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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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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伸手把芜姜马鞭一紧:“又生气?你过来,有话好好说。”
    芜姜用力往回拽,但是拽不动。眼角余光往后瞥,瞥见萧孑俊颜上微启的薄唇,她想到那薄唇曾经含住自己的口儿,那么用力地在里头翻翻搅搅,怎生得一颗心就又气又不听使唤。
    算了,最后再给他一次机会。
    芜姜说:“戒食刚才说的可是真的?我要你亲口再说一遍。”
    “听多了不腻嚒?他说的就是我想说的。”萧孑才懒得计较是甚么,反正那胖子都躲不过一顿揍。长臂略一用力,芜姜就连人带马被他拽到了跟前。
    他晓得她这会儿需要哄,便俯身贴近她的脸颜。那小嘴儿娇蛮地撅着,一双墨瞳秋水含情,叫他少腹下一股火烧得难受。差点儿又啃了过去,但是不能啃,这妞儿有毒,她和她倾城祸国的母妃一样,沾多了会叫人上瘾。前些天吃了她一次,后来梦里就没被她少潜入,晨起嗓子口都发干。
    萧孑龇了龇牙,最后便只是用食指在芜姜的唇上轻轻一拂:“有只蚊子,小心又被爬肿了。”但见她杏眸怒睁,看起来像要气哭,只得又改口道:“还想要?……那就等我狩猎回来给你!”
    这就等于是变相承认“欺负”过芜姜了。
    那凤眸潋滟,棱角分明的薄唇几乎与她贴着一线,在旁人看来,分明是当众亲吻呢。哪里来的蚊子?
    “吁——”周围的青年们纷纷吹起口哨。
    芜姜小脸羞得绛红,手上马鞭扬起来:“项子肃,没有人比你更可恨了!”
    “可恨也是你捡回来的男人。借你的马用用,这只骑不惯,怕输了给你赚不回赏银!” 萧孑趁势把她小手儿一抓,另一臂绕过去将她的马牵过来……终于得逞了,天晓得刚才差点儿没忍住亲下去。
    “咯噔咯噔——”打远处驰来一匹漂亮的阿克哈马,那马上身影年轻健壮,宽大的衣袍在风中鼓起大包,竟是把自己禁闭了三天三夜的骑兵队长拓烈。人群蓦地安静下来,顷刻又立刻欢呼雀跃。
    看台上的黄罗伞下,妲安顿时兴奋地抱住首领夫人:“阿妈,看,我就说拓烈他一定会为我而来的!我这就下去找他!”话还没说完,人已经风一般往赛场上飞奔了过去。
    “拓烈,你真棒!”芜姜欣喜地看向拓烈,才扬声赞好,便听脆生生一句:“拓烈哥哥——”
    晓得妲安来了,便站回萧孑的身边,并不再多言。
    “拓烈哥哥,谢谢你为了我们的将来重新振作!”妲安从女奴手里倒过酒水,垫着脚尖呈给拓烈喝。她的胸脯挺得又高又满,使那得过男人爱宠的身体看起来更加丰美。
    拓烈皱了下眉头,但一想到那荒草地上点点滴滴的红……到底还是接过来喝了。
    眼睛却越过妲安一直看向芜姜,看见她今天染了唇脂、戴起额饰,娇美得就像那出塞远嫁的中原公主。他发现芜姜自从遇上这个汉人的参军,就越来越懂得“女人”了,从前和自己一起,却从来只知清汤寡水……也许这就是兄长和男人之间的差异吧。但他后来已经想通,只要她能好,他在一旁默默看着她就行。旁观心爱的人幸福着,未必就不是一种拥有呢?
    拓烈擦了擦嘴,把酒葫芦还给妲安:“谢了。比赛开始了么?”他的嗓子依旧是久未开口言语的涩哑,但眸中的鹰芒却已复原。
    妲安也越过人群看到了芜姜,看到有了心上人的芜姜越来越引人注目了。从前是清寒的,现在却有一种说出来的媚,也许连她自己都不自知。
    妲安自然知道拓烈的目光看在哪里,眼神不由微微黯了一黯。
    但顷刻一想他终于肯接纳自己,又兴奋地冲台上扬了扬手:“你来了就开始了,我这就给阿爸打手势。”
    那边厢首领见状,便叫人挥出彩旗。
    “承让!”拓烈对萧孑打了一拱。
    “承让。”萧孑也淡淡回之一礼,那锣鼓声通天震响,顿时两骑骏马便风一般飚出甚远。
    周围空寂下来,芜姜对妲安打了声招呼要告辞……本来一切好好的,现在弄得这样,她也不晓得该和妲安再怎么聊。
    她也是个小心眼儿,轻易懒得与人计较,但谁对她好、谁算计过她,心里也记着帐呢。
    “芜姜——”妲安看着芜姜用小彩绳系成两束的乌亮长发,从前那么好脾气的芜姜不理人,她心里瑟瑟的很不习惯。她还有那么多秘密在她手里呢。默了一默,便笑盈盈在身后叫住芜姜。
    “芜姜,那天晚上我和拓烈在一起了……我是说,我和他‘那样’了一整个晚上……阿爸说下个月就为我们筹备婚礼。你的呢?你和他成亲后会回到中原去吗?”
    那眸光闪闪的,妲安渴望得到的回答芜姜永远一眼就把她看穿。
    芜姜牵着阿耶的老马,看了眼萧孑的背影,说:“他有时候看起来喜欢我,有时候看起来又并无情意。我也不晓得呢。阿耶阿娘在这里,我不会去哪儿的。”
    “……哦,那你也加油啊。我们之前还说好一起办婚礼呢。”妲安听完似乎有些失望,一跃跨上马背要走了。
    “好的,那先祝贺你了妲安。”芜姜笑着挥了挥手。
    “子肃——!子肃——!”
    “拓烈——!拓烈——!”
    围场旁两侧的族人们呐喊声冲天,那汉人的马不及尊贵的阿克哈马矫健,然而他的英姿却如离弦的利箭一般劲武。
    妲安的阿妈看了,不由低声对丈夫提醒:“郝邬族的头领永远都必须是本族,这样才不会被汉人分化。你看那参军的呼声都要超过拓烈了,你可不要忘记我们的姑娘已经和他融成一家。”
    首领蹙着眉头细听,面色便也微露不悦,半天后沉着嗓音道:“夫人为何蛮言乱语?项参军是我们寨子的大恩人,哪一个族人不感激他?喊声高也是正常。”
    正说着,一名老仆从台下走上来,附在耳畔道:“禀告头人,逖国的七殿下来了,说您这里欠着他东西没还。”
    大漠里最难对付的两只鹰,一个是梁国的战将萧孑,一个是逖国的七皇子慕容煜,前者狠在明处,后者阴在暗里。据说生得都是极为俊美,只靠腕上的佛珠与额心的描画去辨识。
    几句话只听得首领心弦一凛,不由顺着目光往远处眺去。
    但见那帐包外不知几时多出来一顶通体惨白的轿子,那轿帘打开,一名雅俊的白衣公子正慵懒坐在里头轻摇小扇——连扇面也是惨白。
    这样通身的素,看上去怎么像发丧似的。族里适才经历过一场大劫,可不要再生甚么事端才好,首领不由谦恭迎上前去。
    ~~~*~~~*~~~
    慕容煜遥遥睇着空旷的赛场,他刚才已经看了许久,看到萧孑从马背上俯身,指尖清凉掠过那个小美妞朱润的小唇,两个人的目光都胶着在一起了……哼,先前一定啃过吧?不然如何把他压抑成那般……他就没见他这二十三年对哪个女人这样柔情过。
    若要说有,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八年前屠晋国宫时被他放走的六岁小公主……呵,六岁,时至今日不正好十四了嚒?
    旧相识念念不忘啊~
    慕容煜狭长的眼眸中腾出杀气,叫新抓来的画师画仔细了——“那后晋的窝囊废还守着屁大点的两座城,依附着父皇做属国。把画像拿回去,叫他认,还怕他不敢说实话嚒?呵~”
    “是。”那绝美容颜上淡笑阴邪,只看得嘎瘦的老画师两股战战,连声儿都发抖了。差点没把姑娘眉尖一点红画错了方向。
    ……
    帐篷里燃着安神熏香,美丽的侍女端上待客的奶茶,婷婷袅袅地退身下去。
    首领挥散众人,谦敬地鞠了一躬:“不知七皇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在罪过。小寨但有甚么可为殿下效力,请殿下尽管直言。”
    慕容煜悠悠然靠着金丝躺椅:“自然是有,我来找首领讨一个人,一个旧仇人。”
    天底下谁人不知道慕容七皇子只有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那就是梁国征虏大将军萧孑呢。
    首领闻言略略惊诧,眼前掠过赛场上项子肃劲武的背影,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传言萧将军被七殿下设计俘虏,月余前已叛国归逖。别雁坡这般尔耳小寨,岂能容得下他恁大一尊神……殿下是不是误听错了甚么消息?”
    哼~~慕容煜冷蔑地勾了勾嘴角,把扇子在桌几上轻轻一扣:“老家伙,你这是在质疑本皇子走路不直、目视不清嚒?我来找你要,自然是已确知他人就在你这里……莫非你前段时间被匈奴洗寨还嫌不够,还想再来一次?”
    慕容煜的鬼僻阴毒天下无人不知,曾经周边不知哪个部落的郡主无意中调戏了他,听说一夜之间就被他用毒洗了族……难怪今天穿着这么一身素丧,连额心点的都是白梅。
    首领暗暗紧了紧呼吸,石利氏连任几代郝邬族的头人,无论如何不能在自己这一任灭族。默了良久,声量便低沉下来:“若项子肃果真是传说中的萧将军,鄙寨定是不便相留。然他先前救过我族人几千性命,是大家眼目中尊敬的英雄,殿下倘若这样堂而皇之叫我把人交出去,势必会引起众怒,可否宽限几天时日,容我好生想想办法?”
    “最好不要挑战本皇子的耐心……实不相瞒,今次要他命的不止是我慕容煜。那人背景有多大,给你十座城你都开罪不起~~”慕容煜阖扇起身,一弯精致薄唇阴阴凉地抵在首领耳畔,又不耐烦地收敛回来。
    撩开幕帘,看到外面站着个明艳丰媄的高挑少女,不悦地蹙起眉宇将她上下打量,复又绕身而过。
    “……你等等!”妲安刚才已经偷听到了,她想不到芜姜随便捡了个男人,竟然是那个传说中威震漠野的征虏大将军,芜姜怎么总有瞎猫碰到死耗子的运气呢。
    见慕容煜冷漠走远,脑袋一瞬空白,竟就一运气追上他、将他唤住。
    慕容煜不耐烦地倾下腰:“做甚么?”
    妲安被看得呼吸紧迫,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阴柔俊美的男儿。
    “我可以替我阿爸帮你,请你不要叫他在族人面前为难,也不要伤害族里其余的无辜。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妲安想起芜姜日益耀眼的光芒,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就下了决心。
    ☆、『第二二回』离候
    “驾——”
    几十骑骏马风驰电掣般冲往寨子口,在空旷的漠野里四散。萧孑遥遥领先着青年们,渐渐甩开了众目的视线,往雁门关外的一片戈壁行去。
    西塞的秋天白昼与黑夜是两个季节,此刻恰值午后时光,那戈壁茫茫,一队正在拉练的汉军在天际下蜿蜒出长条。日头正当空,将一个个脊背上扛的刀鞘打出闪闪炽光,刺得人目眩眼花。
    队伍旁一名年轻将官高坐在马背上,扬声催促着:“都跟紧点!赶在太阳落山前绕三圈回来!”
    “咳,张嵇。”隔着几十米外,萧孑低声咳了咳嗓子。黄沙飞扬中他清隽的颜骨被墨发半掩,英武身躯着一袭粗麻青布长袍,看上去略显风尘仆仆。
    那将官听得动静,不由寻声看过来,待看见一道熟悉的冷峻背影,差点儿讶然惊呼:“将——”
    “你过来。”萧孑用眼神制止,自在前头打马转身,往一头无人的方向驰去。
    张嵇立刻会意,便回头命令道:“都给我继续跑,大河你给我盯着,仔细哪个给老子偷懒!”说完隔开数米紧随而上。
    空静的小土坳下,习习秋风把尘土飞扬,吹得人鼻息干燥。
    跳下马单膝一跪:“属下参见将军!将军竟然还活着?”
    萧孑十三岁从军,因着治军老辣赏罚用力,带出来一干衷心不二的部将,雁门关塞几乎没有哪一个敢不对他忌惮三分。
    但这些年他的品级提不上去,连带着手下弟兄们也跟着得不到提拔。张嵇二十四岁,两年前曾为救萧孑受过伤,因为不肯回中原退役,萧孑便给了他一个武骑蔚的散官。好在是个散官,否则此次定然也与随军出征的五千旧部全军覆没。
    “批铁甲兮挎长刀,与子征战兮路漫长。同敌忾兮共死生,与子征战兮心不怠——”远处传来战士们浩荡的军歌。
    那是萧孑这二十三年来为之沉迷的世界。
    不由微阖凤眸瞭望一眼,勾唇笑笑道:“手下的兵多了不少。你听谁说我死了?”
    “是……属下不敢。”张嵇略显腼腆地应了一声,脸上依旧是惊讶未定:“前些日宫中来报,说萧将军叛国北逖,后与部下在战营里饮酒,不慎起火被烧成了焦人。七皇子慕容煜差人把人头送回宫中,皇上当众抱着盒子痛哭流涕。不想此刻将军竟然好好地站在这里。”
    一边说,一边抬头仰看萧孑,但见他除却略比先前清瘦,然而丰神俊逸依旧,不由些微窘迫地敛回眼神。
    那慕容煜近日四处抓拿自己,人没抓到,倒先急急把“人头”送去大梁,乍听去倒像是交差似的。早先萧孑尚对梁皇存着一隙奢念,这会儿倒是顿悟了——果真过河拆桥嚒?
    他的边营防患甚谨,慕容煜根本无从下毒。五千旧部一顿饭的功夫全军晕厥,怕是带出来的军饷早在京中就被做了手脚。
    哼,只怪他高估了那狗皇帝的信义。
    一时心中杀意腾腾,空捻着手心讽笑道:“呵,一个烧焦的人头便叫他信了?大半个江山是老子带兵打出来,即便真想叛国,又何必远投北逖?不如就地取材!”
    因想到家中糊涂老爹,不由又问老头子现下如何。
    “是……末将心中对此也甚觉不解,幸得将军无事。”一席大逆不道之言听得张嵇不敢附和,战兢了稍许,又踟蹰着应道:“听信使说,皇上念在将军十年从军作战的份上,将功抵过,封了萧大人一品公爵,留在京城养老,又叫人把将军厚葬。萧大人抱着棺木哭厥过去几十回,说打小把将军送去庙里吃斋,长到二十三连女孩儿的手都没摸过,这一生又不知造下多少杀孽,怕下一世被罚去做、做畜生,便特特给将军定了门冥婚,好让……好让将军在地府里能成一回真正的男人。”
    他说着说着,尴尬地瞥了一眼马背上萧孑挺拔的英姿,渐渐地止了声音。
    呵,竟糊涂到连亲儿子的脑袋都认不出来。但好在糊涂,否则怕不只是扣留在京中做人质——
    边关无人不知征虏大将军年越二十三依旧处子未破,萧孑早已习惯到麻木。当下不动声色地听罢,冷声命令道:“你去帮我弄两套干净的布衣常服,再备两份通关文牒,三天后亲自送来这里,我自有用处。”
    张嵇眼底光影一亮一黯,讶然抬头道:“将军可是要与戒食师弟回京都?然而此刻误会尚不及澄清,只怕皇上心犹猜忌,回去凶多吉少。不如先回雁门关去信禀明,待皇上明晰后再另行定夺。”
    萧孑扯紧马缰在原地打着转:“不必多此一举,你自去给我弄来便是。切忌不可走漏消息。”
    晓得自家将军秉性,恁大个京都无人敢招惹他,连皇帝都惧他七分。张嵇便只得抱拳应了声:“是,那属下先行告辞,将军请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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