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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枝记 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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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帘被撩开,元剑雪扶着安泰下了车,阿素见阿娘与阿兄皆在,知道他们大约是在路上遇到了。而此时李容渊也已走到安泰面前。
    距离太远,阿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见阿娘不似以往般和颜悦色,只眸色深深望了他一眼,便迈上门前石阶。
    安泰踏出一步便停住,却没有回身。李容渊静静立在那里,执著地望着她的背影。阿素只见阿兄望了望自己,又望了望李容渊,启唇欲言,却被阿娘的声音打断。阿素只听安泰淡淡道:“你母妃已为你张罗了一门婚事,合过生辰八字正宜,这几日收收心,等着迎新人罢。”
    自是对李容渊说的,言中提及的婚事大约是指与杨七娘,原来……这事竟已落定?阿素心事重重,李容渊究竟与阿娘说了什么,阿娘又对他们的事知道多少,她皆无从得知。怔怔出神间,阿素抬眸却见安泰已向她走了过来,柔声道:“怎么等在这?”
    阿素未答话,安泰已揽着她与元剑雪向内走,又对姜远之吩咐道:“今日留下来用午膳。”
    沉沉的朱漆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阖上,阿素有意放慢脚步,渐渐落在后面。她悄悄回眸,正见李容渊挺秀的身影一点点被阻隔在府门之外。
    他的神情莫名有些萧然,阿素不禁心中一颤。
    眼见阿兄扶着阿娘已走到前面,阿素只听身边的姜远之叹道:“这下……恐怕连我也将殿下得罪了。”
    阿素不禁对他怒目而视,无声道,还不是你火上浇油,无事生非。
    被她横眉冷对,姜远之却一点也不气恼,反翘起唇角,摸了摸鼻梁道:“许久未见他动怒的样子,倒真也有趣。”
    阿素实是摸不透姜远之在想什么,干脆转过身去不理。
    此次入宫,安泰果然顺利拿到了通关过所。因粮车要伪装作元家运往京城的元日礼,元剑雪带霍东青亲赴宁州押运。
    与姜远之议定细节,元剑雪即日启程。阿素知道,三日之内,运往吴地的粮草便会从宁州启程,如一切顺利,阿耶便能早日北归。
    然事与愿违,不过两日便传来一个坏消息,因今年多雨水,运粮途中所经的望州遭了山洪,粮车若要到吴地,势必要改道,那样的话,便要多走五日。
    只多五日,却有天壤之别,连再次前来报讯的姜远之也不禁叹息,天意难测,与之相比,人力真是太渺小了。
    不过他是有备而来,俯身在安泰耳边另言他法。然而安泰听完,却长久地沉默了。
    留她一人在书房沉吟,姜远之独自走出房门,微微一笑。冲着正踮脚向内张望的阿素招了招手。
    逗猫似的,阿素本不欲理,又见他一脸神秘的样子,虽不喜,想了想还是挪动脚步上前,走到他身前去。
    见姜远之一直不开口,阿素不禁有些焦急,沉声道:“方才,你与我阿娘说了什么话?”
    姜远之轻声道:“我只告诉她,如今从宁州运粮是来不及了,只能改走水路,直接用船顺流而下,将粮草运到江北。”
    见自己的话一下吸引了阿素的注意,姜远之顿了顿,继续道:“然而这么短的时间,又从何处再筹粮筹船。”
    阿素不由睁大眼睛,知他定然已有对策,只紧紧盯住他的薄唇。
    姜远之望了她片刻,低声道:“为今之计,能解燃眉之急的,只有九殿下。”
    阿素猛然抬眸,姜远之淡淡道:“我想,他的身家,你应最清楚。
    阿素顿时沉默,自知姜远之说的无错。此前她随朱雀典过账册,知李容渊在长安城郊置地屯田多年,积蓄粮草,之后又收了越州全境的乌木,此时应有上百条船在云梦泽,西京之大,此时也只有他有这样的实力,拿得出船与粮来。
    然而这些却是他为西征筹备的隐秘军资,想来这一世,他很早前开始做西征的准备。便在若要让他一下拿出船粮,不禁要担蓄意谋反的罪名,还要耗尽韬光养晦多年心血,如何能说得动他。
    而眼下,也别无他法。
    阿素抬眸,又听姜远之道:“我与你阿娘也说了此事,然而她并不愿开这个口。”
    阿素低垂下眸子,大约能体会阿娘的心情。她低声道:“你既想得如此周全,自然已有了办法。”
    姜远之深深望了她片刻,却摇头道:“其实,这事谁说也没用。”
    见阿素抿唇望着他,姜远之轻声道:“不过,若你去求一求,兴许……还有转机。”
    第104章 104 仿佛要将她牢牢嵌入骨血之中……
    “若你去求一求……”
    姜远之的话尚在耳畔回荡, 阿素缓缓走出庭院,怔怔想,她何以求得动李容渊, 又以何去求?
    午后的斑驳的树影落了下来,她在水榭旁的小莲池畔浅坐一会,此时已近入冬,满目残荷断茎, 一片萧索之景。萦黛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寻见阿素方松下口气道:“原来娘子在此处,让婢子好找,这便命人传膳。”
    见安泰身边的婢女亲自来寻,阿素只觉不同寻常,不禁开口道:“我阿娘……”
    萦黛答道:“长公主已离府, 特意吩咐婢子看顾好娘子。”阿素闻言便知, 阿娘定是向长安周县筹粮去了。她不愿向李容渊开口,也不愿向自己透一点口风, 若不是姜远之, 恐怕自己还被蒙在鼓里。然筹粮尚且不难, 无船可用却无可施为。
    中庭的日晷影子渐长,又过去了半日,余下的时间不多了。阿素终于拿定主意,起身道:“去与我备马来。”
    萦黛惊道:“娘子要去何处?”
    阿素不答,只轻声道:“若我阿娘问起, 便说向慈圣寺求签问卦去了。”萦黛拦不住她, 只得依言行事。
    阿素回房换了骑装,戴上幂篱,径自出了府门, 萦黛扶着她上马时,忍不住劝道:“娘子还是用了午膳再出门罢。”见阿素不应,萦黛回眸又望着身后四位白纱聘婷的女婢,低声道:“那我命她们带上点心匣子,娘子有胃口时先用些,垫一垫。”
    阿素蹙眉道:“不用她们跟着。”
    萦黛一惊,沉声道:“娘子怎可独自出门……”
    然不待她将话说完,阿素已轻轻挥起鞭子,身下的坐骑奔出丈余远,萦黛追之不及。
    阿素一鼓作气策马奔至丰乐坊,望见高高牌坊后那座熟悉的府邸,不禁勒马,放慢了行速。待到府门之前,更有些情怯,面前的朱漆金钉是自己惯看了三年的,此时倒陌生起来。
    阍室之中已有仆役向内通传。阿素方拎着裙角走上石阶,便见府门缓缓向内而开,绸帔曳地的红衣女子行云流水般走了出来,是朱雀。
    阿素微微撩起幂篱下的白纱,朱雀望见她便是一怔。
    见朱雀眸色深深打量着自己,阿素忽然局促起来,方才鼓起的勇气仿佛一下消失了大半。然而,却没有退路。她取下幂篱,缓缓抬眸望着朱雀,轻声道:“我想……见一见殿下。”
    朱雀若有所思地望了她片刻,淡淡道:“殿下未归,此时并不在府中。”是客气而疏离的语气。
    阿素悬着的心顿时一沉,不禁垂下长睫,低声道:“那……我明日再来。”
    然而她方转身,便听朱雀在身后道:“娘子且留步。”阿素回眸,朱雀走到她身畔缓缓道:“娘子先随我入内等一等,兴许一会殿下便回来了。
    说完上前挽住她的手,引她向内走。阿素跟在她身旁,小声道:“有劳女史。”
    朱雀未言,只微微叹了口气。
    待两人乘坐的肩舆到了西苑,阿素才发觉这里竟无一丝变化,陈设纤尘不染,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仍旧有人住着一般。
    朱雀端来蜜茶放在她身旁道:“娘子先歇一歇,待殿下回府我再来唤。”
    阿素轻轻点了点头,小心倚靠在庭院中的美人榻上,随手取过身畔的书卷,展开发觉正是自己上次读到的那回。心中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她放下书卷,靠在隐枕间微微阖上双目。
    一觉沉沉,醒来已是黄昏,平仲黄叶萧瑟落在身上,阿素撑着起身,正见朱雀款款而入,命人在院内布菜,望见她醒,端了杯漱口茶递与她,微笑道:“娘子先用些饭食罢。”
    阿素漱了口,推开薄衾下榻,见满目皆是自己喜爱的菜色,不由道:“殿下可回来了?”
    朱雀一顿,带着歉意道:“殿下方命人传话,说不回府中用晚膳。”
    阿素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跪坐在食案前,提起银箸却没什么胃口。
    暮色四合,阿素兀自抱膝坐在府门外的石阶上,目之所及行人皆匆匆,却不见李容渊身影,已近宵禁,若再不走,便来不及归家了。
    一道颀长人影停在面前,阿素猛然抬眸,却见姜远之正解下裹在身上的玄毡递与侍从,望见她,是意料之中的样子。
    阿素不禁犹疑道:“你来做什么?”
    姜远之微微一笑道:“同你一般,等人。”说完,也不理她,径自入内。
    天色终于完全黯淡下来,微凉的夜风之中,朱雀走到阿素身边,轻声道:“业已宵禁,今夜殿下怕是不会回来了,娘子还是随我回去罢。”
    阿素摇了摇头,轻声道:“再等等。”以往即便有应酬,无论多晚,李容渊一定会回来,朱雀叹了口气,取过一袭雀羽斗篷递与她。
    阿素接过斗篷,紧紧裹在肩上,却见姜远之缓缓踱了出来,望见她扬起唇角道:“别傻等了,今夜他在平康坊喝酒,不知被什么女人绊住了,大约不会回来了。”
    阿素别过脸,小声道:“他才不喜欢那些女人。”
    姜远之微笑道:“可是,耐不住那些小娘子们喜欢他。若是……”朱雀闻言剜了他一眼道:“夜里风凉,姜公子也早些歇着罢。”
    说完便唤了人来,请他入内。见阿素脸色蓦然苍白了一瞬,姜远之才若不经意地走回王府之中。
    朱雀微微叹息,望着阿素俯下身,在她耳畔嗔道:“娘子身子金贵,若是冻病了可怎么办?”
    阿素心中委屈,闷声道:“病了就病了,也没人疼我,有什么打紧。”
    然此时李容渊却真的回来了,阿素远远地望见了他乘的马车,攥紧了帔子起身。
    李容渊下了车,一眼便望见阿素,眉峰一蹙,沉声道:“怎么在这等。”
    朱雀上前应道:“已等了半个晚上的,怎么劝都不回去。”李容渊望着她,柔声道:“辛苦你,快些回去罢,夜里风凉。”
    朱雀叹道:“想来,我就是操心的命。”
    他们主仆一问一答间,阿素倒有些不知所措。然刚迈出一步,便被李容渊直接挟起,拎着向王府深处走,腾在空中时阿素不禁些委屈,怎么他待朱雀那么温柔,待自己便是这么凶。然之后伏在李容渊怀中,漫上来的是清冽的酒气,并无半分脂粉气息,阿素心中忽然又好受了些。
    到了东苑,李容渊径自将她扔在榻上,举止间带着戾气,阿素委委屈屈站起来,替他解了大氅。握着他衣襟的纤手冰凉,阿素觉得李容渊仿佛更生气,一下便将她的手攥在掌中。饮澜端了姜汤来,李容渊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便抵在她唇畔,阿素下意识就着他的手小小啜饮一口,热意顿时从胃里舒散到全身。
    将一碗热汤喝完,阿素才发觉正贴着他方才的唇印,微微一怔,晕生双颊。
    听风端了热水入内服侍洗漱,李容渊取了热巾替她抹了脸,见她苍白的面色逐渐红润起来,才在鎏金的铜盆里净了手,淡淡道:“有什么事,现在说罢。”
    此时阿素倒不知如何开口了,她垂下眸子,沉默了许久,却听李容渊道:“若是无事,便回去歇着罢。”
    阿素闻言,心中顿时沉了一瞬,茫然望着李容渊的背影想,他果然是生气了,大概是因着阿娘此前那般冷淡待他。
    这么想着,阿素便越发束手束脚,她从来不知道,若是他生气了自己该如何做,好像怎么做都是错的。
    饮澜与听风早已退了出去,李容渊解下澜袍,径自向内走。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阿素忽然恐慌起来,下意识上前一步,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腰。
    李容渊挺秀的身形一瞬间凝滞,阿素努力环住他的腰,一点点贴上他坚实而宽阔的背,试探着怯怯开口道:“九哥哥。”
    怀中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好在并没有挣开她,阿素眼圈微红,小声道:“九哥哥不要和我阿娘置气,好不好。”
    紧紧环住的腰身渐渐软化,然阿素的泪水却止不住涌出来,她低声哽咽道:“我好怕……好怕这一世,又要在你和阿娘中作抉择。”
    这是前世她最深的恐惧,甫一道出,泪水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阿素站在那,哭得像个泪人,直到肩膀被大力握住,死死压入怀中,仿佛要将她牢牢嵌入骨血之中。
    身体被辜箍得生疼,灼热的吻密集地落在颈侧,阿素缩在李容渊怀里,止不住战栗,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打着颤道:“不会……再也不会了。”
    第105章 真心(修) 和九哥哥和好,好不好……
    明明得了保证, 阿素心里像堵着一块巨石,哭得喘不上气,泪水汹涌而出。然而渐渐的, 胸中多年的积郁仿佛随着眼泪一起,从身体中流了出去。阿素方感到好受了一些,下一瞬便被抱了起来,如哄幼时她入睡一般, 李容渊托起她的身体, 轻轻抚着她的脊背。
    伏在他肩上,阿素努力止住哽咽。悄然睁开眼睛,再直起身子,却见李容渊俊美的面孔在自己面前放大,深邃的眸子似藏着星河。他低下头, 吻了吻她湿润的睫毛, 阿素扇子似的睫羽微微一颤,挂在上面的晶莹泪珠即刻被吮去。
    阿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忸怩着蜷缩起身子, 却被李容渊从怀中剥了出来。他极准确地寻到了她的唇, 含住轻轻噬咬,沙哑道:“再……唤一声九哥哥。”
    阿素闻言别过脸去,埋在他怀里,不肯出声。李容渊一点点吮着她的唇瓣,低哑道:“让我尝尝, 这里究竟含了什么蜜, 叫人甜到心底。”
    阿素最听不得他说甜字,一下便羞红了脸。李容渊将她揽在怀里,又琢吻着她的面颊, 叹息道:“若是从前,你也愿意对我说这些话,那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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