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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第10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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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宁奕的神情并没有缓和。
    “你当初给我‘渡苦海’,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或许是为了一个人情,或许是因为内心的触动,或许是我单纯的欣赏。”太子摇了摇头,“但真正的原因,是我希望你能变得更强一点,再强一点,强大到……足以去颠覆东境。”
    “也就是所谓的‘太平之解’。”李白蛟笑道:“我与白鲸的一些家仇恩怨,不足为外人道也。击垮琉璃山的事情,阿寿接手不来,只有你可以。”
    他顿了顿,道:
    “当今天下,涅槃境下,没有人能杀死韩约。”
    又道:
    “但你是例外。”
    没有回应。
    宁奕拔出长剑,玉案应声而断,裂为两半。
    “你给了我渡苦海,我救下了丫头……如你所见,我变得更强了。”他幽幽道:“而且,我最大的软肋也不存在了。今夜来到皇宫就是想告诉你,我不希望看到类似今夜阎惜岭这样试探的把戏了。”
    太子微微一笑,道:“宁先生。你多虑了。”
    宁奕皱起眉头。
    “所有人都有软肋的,除了死人。”李白蛟拿着笃定的语气,轻轻笑道:“……你会在乎裴灵素,就会在乎将军府,你有很多在乎的人不是吗?明知阎惜岭是一场杀局,你仍然去了,那个姓谷的小家伙,你的师门兄弟……这些人都是你的软肋啊。”
    “今夜我只是为了证实一个猜想。”
    太子也缓缓起身。
    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人让他如此凝重地对待了。
    太子轻柔道:“沉渊君与白帝一战之后,修为尽损。”
    宁奕瞳孔猛地收缩,他的神情虽然没有变化,但这么一个细微的细节,便足以印证太子所说的话。
    “南下北境,来天都赴宴。是唯一的‘解’。若是让天都知道北境将军修为折了,那么将军府也就折了。”
    太子背负双手,轻描淡写,“这就是沉渊的想法……他想得没错,但是把本殿想得太肮脏,太龌龊。大隋已经经受不起天都血夜那样的波折,也没有办法再失去一个‘裴旻’了。”
    宁奕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人。
    他难免有些恍惚地想到,在灵山谈判之时,太子展露出了驱虎吞狼的雄心壮志,收复隋内平定四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要一拢天下,踏破凤鸣。
    “今夜……根本就不是试探,我早就做出了选择。大可放心,沉渊不会有事。”
    太子淡淡道:“你与小无量山之间的矛盾,本殿看在眼里,今夜之后,朱密重伤,天都令下,四境孤立,小无量山,便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四境之内,总要有人替你磨剑。我替你选的这块石头,如何?”
    宁奕神情僵硬,想起今夜某个人的死亡,道:“那……李长寿?”
    李长寿的名字。
    让太子沉默下来。
    他自嘲地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很对,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在我眼中,所有人皆为棋子……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每个人都能死,每个人皆可牺牲。”
    说到后面,声音渐低,太子脸上的笑容也逐渐隐没,变得麻木。
    “只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并不把自己当成一个棋手。这座天下缺一个持棋的人。”
    “到了某个必要的时刻——”他幽幽望向宁奕,声音低沉而又有力,道:“你也一样,我也一样。每个人都一样。”
    宁奕一怔。
    他体内的白骨平原轻轻跳动了一下。
    直觉告诉他……太子是知道“执剑者”以及“影子”的存在的。
    宁奕欲言又止,最终沉默。
    太子走出长亭,庭院外的木门被风吹开,露出通往深宫的廊道,深夜的皇宫寂若深渊,这个年轻男人背负双手,向外走去,逆着大风。
    寒风吹动大袍,吹拂面颊,刺骨冷意让李白蛟清醒了一下。
    他很少会出现如今这样波澜起伏的情绪。
    这座天下,已经没什么人值得他吐露心迹。
    李白蛟回过头,忽然问道:“你知道今夜天都会发生什么吗?”
    宁奕想了一小会,皱眉道:“东境叛党勾结朝政,隐匿罪迹,今夜将被拘入执法司大牢。”
    “不……不是执法司大牢。”
    太子笑着指出了宁奕的错误,道:“是‘监察司大牢’。”
    宁奕怔住了。
    这是太子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公开的承认监察司的存在。
    “想必你也知道了吧,殿宴召开的时候,我已经动手了。”太子呵呵一笑,若有所指地望向宫墙之外,道:“云洵是你的人了?情报司那些探子盯得很好,公孙越的风吹草动都躲不过监视。”
    宁奕眯起双眼,“关于东境叛党的名单,你拿到了?今夜决定动手?”
    太子站在大风中。
    “今夜我不会去其他地方,也不会下一条指令。我会陪你站在这座院落里,看着这一出好戏的上演。”
    他转过身,看着宁奕,缓缓道:“从烈潮结束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很严肃,但也很好笑的问题。”
    “我既没有三弟那愚蠢的勇气,也没有父皇那么强大的武力。如果不登上真龙皇座,我永远都无法驾驭群臣,如果不杀死东境叛党,我永远都无法抹平朝堂暗流。那么这个好笑的问题便出现了……如何在规矩之下,击溃规矩?”
    “击溃旧规矩的,只有新规矩。”
    “于是我开始建立‘第四司’,就有了你所看到的如今的天都……以及今夜。”太子轻轻道:“我需要一个人,一个注定双手染满鲜血的人,替我完成这一切。”
    他望着宁奕,眼中的意味不止如此。
    “宁奕,你太不可控了,所以我需要一个人制约你。”
    太子敞开心扉,说了这么一句话,说的时候他便笑了,在这一刻的宁奕看来,这的确是一个很可笑的话语。
    “制约我……就凭公孙越?”
    宁奕也笑了。
    但很快,他便意识到了不对,腰间的情报司传讯令开始震颤,云洵密集的消息在极短的时间内汹涌而来。
    第一条讯息是——
    “公孙越在宫外等候交接,第二份名单还在他的手中。戊字组确定,公孙越被迫切断了所有与外界的联系。”
    很好。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太子今夜的“斩首行动”,如果有风吹草动,那么自己会第一时间知道。
    第二条——
    “但第四司的使者们似乎收到了命令,已经开始火速行动了。”
    宁奕的笑容凝固。
    根据现有情报,天都应该有两份名单,第一份名单是无关紧要的小鱼小虾,而第二份名单,才是真正重要的“叛党大鱼”,是今夜斩首真正要缉拿的要犯——这份名单一直在公孙越手上!
    太子始终未与公孙见面,后者全程位于自己的监控之下,怎么可能会有行动?
    是谁在指挥这场行动?
    “第一份名单上的东境叛党已经在殿宴之后被逮捕归案,打入深狱。第二份名单很有可能已经泄露了,长宁街十三号府,京兆尹满门死绝,血流满阶,天水街三十七号院……”
    云洵开始汇报第四司的战果。
    这场突袭来得极其凶猛,而且手段凶残,第一份名单上的那些小鱼小虾尚且留得一条性命,而第二份名单上的“大人物”则是直接暴毙!
    “再次确认,再次确认,公孙越没有参与行动,今夜监察司的斩首行动,另有其人指挥操纵。”
    传讯令到这里短暂的停顿,接着便是一处又一处的死伤汇报。
    宁奕指尖颤抖,望向太子。
    李白蛟与他平稳地对视,两个人从相遇,到如今,没有离开过,更没有外人加入过对话。
    太子没有时间发布训令。
    这一夜还在流血,那个不断操纵夜行者,不断书写命令的“幕后人”,在长夜之中以笔代剑,传出一封又一封的杀谏。
    “关于虚无缥缈的‘第四司’,似乎没有人怀疑过它存在的真实性。”
    太子笑了笑,“因为大家见到了真正的鲜血,见到了让天都朝堂害怕的那个人,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的,于是‘第四司’也是真实存在的。公孙杀了很多人,做了很多事,也站在了众生面前……于是众生便理所应当的认为,他就是监察司的大司首了。”
    “但其实,他不是。”
    这句话,犹如一柄重锤,砸在宁奕心头。
    他想到了一个很糟糕很糟糕的可能性……
    李白蛟背负双手,轻声道:“宁奕,听说徐清焰每个月都会从东厢给你寄信,何不拆开来看一看呢?”
    第974章 写给宁先生的信
    “宁先生,这不是我第一次提笔给你写信。早先在小雨巷住下的时候,我就写过,可惜种种原因,颠沛流离,搬往东厢后,那些信笺都丢失了。烈潮结束后,我在天都城外等了很久,只想再见你一面。后来他们告诉我,长陵是虚无缥缈的神山,只有在特定的时期才会出现……所以,我们的下一次见面,是不是要隔很久了?”
    “宁先生——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见到你了,甚是想念。我一个人偷偷跑出天都城,去长陵消失的地方,你猜我看见了什么?——那里只剩下一片空地,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啦。我还去了一趟蜀山,远远地看着你生活过的地方,蜀山真的很美,可惜没有见到裴姑娘,听说她已经平安,万幸如此。回到皇宫后,他们对我说长陵或许还会再开,但里面的人可能不会再出来了,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未来的某一天会从其他的地方回来吗,那我又该去哪里等你呢?”
    “五月十一,东厢,雨。”
    “宁先生,清焰今天的心情很糟糕,真想见到你啊。”
    “关于‘长陵’的事情,我好像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外面都谣传你已经死了,他们试图让我接受这个‘事实’……可是他们不知道‘骨笛’的存在。当我思念你的时候,握住叶子,我能感受到一股温暖,那就是你还活着的证明,我不会告诉太子,不会告诉任何人,这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不知道你能不能感受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有人在等着你?”
    “六月初九,珞珈山道场,晴。”
    “宁先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太子愿意给我‘自由’,我终于有机会选择我想要的生活了,我今天去了珞珈山的道场,跟随扶摇先生学习修行,她告诉我,我体内的‘病因’是一种叫做‘神性’的东西引起的,如果能够打破桎梏,那么我非但不会死,还可以活得很长久。嘿,真是不可思议呀,我试着背诵扶摇先生的经文,发现身体里的神性少了那么一点点。”
    “七月二十,东厢,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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