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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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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了东宫,我照旧去了书房,也不知怎的,书房里没有点灯。江春大呼小叫地叉腰吆喝:“咱家不在,一个个就骨头松了偷懒了是吧?!又不是不知道殿下夜夜来这批奏折看书的!还不赶紧上灯去!”
    小宫娥结结巴巴想给自己辩解,可结巴了半天又挤不出半个字,一边被江春叫骂着一边望着书房欲哭无泪。我心下奇怪,这里面躲着妖怪不成?扒拉开帘子,没来得及细看一眼,手腕被人一抓,我就和个破口袋似的被拖了进去。
    江春吓得毛骨悚然,尖叫道:“有刺客!!刺……”
    “没,没事了。”
    被按在书案上的我即便不睁眼看去,也听得清耳边人阴沉冷笑:“我不去找你,你就不会来找我?!”
    ☆、第二十一章
    我脑中一嗡,只觉这人恶人先告状,完全不可理喻!尤其是我这老胳膊老腿被他就地一按,差点尽数折断,简直苦不堪言:“明明是你不找我的!你既不来找我,我为何要来找你!你,你先放开我!”
    “不放。”纪琛冷冷道,反而变本加厉欺上身来全方位地压制于我,“我真是没想到你好大的本事,一个萧四不够,一人跑到西山县那个鬼地方也能招惹上萧家的公子。”
    被逼得无路可退,气愤难当之下我脱口而出冲他道:“你又不是我谁,凭什么管我招惹萧家还是柳家的公子?!”
    纪琛蹙眉,更为不悦:“你还想招惹柳家的人?”
    我:“……”
    交谈至此我始才发现纪琛周身萦绕着淡淡酒气,他的酒品显然不好,喝多了就来我这发疯!我竭力维持住风度,劝说他道:“皇叔您喝多了,我让小春子送你去太后那安歇吧。”
    他捧起我的脸,幽幽道:“你想赶我走?”
    是啊!我现在巴不得一扫把把你扫出去,大门一关就此不再相见。可我也怕你前脚被扫出去后脚太后就找我来哭诉,故而我只能痛苦地违心道:“糖儿不敢……”
    正在进退两难之时,他索然笑了一笑,分外落寞,缓缓放开我:“罢了,你从来都是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性子。要你服个软比登天还难。”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席地而坐的他侧眸看看我,朝我招招手:“糖糖,过来。”
    许是被他那一声温柔非常的“糖糖”所蛊惑,也可能是为他那落寞一笑所动容,我不自觉地坐在他身边。甫一坐下,一双手搁在我腰间轻重有度地揉了揉:“方才伤到你了吗?”
    伤是没伤到,但就是骨节间磨得有点猛了,怪难受的。纪琛像是浑然没有发觉掌下的腰肢与寻常人相比过于生硬,依旧一寸寸拿捏按摩,私心里说他按摩的技巧比我自个儿粗手粗脚得可好多了……
    鉴于他好容易又阴转晴,我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爽快地摆摆手:“还好。”
    “还好?”他撇眉不信,熟门熟路地解我腰带,手一拉,胸前顿时凉飕飕一片:“你身子不好,我怕刚才下手失了轻重,给我瞧瞧。”
    他一本正经扒拉我衣裳的模样震惊了我,震惊之后我羞愤地拼死抵抗:“你干嘛脱我衣服啦!”
    一声大吼之后,屋内外具是一片安静,门缝里江春儿的声音弱弱传来:“殿、殿下,您还……好吗?”
    我顶着张红得熟透的脸庞,强作镇定地昂首道:“无妨!”
    此后门外再无声响,纪琛被我吼得也回过神来,令我无言以对的是这人脸皮厚度简直惊人,他竟是鄙夷我道:“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有看过。”
    “……”
    由此断定他真得是喝多了,连这种邪魅狂卷纨绔子弟欺逼良家少女的专用台词也信手拈来。而我绝望的是,俗话说得好,酒后吐真言,纪琛这酒后吐得真言是不是直接说明我死之前与他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有一腿啊!!!
    月华如水,静静漏入窗内,流于我与纪琛的身上。沉默相对了半天,我勉强消化了与自己亲叔叔可能有“某种不为人知的亲密关系”这个惊世骇俗的事实,我看纪琛尚有两分神智,踯躅片刻我试探着问道:“皇叔,我当时究竟是怎么失踪的?”
    如果我就是纪糖,那么在四年之前我就已经死了。那么我为何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四年间代替我活在帝都又是什么人,而对现在的我最关键的一点是:四年前害死我的人究竟是谁?
    因为他仍然可能潜伏在大晋境内,在帝都里,甚至混迹在朝堂之中,日日与我相对。我的死而复生、重新出现一定打乱这人或者说这些人的计划,他是谁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害死皇太女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理政殿上那把高高在上的龙椅!
    “你在试探我?”纪琛的清醒程度令我大为惊讶,不及我组织好措辞,他扶着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话语决绝,“纪糖,我永远不会告诉你真相,死也不会。”
    言罢,头一歪,兀自倒在我肩上酣然入睡。
    “……”
    ┉┉∞∞┉┉┉┉∞∞┉┉┉
    翌日,我躲在东宫里休养生息,生人勿近。明面是不想和那帮子急于把自己儿子推销给我的老臣们打口水仗,实则是被纪琛那一扑一按,伤动我的筋骨,坐也难受,站也难受,只能抹了桐油,像只四脚王八一样趴在床上唉声叹气。
    一边叹气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从理论上来说我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纪聪,可纪聪他是个傻子,纪姓皇室又没彻底死绝,哪怕拉一个亲王上位也绝对不会让一个傻子坐在龙椅上。首先他的嫌疑就排除了,然后就是各路亲王了……
    翻来覆去将“我”之前所书的关于亲王那几页纸,每一个看了两三遍,哪一个都不像是有胆和有那个智商坑到原先的“我”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对方太有欺骗性所以令我掉以轻心着了他道。欺骗性啊……我重新审视了一下纪室皇朝,不由感慨,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他妈太具有欺骗性了啊……
    敲打着纸张正在沉思,一只王八歪歪斜斜地爬到我眼前,背上用红线绑了张纸,我狐疑地抽出来看:“别趴,胸会平。”
    “……”我无语回头,果见纪琛抱袖靠在门边饶有兴味地打量打量我,又打量打量我的……胸。
    他赤果果的视线让我不由想起昨夜乍现的那片春光,恨恨拉高被子塞了又塞,嘀咕道:“进门也不会吱个声!”
    “听说你今日身子不好,我来瞧瞧你。”他似完全忘记昨夜书房中的一幕,坦然自若地踱步坐在我床边。
    我心中的小疙瘩尚未解开,趴在枕头上装死。他戳了戳我的肩,我不动,又戳了戳,我还是不动。
    “吱……”
    “……”我和看鬼一样地回头看纪琛,他没什么表情的死人脸上难得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咳了声大大方方地转移话题,拈起我写的纸条:“喏,回来之后难得见你用功分析朝政嘛。”
    我还想着他方才冷不丁的那声“吱”,越想越乐,最后情不自禁地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纪琛:“……”
    直到笑得他脸越来越黑,待到一阵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煞气迎面而来我方识趣地忍住笑来,这才发觉纪琛将我方才所书看了个干净,心底顿时一凉,不啻于自己在他面前被剥光了的那种透心凉。
    “你怀疑纪家的几位亲王们?”
    心里叫了声苦,我没精打采地点点头:“嗯。”
    “我似记得你昨晚问了我一些不得了的问题,莫不是与此有关?”
    纪琛这人真是可怕,哪怕醉成那德行竟然还隐约记得发生过的事,那他是不是也记得……我飞快瞟了他一眼,看他看向纸条的神情专注,便只好讪讪地点点头与他道:“我失踪加失忆之事颇为蹊跷,不弄个明白我睡不踏实。”
    “卧榻之侧伴有猛虎,你所忧所思在情理之中。”纪琛轻轻拂过纸上笔墨,“只是当年之事我远在锦阳,力不能及,其中详尽并不清楚……”
    我敏锐地捕捉他话中字眼:“当年?”
    他眼神飞过电光,我不依不饶地拽着他袖子,声音微微发颤:“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就算你不知详情,但一国皇储下落不明被偷梁换柱这样撼动国邦的要事,你真的半分不清楚吗?还是说,你一点都没有发觉到四年里宫里的纪糖根本就不是你所认识了十几年的那个纪糖?!!”
    眼泪从我眼角滴落,一滴连着一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这样的心境这样声嘶力竭的呐喊仿佛曾几何时我也经历过……
    纪琛脸上的平静随着我的泪水而打破,他像是从没见过我哭一样,不知所措地撇去我脸上泪痕:“糖糖……”他苦涩地叹息,“从小到大我只见过你哭过一次,就是先皇后薨逝时……没想到有生之年,你也能对着我流过一次泪水。”
    他忽地笑了起来,竟是从未有过的畅快恣意,我惊呆了:“我,我哭了,你很高兴吗!!!”
    “是啊,我很高兴。”他抬起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纪糖你给我听清楚了接下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他肃然的神情令我不由屏住呼吸,就听他缓缓道来:“四年之前你的确是为人所害,但那时我游历在朝政之外的确也对此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你因此身亡,尸身下落不明,”他顿了一顿,瞳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之后我想法设法查证此事,却发现所有线索一夜之间干干净净断得干干净净。朝野上下对此竟然表现得无一人所知。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谋害你的人心思极为细密,手段极为干净,更令我惊疑的是不久之后皇太女重现朝堂之上,只是从那时起‘你’就因染病常年久居东宫,偶尔在百官及百姓面前露一次脸。”
    “既然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干涩地问,“那你是如何知晓的呢?”
    他静静地看着我,忽而一笑,俯身慢慢靠近我,直到两人唇瓣相贴:“不论那张脸庞再如何神似,纪糖,只要你一个眼神,哪怕隔了沧海桑田我亦会认出你来。”
    ☆、第二十二章
    我的脑中似有高墙轰然坍圮,漫天尘埃模糊了所有的意识,连同呼吸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紧。沉浮缥缈之时,眼前的病白面庞慢慢与残存思绪里的一张脸孔逐渐重合:
    “纪糖,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此生不复相见!”
    一口冷气蓦地倒吸入肺腑,冰凉一片,理智终于挽回了些许,猛地推开他:“你!你……放肆!”
    纪琛伸出舌尖舔了舔没有血色的唇尖,向来倨傲难以接近的清雅里带了一丝诡谲的阴魅:“人如其名,很甜。”
    力图镇定自若的我被一张充满血的老脸出卖个干净,面红耳赤半天挤出一句连自己都觉得气场不足的话来:“你是我皇叔啊……”
    “然后呢?”纪琛的反应很平静。
    然后?我不可思议地看他,崩溃道:“我们这是在乱///伦啊!!”
    懂不懂什么叫乱///伦啊!世人唾弃,千刀万剐浸猪笼哒!!
    “哦。”
    哦???这算什么回答?我不接受啊!混乱得找不着北的我踉踉跄跄爬起来:“今晚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时辰晚了我派人送皇叔你回去。”
    纪琛像是早就料到我的反应,就那么安静得像一汪死水一样地静静看着我,直到看得我脊椎发凉不得不回过头去:“你……”
    “我什么?你不是要赶我走吗?”纪琛淡淡地问,然后不等我回答,他又淡淡地看了我一眼飞快道,“我不走。”
    我:“……”
    说着他好似表明决心一般,回身在书案里的橱柜搬下一垒书册,大有通宵夜读的架势。
    我被他这反客为主的气魄所镇住,又为他赌气般的举动哭笑不得,拉高了嗓音:“纪琛!我告诉你,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给我开染坊!你从哪来给老子滚哪……”
    没说完的话在霍然开向两边的书柜移动声中戛然而止,书柜背后是座盘旋而下的石梯,通往何处一目不能了然。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过去的事吗?”撩衣而下的纪琛回眸看我,眸里三分挑衅七分说不出的幽深复杂,“我带你去看看曾经的纪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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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房下方有一做旋梯我竟全然不知,更令我大为惊讶的是旋梯下方竟还有一间密室。
    密室通风尚好,只是许久未开浓重的霉味冲得人眼疼,眨去眼中干涩,随着纪琛点燃的油灯,密室中的情景一点点清晰地映入我眼睑。
    格局不大的石室内呈设简单,与上面富丽堂皇的东宫截然不同,若东宫宛如天上楼台,那么这里则像万尺之下寒幽冥域,冷入骨髓。而这里还有一张床,床上搁着简单的被褥,我不禁看向纪琛,他看着那方石床极淡地笑了笑:“这里只有你与曾经的先皇后知道,住在这的人你说能有谁呢?”
    我真得难以置信,在溺爱中长大的纪糖会住在这么个比天牢还艰苦破烂的地方。
    “真元二年,也就是你四岁的时候,这座帝都曾经发生了一场震惊全国的叛乱。当时的一个亲王串通禁卫军大统领封锁城门,逼宫皇城之下。情势危在旦夕之际,皇后为了保住你将你藏入这石室内。这一藏就是数月之久,大雪封城,帝都有出无进,饿殍遍地,连皇城也无所供给。后来援军千里驰援而来,帝都之危得解,可那时候皇后竟因惊悸过度,本就薄弱的凤体也因长时食不果腹孱弱致病,最后驾鹤西去。无人知晓,这座东宫底下还躲着一个小小的你。直到众人料理叛乱后事才发现皇太女不见所踪。”纪琛眼中的笑意满是讥诮,“那时久不进食的你从昏迷中醒来只剩下一口气,拼着这口气顺着这个台阶一阶一阶爬了上去。上去之后整个大晋都在庆贺太女殿下死里逃生,而你见到瘦骨如柴的皇后遗体方知每日所食从何而来。”他拿起石床枕下一页旧得发黄的薄纸,“开和八年,得孕吾儿,起名糖糖,愿其一生不知疾苦不知辛酸不知人心险恶道途坎坷,甘如绵糖。”他叹息一声,“世间最慈,莫过母心。”
    眼眶算得发疼,沉默良久我哑声问道“这……都是我告诉你的?”
    “是啊,你告诉我的,”纪琛看着这间密室,似想起了许多久远之事般,“那时的你对我几乎无所不谈,当然……”他神情陡得一变,冲我露出个心惊胆战的笑容,“太女殿下做任何事都是别有目的,对我,也不例外。”
    他这意思是告诉我对他无话不谈,是因为想要利用他???曾经“我”别有目的地勾引,咳,接近他,达到某种目的后就果断过河拆桥抛弃了他,以至于让本就孤僻成性的六王叔对我爱恨相加?这么一来,似乎纪琛对我忽冷忽热的态度似乎都有了解释。
    “我带你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纪糖。无论曾经发生过什么,你忘记了什么,你都是那个一步步从地狱里爬上去的那个皇太女纪糖,你想要的坚持的从来没有改变过,那就是成为这个国家未来的天子。”
    我怔怔看着他,突然语出惊人:“你不想要做皇帝吗?”
    纪琛乜了我一眼,鄙夷道:“你以为谁都愿意坐在那把破椅子上殚精竭虑、任劳任怨,还要时刻担心自己小命被不知道从哪来的一箭给射死吗?”
    “……”他,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做皇帝好没意思呀!
    “说到被箭射中,上次祭天之时你中箭的地方还好吗?”
    纪琛话锋转变之快,令我猝不及防:“不太好。”
    他眉头深深皱起:“哪里不太好,是裂了还是留了创口?这个要及时修补才是,以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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