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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黑云盖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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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渐去,偌大的宜春宫中,只有小黄门那带着颤音的回禀悠悠回响,而房遗爱和李承乾却是同时愣住了。
    长孙冲死了,死在五马道中,那个房遗爱曾设奇兵杀的哈迷蚩近乎全军覆没的地方。
    而此番五马道设伏,袭杀长孙冲的罪魁,不用说必定是那突厥国师哈迷蚩。
    一瞬间,无数个思绪在房遗爱脑海中涌现,随着新的思绪产生,如数宛若过江之鲫一般,转眼便被抛诸脑后。
    “御妹夫。”
    过了半晌,宜春宫中这才重新回想起了人声。
    李承乾迈着残腿,一深一浅的走到茶桌前,手扶椅柄落座,双眸扫向房遗爱,其中早已不见了那残躯初愈的喜悦。
    房遗爱颔首看向脚下布履,剑眉紧蹙近乎挤出水来,“长孙冲为什么死了?”
    “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后军督府的任上。”
    “而且还是在五马道中被伏兵乱箭攒心。”
    房遗爱目光呆滞的喃喃几语,举杯喝下亲自督促酿造的蒸馏酒,享受着那前世为数不多的熟悉的感觉。
    李承乾喟然一叹,微正身躯,沉声道:“此事怪不得御妹夫。”
    等到舌尖味蕾彻底失去了蒸馏酒所带来的辛辣、呛鼻后,房遗爱这才后知后觉的放下酒盏,哀声道:“殿下相信,怕是满朝文武无人信服。”
    听出房遗爱心中的无奈,李承乾怒拍桌案,起身道:“小王信便是了!”
    说完,李承乾微闭双眸,吐进胸中闷气,颇为无奈的道:“此事...小王...”
    略带彷徨的双眸几经闪烁,李承乾嘴角忽的挂上了一丝阴鸷,“本宫监国摄政,御妹夫何惧之有?”
    “如此全仗殿下。”房遗爱起身拱手,作揖道:“微臣先行告退了。”
    眼望房遗爱离去的颓然背影,李承乾双拳紧握,时至今日,他在清楚地意识到,盟友与烦人的长辈之间的差别。
    “御妹夫但放宽心,此场风雨本宫与你一路而行!”
    听到李承乾声调不大,但却极为坚定的话儿,房遗爱忽的停下脚步,转身拱手道:“殿下,此场风雨房俊一人经受。只是玉儿...”
    见房遗爱舍弃了自己提出的庇护,转而以襄城为条件,作为结盟的砝码,李承乾颇感惊讶,支吾道:“难道儿女情长在驸马眼中,竟不及前程荣华?”
    “微臣本布衣,望太子殿下多做周旋。”
    “好!”李承乾颔首点头,目送房遗爱走出宜春宫后,缓缓坐在太师椅上,呢喃道:“房俊不爱荣华,只求阖家欢乐,如此他却是比长孙无忌更容易掣肘!”
    走出东宫,房遗爱一头钻进青罗乘轿,对着四名轿夫摆了摆手,“回府。”
    放下轿帘儿,房遗爱靠座在座椅之上,双手无意识的微微颤抖,背后的衣襟渐渐被汗水浸湿,直至化作一片汪洋。
    此时,提枪策马、所向披靡的房都督,亦或是在贡院笔走龙蛇的布衣榜首,早已不见了半点踪迹,而眼下坐在乘轿之中赶回状元府的俊朗少年,只是房俊,一个被关陇门阀、萧氏一族举族愤恨的虚衔儿驸马。
    沉寂许久,房遗爱伸手拨开身侧轿帘儿,眼望远方湛湛青天,缄口许久,这才苦笑一声,说出了一句打从心眼里不愿说出,也不愿承认的话儿。
    “哈迷蚩,你赢了!”
    不管那位吃了败仗的护国军师是有意还是无意,长孙冲已经在五马道变成了刺猬,而这个人原本该是房遗爱的。
    “长孙冲,废物!蠢材!愚蠢至极!”房遗爱修长的手掌,紧紧攥着轿帘儿,心中早已将死去的长孙冲咒骂了千百遍。
    长孙冲虽然死了,但房遗爱也因为他的死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长孙无忌的长子,未来国公爵位的继承人,也是新一代的关陇首领,就这样死在了五马道,那个房俊一战成名的荒山密谷中。
    不管房俊愿不愿意承认,这笔账终归是要算在他的头上,其一长孙无忌眼下对哈迷蚩无可奈何,其二,身为一名城府极深的政客,如何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报仇良机?
    “旧恨未消,又添新仇。”
    房遗爱放下近乎被他扯下来的轿帘儿,喟然一叹,思想起之前关陇门阀在东宫朝会上的打压,这位大唐驸马的直觉告诉他,如果先前的弹劾是一场春雨的话,那接下来迎接他的怕将会是一场疾风骤雨,足以摧枯拉朽的暴雨。
    回到状元府,房遗爱一头扎进书房之中,站在书案前写写画画,至于写的是什么,怕是连他都不知道。
    “长孙冲为什么会殒命五马道?果真是给我当了替死鬼?处弼、仁贵他们又在做些什么?”
    房遗爱放下兼毫,眼望书案上洋洋洒洒的文章,却丝毫没了往日臭屁、自赏的雅趣。
    一声木门被推开的咯吱声过后,襄城、谢瑶环轻移莲步,先后走进书房,眼望低头沉思的房遗爱,俏目中全都流露出了一丝彷徨和迷惘。
    “官人。”襄城打破了书房中的宁静,缓步走到房遗爱面前,眼望桌案上那前言不搭后续,各朝诗句拼凑而成的“文章”,凝眉道:“官人都知道了?”
    房遗爱抬眼看向佳人,反驳的心绪这才渐趋平静,“在东宫听小黄门说了。”
    踱步走到茶桌前,房遗爱斟上三盏凉茶,含笑道:“玉儿、环儿如何知道的?”
    谢瑶环坐在房遗爱右侧,将茶盏双手送到夫君面前,呢喃道:“长孙冲的灵柩...送回长安了。”
    “哦?这么快?看来督府的军卒办事效率很快嘛。”
    房遗爱笑语晏晏,捧盏饮茶,叫人难以参详其心中所想。
    亲眼见到夫君的反应,无论是被房俊称赞为“女中诸葛”的谢瑶环,还是心智近如妖的襄城。只觉得眼前这位枕边人、少年郎十分遥远,遥远到,仿佛置身在烟波浩渺之中一般。
    “官人难道不忧心?”襄城坐在房遗爱左侧,捏起一枚荔枝,一如往常那样剥着,不过一双娇媚的俏目却是再也提不起半点儿媚态。
    “忧心如何?不忧心又如何?”房遗爱苦笑一声,看向谢瑶环,含笑道:“环儿,几时回宫的?”
    “回府已经两刻了。”谢瑶环拿起一枚柑橘,想要剥开递给夫君,但刚刚伸出玉指却是没了心思。
    房遗爱接过襄城递来的丽质,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哦,漱儿可曾回来?”
    “公主与奴家一并回府的。”谢瑶环放下柑橘,与襄城对视一眼,美目几经流转,这才下定决心似得,开口道:“房郎,长孙冲在五马道受伏,乱箭攒身...”
    “难道房郎没有想到其中利害么?”说完,谢瑶环微微低头,不知怎地,她今天反倒升起了畏惧与房遗爱目光对视的心迹。
    拿过谢瑶环攥着的柑橘,房遗爱苦笑一声,“其中利害?无非就是世人议论,长孙冲替我做了替死鬼而已。”
    说完,房遗爱缓缓起身,三指揉搓着柑橘,含笑道:“玉儿、环儿,莫要为我担心了。我去酒房看看。”
    就在房遗爱即将走出书房时,耳畔蓦地传来了两声轻叹,而就是这两声轻叹,成为了压倒房遗爱心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顿步不前,房遗爱眼望门外青天,长叹一声,喟然道:“黑云压城城欲摧。”
    谢瑶环和襄城皆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听出房遗爱话中的无奈和彷徨,不由纷纷起身,想要劝房遗爱坐下拿个主意,却被房遗爱接下来的一句话,打消了心中念头。
    “甲光向日金鳞开!”
    在彷徨的心绪下,发泄过“文抄公”旧疾的房遗爱,缓缓剥开柑橘,放了一片儿到嘴里,苦笑道:“我去吩咐厨师傅多做几桌筵席,今夜状元府怕是要门庭若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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