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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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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没想到出来散散心,也能遇见魏王,幸好戴着面纱。
    “小姐,我们还是不要过去的好。”沉府丫鬟提醒道。
    从前她是皇后时,他就对她冷鼻子冷眼,如今做了沉温舒远房的表妹,指不定怎么奚落她。司连华摇摇头,见谢承运身披玄甲,骑高头大马上从闹市穿行而过,不见半点伤心模样,更绝的是眉眼间竟有兴奋之意。
    合着,她死了,他这么高兴?
    司连华不禁回忆起和谢承运的过往,他们好像天生就不对付,特别是那年秋猎之后,她落入陷阱被沉温舒救出来,他就更加变本加厉地欺负她,她忍无可忍问他究竟要做什么,那家伙支支吾吾半天竟说——
    “本殿下这次猎到了叁只野鸡、两头狐狸、八只野兔、一头公鹿……”
    “是是是,我什么也没猎到,我愿赌服输,您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行了吧?”
    她当时没好气极了,直接去找沉温舒诉苦。
    司连华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沉温舒的,试问哪个女子从危险中醒来看到一张焦急无比的俊脸不会心动?她还记得自己无意间扯下沉温舒的玉佩,交还时她便同意了与他定亲了,那玉佩也成了他们的定情信物。
    比翼鸟玉佩显然是一对,她问过沉温舒,为何定亲之后不把另一枚给她?沉温舒笑着说那是成亲之时才给的,哪儿那么着急?
    可最终她嫁给了皇帝,见也没见过另一枚玉佩,想必雌玉如今在江琴秀那儿吧。
    回了沉府,花草树木修葺得方方正正,全府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司连华不由再次感叹江琴秀的好来。
    “小姐,今日娘子烹了茶汤,请您前去听琴斋品鉴。”
    听琴斋装潢得十分素净,一如它的主人,只几件檀木家具,茶桌、琴架、半面墙的书架子。江琴秀坐在桌前,今日穿了件黛蓝色水云纹的袄裙,发髻绾得高高的,耳边垂了一对月牙状的白玉耳坠,面前茶汤翡绿如玉,徐徐冒着热气,她双手交迭在腰腹前方,却也不是完全贴在腰间。
    说来也是奇怪,这端庄严肃的仪态每每落到司连华眼中就觉着古板得无端可爱。
    “好久没喝到你的茶汤啦……”司连华坐到她的对面怀念道,“还是十片全叶子,八片半叶子么?”
    “早就不是了,”江琴秀微微一笑,那笑转瞬即逝变为无声的失落,“哪有那么多讲究,那是我年少时见不惯京城男子都追逐你故意想出来博眼球的,都是心机,后来温舒让我不必如此做了,我便不做了。”
    这些年她把内院打理得很好,可沉温舒却永远对她不冷不热,从未把她放在心上,她无所出,再如何贤良,也不能让沉家满意,听到司连华如此称赞,一时十分感慨。她太寂寞,便把这里打理得更好,反正也无事可做,有时候她都觉得好得有些过分,必是双数的砖石,统一花色的装潢,不见落叶的庭院……
    好像在亲手为自己打造一口棺材,一口漂亮的活棺。
    司连华见她伤心,转移话题:“你猜我今日上街遇到了谁?魏王!他知我死了,高兴得很呢!”
    “我瞧那魏王殿下对你是有心的,怎会如此?”
    司连华连连摇头:“魏王对我有心?有的什么心?我看他是没安好心。”
    江琴秀刚想说魏王殿下似乎一直对你有情,就听见门外焦急的脚步声,眉尖一蹙,看了过去。
    她看到了自家夫君含怒的脸。
    “连华,你先跟我走,不要喝这个毒妇的茶。”
    沉温舒把司连华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举足无措的女人。
    “温舒……”
    江琴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已经按照从小娘亲教导的那样,贤良淑德,任劳任怨,甚至帮夫君把心爱的女人藏在府中,可仍旧成不了一个出色的主母。难得的一句夸奖,竟然来自一个她本该嫉妒的人。
    “别碰我,毒妇。”
    那冰冷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躺在森寒的棺材里,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司连华被沉温舒拉回了房间。
    “沉温舒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伤了她的心?你要跟她赔礼道歉……”
    她挣开他的手。
    沉温舒轻叹口气,软了嗓音:“你可知今日魏王来寻我,他起了疑心,你猜是谁做的?”
    “他如何知道?……可你也不能直接怀疑江琴秀,她是你的发妻。”司连华讶然。
    “你以为今日她请你喝的茶是谁送的?侍卫告诉我,是魏王的手下。”
    司连华:“他打探消息总得有个缘由,你不能冤枉琴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江琴秀嫉妒你,她是我的妻子,我不爱她只爱你,她想出卖你,这也是人之常情。连华,这样的事在后宫不少见吧?”
    司连华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江琴秀真是那样的人吗?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沉温舒怜惜地望着她,月转朱户,照出他眼神中炽烈又阴暗的爱/欲。
    初知沉家公子这人,见他天上谪仙般不染凡尘,云间月、山巅雪似的绝世清冷,还以为他是生着白羽的仙鹤,优雅、磊落,眼底带着悲天悯人的善意,是一等一的君子,看久了方察觉出他隐藏的偏执,深沉的疯狂。
    昏暗的空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生出不必要的绮念来。
    “连华,你抬头看看我,看看我吧……”他欺近她哀求。
    哪里是什么林中仙鹤,分明是暗藏凶机的美人蛇。
    司连华不得不抬头,他生得很高挑,她只能仰视,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她又避开。
    “你走吧,我现在心很乱。”司连华想,她不应该留在这。
    幽幽叹息一声,沉温舒慢慢后退,唇角含着纵容和温柔的笑意。
    没关系,现在她是他的表妹,她就在这,无处可逃。
    待沉温舒走后,司连华才发现他的玉佩落下了,她记得方才江琴秀也没有佩戴那玉佩,她都怀疑沉温舒是不是把祖传的宝贝弄丢了。
    司连华不情愿地出门,却发现沉温舒没有直接回去,而是面无表情走向了僻静的角落。
    “等会儿你把这火油筒藏在听琴斋,留约莫这么长的线,明日中午左右爆炸……切记,把小姐带出去。”
    她听得简直毛骨悚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沉温舒竟是如此狠心的男人。
    他这么做,与皇帝有何区别?司连华因为赵贵妃被皇帝厌弃,江琴秀因为司连华又要被自己的夫君痛下杀手,兜兜转转,竟都是同样的命运。在她看来,她不可恶,江琴秀不可恶,甚至赵贵妃都不够可恶,最可恶的是这些无情的男子。
    她终究没有还这玉佩,转而偷偷去了听琴斋。
    “他真这么无情?”
    江琴秀正在调琴弦,许久不碰有些走音,但音色摆在那里,叮地一下,依旧好听。
    “你不信吗?你要是不信,等会儿去检查到底有没有火油筒,我都怀疑我走不了了,沉温舒疯了——”
    她焦急的话音被渐起的琴音打断。
    那琴音哀戚如白事,滞涩得很,如将死之人挣脱棺板,且退且试,十分艰难,但随着昔日记忆的回归,又如起死回生,逐渐活跃灵动起来,司连华正听得入神,那琴音忽然断了。
    白衣女子有些遗憾地看着双手:“许久不弹,纵是再试也枉然。”
    “没有啊,我觉得甚是好听,”司连华走近她,真心佩服她的镇定,“和当年比更有韵味了。”
    “还记得当时我为你伴奏,你跳舞,我弹琴,也是京城一段佳话。说实话你跳得不怎样,应该是现学的吧,奈何你姿容生得好,那些少年郎的眼睛照样围着你转,看不着我这个弹琴的人。”
    司连华笑道:“可你弹得真好,我都觉得我那么糟糕的舞配不上你的演奏,所以长辈们喜欢你是有道理的,你有真才实学。”
    “那我也实话实说……”江琴秀眯着眼看她,似乎在回忆什么,眉梢含笑,“你技艺不高,但身姿漂亮,一舞倾城,此言非虚,那些少年郎喜欢你也是理所应当的。”
    “唉,别夸了,你看看,一舞倾城不也成了弃妇?”司连华摇头道。
    江琴秀伸手为她拢了拢乱掉的头发:“你是弃妇,我是毒妇,看来我们才真真是天生一对。”
    “原来你也会说笑!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能不能聊点正经事?你到底准备如何?”
    “沉温舒明日怎么看我,我便准备如何。”
    纤纤玉指落在琴弦之上,流水般拨动,琴音潺潺如月下清泉,洗涤人心一切罪恶。
    “视我为良善,我便为良善。”
    琴声陡转,或化鲲鹏扶摇直上,如沙场点兵般的气势磅礴。
    钲的一声,弦断了。
    她说:“视我为蛇蝎,我便为蛇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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