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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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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儿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她心里紧张的要命。又怕他开口说不许做了,又怕他问为什么放着他给的钱不用非要自己去挣。
    他竟轻轻的就揭过去了,且,并没有不准。
    柔儿心跳的飞快,紧张得都快蹦出嗓子眼了。
    赵晋从她眼底发现一抹越来越浓的欣喜。总不会是因为他正在做的事?
    福喜来回报,说陈姑娘走动好几个铺子求寄卖吃食,他浑噩听了一耳朵,就忙旁的事去了。不算大事,所以也不曾放在心上。
    若能让她高兴欢喜,这点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容易。
    他俯下身咬她的耳朵,“爷转天要上京,运一批货去,你乖乖在家,有事儿,找青山楼吴掌柜,稍后我留个信物给你。”
    姑娘低低的哼声在喉间卡住,她掀开眼睫睨着他,“那爷什么时候回来?”
    她这双眼睛,干净得不染任何杂质,简单澄澈,一眼就能望见底,赵晋心头微漾,垂下头亲了亲她的眼皮,“短则一月,长则数月,暂还说不好,怎么,你舍不得爷?”
    柔儿心头微微发紧,原本推在他胸前的小手转而揪住了他的前襟。他这样问了,她自然不能说舍得。红着脸垂下眼睛,声如蚊呐般,“嗯……”
    她又说:“那我、我做些点心给您带上路吃,行吗?”
    他这回上京是中了朝廷买办的点选,为保万无一失,需得入京四处打点。天子脚下王侯将相多如牛毛,他一介商户,入不得人家的眼,为求个上门机会,都不定要候上几天、奉出去多少银钱。
    她这样体贴,惹得赵晋笑了声,“我走后,你闭好门户,崔寻芳是个疯子,他上回没得手,这些日子正恨得牙痒。你四处闲逛若给他瞧见,吴管事他们也阻不住他。”
    柔儿闻言不免忧心忡忡,“那岂不是……”不能出门,岂不关禁闭一般?闷也闷死了。
    赵晋瞧她失落不已,勾住她下巴亲亲她的唇,“怎么,害怕了?”
    她点头,勾住他脖子别扭的回应,“崔、崔爷要什么人没有,为、为什么……”
    为什么非要她不可呢?
    赵晋沉默了片刻。
    男人这种东西,越得不到越抓心挠肝惦念。到嘴的鸭子飞了,为出口恶气也好,为挽回颜面也好,总不会什么都不做。
    赵晋笑了笑,“那自是因为你得人疼啊。”
    ——
    天还未大亮,一行车队悠悠驶上官道,赵晋骑在马上,眼望城门关,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
    城门前候着两个姑娘,福喜凑马过来,指着那道红影说:“爷,是陈柔姑娘。”
    赵晋勒马停住,远望姑娘提着个小包袱挪步过来。
    赵晋打马迎上去,冷着脸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才说了不许她出门,转眼她就犯禁。
    柔儿缩了缩脑袋,手提着一只螺钿黑漆食盒,被他一斥,眼底盈了抹委屈,“爷说过,会带我做的点心上路。”
    赵晋揉揉眉心,“这些事,吩咐下人做就是,爷人还未走,你就把爷的话当耳旁风?”
    姑娘被他凶得差点哭了,小心抱着食盒,“爷,我就是想送送您,给您带点吃的。”
    小小的愿望,算不得过分,赵晋眉头稍松,手里握着鞭子柄点了点她的脸颊,“行了,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回吧。”
    话落,他收紧缰绳,回到队伍中。福喜弓腰下了马,笑道:“姑娘,把东西给小人吧。”
    柔儿点点头,把食盒送出去。
    她有个小心思,不敢叫赵晋知道。
    她还想再试试,他能容让她到什么程度。
    ——
    不日车队就到了卫城,赵晋在这儿也有产业,早安排人拾掇出院子来,有熟识的人提前备好酒席,单等他入座。
    酒楼包厢开阔,酒过三巡,一名小吏神秘兮兮把赵晋拉到一边儿,“官人难得来卫城,下官没什么好孝敬的,金山银山官人自有,唯小人家里一堂侄女儿容貌尚勉强过得去,略通音律,…人已送到官人房里,还望官人不要嫌弃。这回上京,见着闻侯爷,烦请官人多替下官美言几句……”
    赵晋已有七八分酒意,他晃了晃手里的酒盏,曼声道:“若赵某没记错,大人这位子,有十二年没挪动过了。按理,也该进一进了。行,大人所托,赵某记住了,待见着侯爷,自会替大人陈情,但至于成不成……”
    官吏大喜过望,忙道:“成与不成,都是下官的命数。赵爷,您大这份大恩下官永世不敢或忘,您放心,您在卫城的生意,下官一定尽力。”
    赵晋拱拱手:“那就,多谢孙大人了?”两人都笑了起来。
    赵晋被人扶着,摇摇晃晃走出酒楼。上了车,醉颜瞬时换去,他双眸清明,清醒得不得了。
    福喜凑近车前,低声道:“爷,孙大人他们还在后头目送着呢。”
    赵晋冷笑一声,“这回朝廷采办,多少人想分一杯羹。卫城弹丸之地,能力不足,野心倒不小。那孙良才区区小吏,也敢拿爷在此地的生意做要挟。走,回院儿,爷倒瞧瞧他拿什么货色贿赂。”
    一路到了赵家别苑,管事的迎上前,说孙大人派人送了个姑娘进来,正在前院。
    赵晋踱步进去,远远就闻一阵流水般的琴声。
    掀帘走入,先瞥见一对白得发光的手。
    姑娘垂眸弹奏,指尖飞跳,蹁跹若舞,似是才察觉他来到,姑娘露出意外的神情,顿一顿,忙蹲身下去行礼。
    “躁官人……”
    好好一个美人儿,一开口,连福喜都差点笑喷出来。这口音……
    赵晋脸色铁青,拂袖便退出院子。
    美人儿尚不知何处惹恼了官人,委屈又急切地拦住福喜,“小哥,躁官人这四咋么了?”
    福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孙姑娘,您请吧,我们爷酒多了,这会子,可听不进去什么琴啊曲儿啊,回去告诉您伯父,就说,我们爷多谢他美意啦。这个情儿,我们爷可承不起。”
    ——
    风拂过花园,带过来一脉淡淡的幽香。水面上一座小亭独立,赵晋倚在美人靠上,抬手揉揉眉心。
    茶淡了,适才饮过的酒意还堵在喉腔。
    福喜上前递了两盘点心,两样果子,赵晋垂眸看见一色颇熟悉的芙蓉糕,眉头微抬。福喜适时道:“这是临行前,陈姑娘送过来的。”
    赵晋没取用点心,心绪却随风拂过水面儿。福喜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爷这人,行事永远叫人猜不透。
    谁又能想象,如今这浪荡的顽主,曾也在京有段风光时候呢。
    怪只怪,命运弄人。
    这回上京,见着过去那些熟人,身份已是天壤之别,也不知届时,他该如何自处。
    第25章
    柔儿在院里闷十来天了,天色今儿见晴,她进了厨房,想试试上回在街口点心铺子里偷师学来的一味糕点。
    月牙胡同内,一个年轻人一路打听,找到了小院前。
    “请问,这是赵官人府上吗?”
    发财打量来人,二十岁上下,模样端正,身量不低,就是瘦得厉害。“这位,您找赵官人什么事儿啊?”瞧穿戴不大好,身上那件儿衣裳都洗的发白,瞧不出本来颜色了。按说赵晋跟这样的人当没什么往来。
    年轻人憨憨一笑,“我叫陈兴,我妹妹叫陈柔,是赵官人内眷。今儿恰好进城,想顺道来瞧瞧妹妹。”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把钱,“小哥辛苦,烦您帮忙传个话来。”
    发财瞥了眼塞到手里的钱,都是些铜子,有十多枚。虽数目不多,但陈姑娘的哥哥倒不算不识礼数。他弓腰笑道:“原来是陈爷,您稍待,小人这就知会姑娘去。”
    陈兴头回被称“爷”,窘得直摆手。
    片刻,有个颇貌美的姑娘迎出来,朝他行福礼,“陈爷,姑娘请您里头坐。”
    陈兴连连道谢,随着进了院子。
    小院不大,绕过影壁,过穿堂,花圃后面就是柔儿住的屋子。他被请到偏厅,金凤奉上茶,柔儿搓着身上沾的面粉,快步奔了进来。
    兄妹二人叙话,把家里人近况都说了,陈兴才道明来意:“……想寻个位子开面馆,你嫂子擀面是好手,娘会做小菜,爹腿脚不好,在柜台里算个帐是可以的,跑堂买菜卸货有我。庄稼地贫瘠得很,总不能这么混吃等死,况你侄儿身子骨不好,费钱的地方多,想问问你的意思,我手里现有的钱,还是、还是用你换的……”
    陈兴想到当初卖柔儿时的无奈和自责,只觉抬不起头来。
    柔儿打断他:“钱还剩多少?在省城能盘下店面吗?若是不够,我这儿有些,都是官人给的。”
    陈兴直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妹妹,我拿着手里这些钱,都够臊得慌了,哪能还占你的。你过的日子好,那也是你应得的,哥手上还有七十多两,顺子准备卖了家里的地,也跟着出来干,打听过了,大抵他家那几亩水田也能值个二三十两,在省城自然不够,在咱们乡外那槐安镇赁个小馆也够了,就是位置可能偏些。妹妹要是同意,回头我就把店盘下来。别的不怕,就怕干不好,这钱打水漂……”
    柔儿明白他的顾虑,都是穷怕了人,她都出来一年了,家里得的一百两除去抓贵药用了些,还剩七成余,可见俭省。若是这钱最后扔进馆子里没了,赚不回,只怕哥哥爹娘都要崩溃。
    “不瞒哥哥,我原也有这个打算,不过哥哥想得比我远,我还只琢磨着做点小糕点小腌菜求人店子帮忙带着卖呢。哥哥的想法很好,尽管试一试。如果哥同意,我也想投些钱呢。”
    柔儿转头吩咐金凤去把自己抽屉里的小包拿出来。银票子都起毛边了,没事她就要数一数,怕少了数目。小额的碎银子都是平素的月例,她在这儿几乎花不到什么钱,一笔一笔都攒着。
    柔儿倒出一堆碎银子,推到陈兴身边,“哥哥拿着这个,寻好了店面儿,给我来个信儿。若是能请个跑腿的孩子,隔几日来我这拿点心卖,也免我四处求人去了。”
    哥哥的想法跟她不谋而合,叫她又惊喜又期待。
    她是想赚钱的。这买卖做起来,也算条正经出路。她能卖给赵晋一回,不能再卖第二回 ,自己寻个生钱法子,总比跟人伸手自在。
    送走了陈兴,一连几日,柔儿都在想开铺子的事。
    过了五六日,陈兴带着林氏一道来了回,陈兴从兜里掏出一张契书,“妹妹,店子赁下来了,旧店原是个卖粗陶器皿的,我们去接手,对方都没要转手的钱。东家也是好人,给的价钱公道,店面儿虽不甚大,门外还能摆四张桌儿。我们几个商议过,那边儿街上也不兴卖贵的,就赚个乡邻们的散钱,肉丝面十文,汤面六文,小菜赚个成本就行。你说的糕点,一时半会儿,可能用不上。”
    柔儿笑了,“无碍的,我做些腌菜酱料,能存放,用料便宜,送去带着卖,也算我出分力了。”
    林氏抿嘴笑道:“妹妹,你哥说了,这本钱都算你出的,我们给你跑腿出力,赚个工钱就成。回头盈利了,都给你送过来。”
    话音没落,陈兴就偷偷扯了她一下,不叫她继续说。
    他对卖柔儿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偷偷来省城好几回,打听赵晋的为人,知道他家有个嫁进门七年的媳妇儿另有许多个妾侍,没一个能怀胎,城里传遍了,说他命里犯煞,缺德事做多了注定没子送终。
    陈兴为此整夜整夜睡不好,食不下咽。若是不能生养,将来妹妹年纪大些,若给赵官人弃了,岂不连个傍身的都没有?他已经对不起妹妹,不能再眼睁睁瞧她晚景凄凉。他得奋进,得努力,要给妹妹做靠山。
    但如今一事无成,他不敢说大话,只求上天保佑,千万别让他这门生意败了。
    兄妹几人说了会儿话,事情基本定下来,这几日着手修缮一下店面,过两天衙门的文书下来,就能开店迎客。
    这几天柔儿走起路来脚步都是飘着的。
    有朝一日她家也能开起店营业做生意。要在从前,她想都不敢想。
    晚间,消息就传到京里,赵晋在净房沐浴,福喜带着信纸走进来,隔张云母屏风,低声道:“爷,家里的消息过来了,今儿太太跟卢家太太拟了嫁妆册子,您事先备的太太都给否了,把从卢家老宅抢出来的那几十本古籍放在了添箱里……”
    屏风后传来一声轻笑,赵晋疏淡地道:“由她。”
    福喜迟疑地又道:“再就是月牙胡同那边儿,陈姑娘哥子跟邻居一块儿开了个面馆,赁的是咱们在槐安镇的一个小店面,原是个二楼,隔出四个位置散赁出去的,她哥占的是最小那间儿。吴掌柜知道是陈姑娘家里人,免了闲杂税费,跟衙门也打了招呼,叫那些收好处的衙差饶道儿。”
    赵晋从水里站起身,披着外袍缓步踱出来。
    他头发披散在肩,遮住半片面容,阴暗的灯下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疏离冷漠的气息。
    他站在博古架前,拿过西洋钟瞥了眼,没理会福喜回报的琐事,提起另一事道:“今儿送过来的海东青,你亲自盯着点儿,别叫两个毛畜生死了,明儿还得在镇远侯府等门儿,熬住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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