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岚冷静下来后抱着手臂靠在墙上，发呆地看着天花板。
    脑子里不停地回放刚才看见王侑的所有细节，他看起来很好，身体健康，情绪稳定，真的很好。
    好到已经不记得那个伤害过他的坏女人了！
    一股强烈的心酸顿时淹没了她，天花板的灯光变得模糊，眼泪从她眼眶掉落，她双腿无力直接蹲了下来，将头埋进膝盖开始小声地抽泣起来。
    我真虚伪！
    这不就是我一直希望的吗？为什么还要哭！？
    他凭什么要为了一个曾经放弃过他的人继续伤心和沦落，活该他忘了我！活该只有我自己痛苦！
    活该！
    王侑看着她蹲在墙边无助哭泣的模样，他很想直接离开却无法做到，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她离开了自己过得不好会后悔当初的选择，甚至在那段最恨她的时间里，他报复性地希望她过得不好，希望她被生活折磨，否则只剩他一个人痛苦得夜不能寐那也太他妈操蛋了！
    他抬头看她哭得颤抖的身体，她很瘦，比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还瘦，蜷在那里简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根本不知道她这些年是怎么吃饭的。
    王侑一直以为自己看到她过得不幸会感到开心，但是现在他只觉得难受，他讨厌这种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不应该还能牵动他的情绪，那种被情感牵着鼻子走的狼狈他不想再体会第二遍！
    正在他打算逼着自己抽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他。
    “王总，原来你在这里，我是微讯信息科技的老板刘富。”那个中年人稍微喝了点酒，有些微醺，“感谢你今晚的邀请，期待我们以后有合作的机会。”
    “！？”凌岚心脏一缩，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王侑已经冷静下来，他抬头看着刘富回应，“会有机会的，刘总回去不方便的话，我让前台帮你叫辆车。”
    “不用不用，多谢了，有人接我。”刘富显然被后辈的礼仪取悦到了，打完招呼后满意地离开。
    王侑见人走了下意识回头去看凌岚还在不在，却发现她已经安静地站在自己身后。
    “……”
    凌岚眼眶发红，她抬起头看他，“好久不见，学长。”
    王侑眯起眼睛，他本以为她会逃走，但是他转念一想，那的确不像她的风格，他淡淡回应，“好久不见。”
    凌岚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一开始以为他记不得自己了，但是如果他真的记不得，不会出现在这里，刚才她身上发生太多难堪的事情，可能都被他看了去，凌岚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算了，反正在他眼里，我已经糟糕到不能更糟糕了！
    凌岚努力对他礼貌地笑开，“今天很高兴见到你，谢谢你的招待。”
    “……”
    “那再见了。”凌岚见他没有回话也没打算再等，能对他说完这些已经用了莫大的勇气了，她抽身就要离开。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王侑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严肃。
    “……”凌岚心里一沉，赶紧抬头解释，“是，是欢娱经纪公司的经纪人胡绅邀请我来的，因为他说周游游戏公司的周总监今晚会到场，然后我想争取成为《曳光》这款游戏的女主角的配音，所以…”
    王侑看着她，并没有回话。
    凌岚觉得自己无地自容，脸都涨红了，声音带了些哭腔，“我来之前不知道这是你们家的地方，也不知道这是你的酒会，我不是故意来接近你……”
    王侑看她这副模样，开口道，“我没有这么说。”
    “……”妈的我还能更此地无银叁百两一点吗！？凌岚知道自己已经废了，多说无益，她低声开口，“对不起，那，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没再多犹豫一秒，对他点头示意后直接落荒而逃。
    王侑逼着自己别回头看她，站在原地大约等了2、3分钟才转身往大门口方向去，出门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但是酒店门口并没有凌岚的身影。
    他有些焦躁，转头看着门口的接待员，“有没有一个穿黑色裙子的女人来过？”
    “有的，王总，她刚才从里面跑出来发现外面下雨了，我本来想为她叫个车，但是没想到她脱了高跟鞋就直接冲进大雨里…吓了我一跳…”
    王侑挣扎半刻，声音透着些无奈，“她往哪个方向去了？”
    凌岚拿着高跟鞋和手包奔跑在雨中，她全身湿透，可是竟然一点也没觉得冷，不知道是因为夏天雨温度不低还是因为她现在全身都像要烧着，她从没有一刻这么觉得自己想要换个星球生活。
    妈的，来个雷把我劈死吧！
    她伸手拦下了一辆空出租车，司机犹豫了一会儿停在她身边，摇下车窗开口，“小姐，你这样会把我车子弄湿的。”
    “请帮帮我，我会多给些钱。”凌岚刚哭过的声音听着有些可怜。
    司机看着她苍白的面容，雨水顺着身体流进她丰满的沟壑中，“唉…行吧行吧，你快上来。”
    “谢谢你！”凌岚说完拉开车门就坐上了后座。
    一个年轻清秀的司机看着凌岚坐的出租车开走，抬头看后视镜中笼在阴影中那人，“王总，现在怎么办？”
    “……”王侑沉默半刻，“跟上。”
    凌岚坐在出租车上，尽量把自己的身体圈紧，免得弄湿其他地方搞得司机不方便，“乐鹭小苑北门，谢谢。”
    司机点头答应，透过后视镜偷偷瞥着凌岚，虽然他因为身后坐着个湿透的漂亮女人有些心神不定，但是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他也不好搭话，只能安静地开车。
    大约半个来小时出租车开到了目的地，凌岚下车跟司机道了谢，跑向大门让保安帮她开门后就进入了小区。
    王侑看着她安全到达，背影消失在了黑夜中，他转向司机，“回绿湾吧。”
    “好的。”
    余有纯打开门，看见了全身湿透的凌岚。
    “我靠！你怎么回事！？稍等下，”余有纯转身就跑进房间，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块大浴巾出来把凌岚整个儿包裹起来帮她擦拭，“快进来快进来，先去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
    凌岚从浴室出来，看着已经好多了，但是她精神还是有些萎靡。余有纯拉着她让她坐在沙发前的地上，她自己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凌岚抱着膝盖问，“荆荆呢？”
    “睡了，都几点了。”余有纯想起什么笑着继续补充，“她睡觉之前还跟我说自己在幼儿班跟小启弟弟一起玩恐龙，认得朋友了哦～果然送她去是对的，这钱花得值！”
    “真的呀？”凌岚也有些安慰，情绪稍微好了些，“太好了。”
    余有纯见她的小短发干得差不多了就关了吹风机，她心里酸酸涨涨的，忍不住从后面抱住了凌岚，“是啊，我们的努力总算有了成果，多亏你一起帮我，阿岚。”
    “说什么傻话……”凌岚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别忘了荆荆也是我的女儿。”
    “……”余有纯抱着她沉默了一会儿，“今晚出什么事了？”
    凌岚一顿，想起那种尴尬和无措耳尖都有些发红，她低下头轻轻出声，
    “我见到王侑了……”
    “！？”
    王侑在公寓的书房里翻阅手头的企划和合同，他戴着无框眼镜，认真地看着企划书里的所有细节并对有出入的地方进行修改，反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用钢笔在底下签名。
    他有些疲惫，应酬了一晚上回来还需要继续工作。他背靠在了工程座椅上轻轻揉按着鼻梁。手机再次震动，他拿起来划开，都是今晚酒会上认识的人在跟他在打招呼或者问好，无一例外都是客套的场面话，他拿着手机也逐一客套回去。
    在回复完最后一个人之后，他累得稍微有些失神，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的边缘，想了想就打开浏览器搜索两个关键词。
    非花主播。
    搜索出来的第一个词条就是凌岚的视频平台主页，王侑点了进去，发现她有56万的粉丝，个人简介写着：唱歌的，偶尔也会玩游戏。头像是她化了妆抱着吉他不苟言笑的模样。
    这张谁都欠她两百万的脸倒是始终如一。
    他点进她最近唱的歌的直播剪辑版——《donnadonna》。
    她穿着衬衫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坐在镜头面前，看起来又锋利又温柔，抱着吉他弹完简单的前奏就开始唱歌。她的声音比他印象里的更加沙哑，更加低沉。明明她外表只是一个25、6岁的年轻女孩，但是声音却成熟到有些苍凉的地步，唱这首歌简直不能更合适。
    ……
    calvesareeasilyboundandslaughtered,
    小牛任人束缚宰割
    neverknowingthereasonwhy.
    从来不知道原因为何
    butwhoevertreasuresfreedom,
    不论是谁钟爱自由
    likeaswallowhaslearnedtofly.
    就要像燕子一样学会飞翔
    howthewindsarelaughing.
    风儿正自笑开怀
    theylaughwithalltheirmight,
    笑得真起劲
    laughandlaugh,
    它们笑啊笑啊
    thewholedaythrough,
    一天到晚笑不停
    andhalfthesummer'snight.
    笑到夏日夜半冥
    donna'donna'donna'donna'.
    多娜…多娜…多娜…多娜…
    一曲结束，王侑沉默了很久。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痛苦和清醒的能量，听完一首歌就像看了一场老电影，有种恍如隔世之感。他看了下评论，里面有不少她的铁粉，有不少叫她老婆的，呃…也有叫她老公的，点赞量比较高的评论她都回复了。
    因为她的歌声让王侑从刚才的疲惫和焦躁中平复下来，他退出来浏览了她其他视频，基本都是民谣，vincent（梵高文森特）、takemehomecountryroad（带我回家吧乡间小路）和diamondandrust（钻石与铁锈）等等。
    其中一个视频的标题吸引了王侑的注意——《关于我的50个问题》，很多博主多做过类似的主题，算是跟观众的一种互动。他点进去就看见她一脸不情愿地戴着猫耳坐在镜头前。
    “你们好，我是非花。首先你们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我今天会带着这个，因为我老板说我整天板着一张脸苦大仇深地唱歌对观众老爷们一点也不友好，所以他买了逼我戴的，就，请看在我为五斗米折腰的份上多多打赏吧～”凌岚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歪头，“对了，喵～”
    “……”王侑用手指轻轻撑着前额，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她在镜头面前说话并不像她唱歌的时候那么严肃，拿着提前准备好的问题卡片一一回复，大多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虽然很多观众很好奇她的情感生活，但是她总是打哈哈开玩笑过去。她的回答还算诚恳，因为很多问题王侑本来就知道答案。快到结尾的时候，他正准备退出，只见她背后的门被打开，冲来一个4、5岁的小女孩一把把她抱住，奶声奶气地开口叫，
    “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