，只有远处高耸的烟囱冒着热气，或许是他们脸庞上的笑容勾起了塔克的好奇心，这群生活水平极其低下的盟国工人，他们的居住环境是不是与厂房一样简陋？
    听说他们想去家属院看看，高厂长有意无意的把人带到西边的套间。
    敲开一家的房门，给塔克印象极深的是他们家里竟然极为宽敞，一家四口居住在两室一厅房子里，配套的还有卫生间和厨房，另外还有阳台可供晾晒衣物。
    今天办公室活很少，小林提前下班先去保育院接了小儿子，走到托儿班的时候刚好打下班铃，马超群急匆匆赶来抱起豆子，夫妻俩去食堂打了腊八粥，回家热了几个馒头随便炒了两个菜。
    这边菜刚端上桌，大门突然被人敲响，小林擦擦手去开门，却见厂里的两位领导带着一群外国友人站在门口。
    “小林同志，介不介意我们带几位盟国代表团的同志参观一下你的家？”张厂长笑着问。
    小林连忙摇头，有些紧张的请他们进来，又去喊正在儿童房陪孩子玩的马超群出来。
    “苏俄的？”马超群抱着老二出来，豆子猛一下瞧见这么多人，抱着马超群的腿没敢乱跑。
    高厂长点头，马超群热情的跟人握手，一口流利的俄语脱口而出，塔克也极热情的跟他来个拥抱，两人用俄语交流了几句，马超群领着人在屋里转了转。
    “这个是电风扇，插上电就可以吹风，夏天很凉快。”马超群一只手抱着儿子，腿上还挂着个豆子，一只手插上插头，给他们感受感受风速。
    待风呼呼的迎面吹来，以塔克为首的几人都极为惊讶，风力还挺强，虽然他们国家大半时间都是冬季，夏天也并不炎热，塔克还是想买下一台作为纪念。
    接着马超群又跟他们展示了电动缝纫机，可充电手电筒。
    虽然都是些小玩意，但这些苏俄却都没有，再看看他们的居住环境，塔克突然对这个贫穷的盟国产生了一丝向往。
    小林家收拾的非常整洁，客厅里储物柜沙发一样不少，餐桌上的碎花桌布铺的平平整整，上面还有冒着热气的食物，厨房里也收拾的极为干净，所有的东西摆放都极为讲究，台面上不见一丝杂乱。
    还有整个屋子的绿化，餐桌旁的墙壁上挂着的藤萝垂下长长的枝条，卧室里的床头柜上插着几束干花，洗手间的水池旁还有一盆用水养着的吊兰，处处都彰显着一股浓浓的生机。
    这个时候的苏俄还在提倡极端的共产主义，不支持个人拥有太多的私人资产，华国的筒子楼就是照搬人家的，可以想象苏俄工人的居住环境。
    这一幕对塔克的刺激极大，想到即将上台的某位领导，那位主张的思想和正卧病在床的伟人完全相反，虽然目前没有表露出来，但塔克听到一些风声，怕是以后将会有一番大的改革，大家对此却极为期待。
    家里突然来了一群外国代表团，小林显得特别局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外交部的办事员态度很好，让她该吃饭吃饭别拘束，可小林哪坐得住，正当她想着是不是应该倒杯茶请这些人坐下时，大门突然又被敲响。
    “小林，老家寄过来的腊肠，蒸了盘给你们——”苏榆只穿着毛衣就跑下来了，门敞开猛然看到这么多人话语顿了顿，眼神询问小林怎么回事。
    众人听到敲门声，也纷纷朝这边看，高厂长笑呵呵道:“是小苏啊，给小林家送东西的？这是蒸的腊肠吧，来来来，我尝尝好不好吃。”
    说着非常不客气的捏了一片放嘴里，点点头说味道不错。
    几个代表团的人瞧着突然出现的漂亮女同志，眼睛皆是一亮，塔克迫不及待想跟人说句话，却听苏榆道:“高厂长你们忙，我炉子上还炒着菜，得赶紧回去看着去。”
    “没事，你去忙吧，我们就随便看看，没啥大事。”高厂长摆摆手让她只管走，苏榆朝众人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高厂长，刚刚那位女同志——”眼看人都走了，塔克连忙问高厂长，想打听打听苏榆的情况。
    还没等翻译开口，马超群就接过话头，用俄语跟他说:“那位是我们厂里韩工的妻子，她家就住我们楼上，两人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她本人也是我们厂里的工程师。”
    看着塔克暗淡下去的眼神，马超群心里哼哼，决定回头勒索韩尚一包好烟。
    兄弟，我又帮你挡了一个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