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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桑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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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宁城这边,打听到的多一些。
    说是何水财生在船上,长在船上,水性极好,会识风会使船,是个难得的水上人。
    何水财兄弟两个,他是老大,成了亲就搬下船,和媳妇租住在码头街。把家里的船让给了弟弟。
    他弟弟说是比他小六七岁。
    他弟弟成亲第二年,媳妇难产,当时船泊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他弟弟一口气跑到四五十里外的镇上,请到稳婆,再背着稳婆回到船上,媳妇儿熬过去了,他弟弟受了寒又累脱了力,一场急病死了。
    说是当时,何水财已经攒够了买一条旧船的钱,出了这样的事儿,何水财发送了他弟弟,再给病倒的父母治病吃药,还有月子里的弟媳和小侄女,这笔钱用光之后,还欠了二三十两银子。
    欠了银子,又要多养活三四口人,何水财就挺而走险,上了运送毛毡绸缎的私船。
    世子爷也知道,咱们这儿的毛料到梁地,梁地的绸缎到咱们这里,都要收极重的税,有亡命之徒,就私运过境,逃避重税。”
    顾晞点头,这他知道,这税重到能让毛料和绸缎的价儿就地翻个倍。
    这些年,南梁入境的绸缎一年比一年多,今年的军中棉服,差不多十之一,都是那些绸缎税支付的。
    “何水财运道不好,第二趟的时候,就遇到了江都城的巡船,船上的人跳江逃命,活着游回江北的,只有两个人,说是其它人都被武家军射死了。
    可一个月之后,何水财不但平平安安回到江宁城,还发了财,之后一年半,竟陆陆续续买了五六条船。
    何水财应该是在那一个月里,投到了李姑娘门下,可到底怎么回事,小人无能。”
    曹大福的话顿住,看向顾瑾,顾瑾垂眼道,“接着说。”
    “是。在山子茶坊和李姑娘见面的,先是安济叶家的叶安生,接着是叶安平。
    叶安生三年前被逐出了宗族。
    那天见过李姑娘后,叶安生回去一趟,就立刻启程,一路换马,日夜兼程去了安庆城外的迎江寺。
    叶安生进了迎江寺就没再出来,隔天叶家去人,把他带走,关进了叶家祠堂。”
    曹大福的话微顿,头垂下去。
    “跟去的人大意了,没有立刻跟进去,夜里再进去看时,叶安生已经被灌了毒,死透了,没法再询问了。
    叶安生家人在叶安生启程后,连夜收拾行李,第二天就匆匆启程,赶回安庆府,跪进了叶家祠堂。
    叶安生到迎江寺半个时辰后,叶安平就从迎江寺过来,日夜兼程赶过来,见了李姑娘后,叶安平没住宿,当天就往迎江寺回去了。
    叶安平是上一代嫡长,二十四岁正式执掌叶家,直到四年前,突然退隐,遁入佛门,现在迎江寺清修。
    叶安平这边,奉大爷令,没敢惊动。”
    “退下吧。”顾瑾示意了曹大福,看着顾晞道:“叶安平突然退隐的事儿,他退隐隔年,我去樊楼,遇到东家邵连成,问过他。
    邵连成说,叶安平确实是自己退隐的,说是因为想接一位红颜知己回家,他媳妇陶氏生性妒嫉,不但不点这个头,还害得那位红颜知己投江而死,叶安平因此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现在,叶安生被毒死了,看来,这个说法,恐怕只是对外的说辞。
    叶家的事儿,李姑娘跟说过什么吗?”
    “没有,她只说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顾晞拧着眉。
    “嗯,还有几件小事。”顾瑾接着道:“庆赖子有妻张氏,以及一子两女,最初一年,李姑娘每三个月让人送五两银子过去,一年后,李姑娘在离江都城一百多里的马头镇,以张氏的名义置了一百亩水田,一百亩旱地。
    曹大福让人到江都城打听,找到张氏想打听李姑娘时,被张氏一簸箕砸了出来。
    李姑娘接手夜香行后,就没再从南城七条巷子的娼门收过钱,说是约定了,要这七条巷子的娼家,给上门乞讨的小乞丐一口热饭。”
    顾晞听的眉梢挑起,“还有一件事,我当时觉得是小事,没和大哥说。
    李姑娘应我所请,去江都城查我遇刺的事儿时,杀了赵明财的妻弟杨贤。”
    “告密的那个?”顾瑾问了句。
    “嗯,之后,江都城的谍报递了信儿过来,说是一剑刺入喉结下,死时抱着赵明财撞死的那个柜台角。
    隔天早上,尸首被发现时,说是夜香帮放了半个时辰的鞭炮。
    江都城衙门定了仇杀,葫芦提就过去了,像是连案卷都没写。
    还有,杨贤的媳妇带着两个孩子,披麻带孝闹到赵明财家门口,赵明财长子赵锐拿了根水火棍,守在家门口,没让她们进门。
    隔了两天,杨贤媳妇又带着两个孩子跪到赵明财家门口,说要进赵家做牛做马,赵锐还是拿着水火棍守在门口,没让进。
    赵明财这个大儿子,过了年才十七,很不错!”
    顾晞满意的夸奖道。
    “她替范平安说话那件事,以及她说的那些话,那天我听说过,好几夜都没睡着。唉。”顾瑾低低叹了口气。
    “这样的人,我不觉得她能看上叶安平,这红颜知己,就算有这么回事,只怕也是叶安平一厢情愿。”
    顾晞连连点头,他也这么觉得!
    “说她从江中被人救起,遗失从前。
    我问过太医,遗失从前的人不算太少见,多半痴痴傻傻,混沌混乱,日常起居能自理的,都算极好的了,像李姑娘这样的……实在过于少见。这是个有奇遇的。”
    “嗯。”顾晞接着点头。
    “她想做邮驿,告诉她,让她先拿个章程给我看看。”顾瑾笑起来。
    “大哥真打算让她做?”顾晞扬眉问道。
    “嗯。”顾瑾极其肯定的嗯了一声,“我一直在等着,想看看她在咱们建乐城,看中了哪一行,她要是再做夜香行,那就太让人失望了,没想到,她竟然打算做邮驿,真是令人期待。”
    第50章 启程
    大皇子顾瑾要的这份章程,李桑柔想了一夜半天,想到头秃,还是全无头绪。
    这几年,她做事,一向是做一步看一步。
    她对过去一无所知,对现实所知有限,别说没有放眼未来的想法,就是有,放眼看去,也只能看到一团迷雾。
    这两三年,她都是只看着眼前,一个一个解决眼前的难题。
    现在,她想做邮驿,就是突然生出这个念头,突发奇想而已,反正做不成也无所谓。
    哪有一做就成的生意呢,这一个不行,再换一个呗。
    这会儿,这个帝国的邮驿是怎么回事,她一无所知,这个帝国的民生经济,人文风俗,她同样一无所知,她能有什么章程?
    这会儿,她的章程只有一步:先看看这桩生意能不能做,能做的话,有什么限制,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便利,然后再说下一步。
    李桑柔想到傍晚,招手叫过金毛,吩咐他去找文先生,她得找文先生求个援。
    文诚这回定了东华门外的小胜元,李桑柔到时,文诚刚到,看到李桑柔,一边拱手一边苦笑道:“李姑娘还没找到要做的事情吗?”
    “就是找到了,才来找先生商量商量。”李桑柔看着文诚脸上的苦笑,心里涌起股莫名的酸涩,随即又失笑。
    他又不是他。
    “是我莽撞了,有什么事,总想着找先生商量一二。
    其实没什么大事,先生要是忙,那就是等先生有空的时候,我再找先生说话。”李桑柔没落坐,再次冲文诚拱手。
    “以前那位友人,姑娘也是这样,有什么难事就找他吗?”文诚欠身示意李桑柔坐。
    “嗯,就是不找,他知道了,也会帮忙。”李桑柔坐到文诚对面。
    “这位友人现在何处?姑娘没找过吗?”文诚倒了杯茶推给李桑柔。
    “死了。”李桑柔垂眼抿茶。
    “你那位友人,姓叶吗?”沉默片刻,文诚试探问道。
    “不姓叶,姓赵。”顿了顿,李桑柔看着文诚道:“我和安济叶家,或者别的什么叶家,全无关系,和他们有关系那位姑娘,大约是我的姐妹吧。”
    “世子爷说,姑娘是松江府人?”文诚看着李桑柔,接着笑问道。
    “我想做邮驿的生意,世子跟你提过吗?”李桑柔没答文诚的问话,岔开了话题。
    “还没听世子爷提起。”文诚一个怔神,邮驿的生意怎么做?
    “世子让我写个章程,这章程该怎么写?”李桑柔直截了当的问道。
    “嗯?喔,姑娘不必顾虑格式讲究,只要把想到的,一样一样列出来就行,世子爷不会计较格式文笔,至少不会跟姑娘计较。”文诚笑道。
    “我知道,我是说,该有什么样的章程?”李桑柔看着文诚,“不瞒先生,我想做邮驿生意,就是因为前天听世子和先生说到官员家书,想着这也许是门好生意。
    至于该怎么做,我还没开始想。
    这会儿,我只想到头一步,那就是先看看这门生意能不能做,之前,一直听说邮驿是军国大事。
    要是能做,我打算沿着驿路走上半个月一个月,先好好看看邮驿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这之前……”李桑柔摊开双手。
    在这之前,她一无所知,自然也就无所打算。
    文诚失笑,“姑娘真是实诚,这样的话,”文诚沉吟片刻,“我先跟世子爷说一说,看看世子爷是什么意思。”
    “好。”李桑柔站起来,冲文诚拱手,“有劳文先生了。”
    “姑娘客气了。”文诚跟在李桑柔后面,一路犹豫,出了雅间两三步,还是扬声笑道:“姑娘要是有什么事,就来找世子爷,或是我,不要客气。”
    走在前面的李桑柔脚步微顿,回头看了眼文诚,笑容灿烂,“好!”
    ……………………
    明安宫里。
    大皇子顾瑾听顾晞说了李桑柔那份章程的事儿,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挥着手,“你跟她说,只要她觉得能做,那就能做,让她先去看吧。”
    “大哥?”顾晞惊讶。
    “你这是怎么回事?”顾瑾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手里的折扇敲在顾晞肩头,“你平时也是个极谨慎的人,怎么对这位李姑娘,一幅全无戒备的样子?
    她要是真能拿出份章程,邮驿怎样,一二三清楚明白,她这邮驿生意打算怎么做,一二三步骤分明,这些,要是全凭想象,全无依据,这就不是个能做事的人。
    要是清楚是真清楚,一二三切实可行,那她的来历,她当初接你那桩生意,送你回来的背后,只怕就不简单了,那就不是能不能做生意的事儿了。
    不管是咱们还是南梁,邮驿都是军务,她一个下九流,怎么清楚明白的?”
    “大哥真仔细。”顾晞有几分尴尬。
    他确实疏忽了,竟然一点儿也没想到,确切的说,他竟然一点儿也没往这上面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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