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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残霞篇 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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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后久久未至,常乐公主等人显然有些坐不住了。闲坐无聊,话题莫名其妙的又到了暮贞的身上。
    “雍王好福气,娇妻美妾,齐人之福。”常乐公主用眼睛一扫这边,笑着说。她生得雍容美艳,看上去很年轻,但是因为颧骨略高,嘴唇很薄,显得五官都有了锋利刻薄的感觉。所以她一笑,暮贞本能觉得有挑衅之意。
    或许只是错觉。但是肃王去世后,暮贞变得比以前更加敏感,更害怕身边那些无处不在的恶意。她是孤独的,偌大的长安,举目无亲,无人可诉,唯有一个阿姊,暮贞并不想打搅她的幸福。
    暮贞只是浅笑了一声,迫切想要转移话题。如果有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她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众人并不友善的眼神。
    “何止好福气,二位良娣皆是名门贵女,这样的身份就算是做王妃,也是足够的。”身边有个贵妇一边溜须拍马,一边不忘了打击暮贞。
    “就是,就是。听说雍王殿下处理政事,颇受圣上的肯定,如今能有这样的恩宠,也算是天下独一份了。”又有人这样说。
    常乐公主带着矜贵的笑容,朱唇微启,眉毛上扬:“这才是我李氏皇族该有的样子,雍王殿下倒是让我常常想起太宗,若是太宗还在……”她没有继续说,然而大家都能猜到下面的话。当今圣上身体不豫,天后对前朝政事多有插手,很多宗室对此都是不满的,其中当然就有以果毅勇敢著称的常乐公主。
    只是没有人料到她会在蓬莱殿上说这样的话。
    “阿娘所言甚是,历来嫡庶贵贱皆有法度,若是太宗还在,便不会允许罪人之女与我等同列而坐。”
    仿佛雷霆一击,暮贞的耳朵都在嗡嗡震响。大殿上本来有些喧闹,此时却突然死寂了下来。大家再三确认,才发现自己没有听错,刚才确实有人说了这句话,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英王妃赵氏,常乐公主的亲女儿。
    常乐公主的话有弦外之音,但是毕竟说得极有分寸,可是英王妃的话,却是赤裸裸的,没有转圜余地,无人可以帮忙回转。
    就连常乐公主也没有料到,大睁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
    此时的英王妃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毕竟年轻不更事,因为一时意气说了一句赌气的话,已后悔不迭。脸色倏忽变得惨白,唇齿都开始打起了架。她不安地扫视了一下四周,蓬莱殿的侍女们皆是调教得宜,所以都低着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此时和她一样面色不佳的,除了母亲,还有暮贞。
    她本来就白皙纤弱,因为大家的攻讦欺侮,看上去纤纤如苇草,仿佛风一吹就会飘散。她不是个口齿伶俐的人,总是安静退让,吃了亏也只会忍受。令月年纪小,却不让人,此时打破了这种沉默:“所谓的大家闺秀便是这样失礼唐突吗?没得玷污了世家大族的身份!”说完这句话,小小的手牵过暮贞,“嫂嫂,咱们还是去太液池透透气,对着一屋子醋味,实在不好受。”
    小孩子能听懂是非对错,但显然还是不知道方才那句话所戳破的东西有多可怕。她只当是女人之间的拈酸吃醋,却不明白这是前朝延伸到后宫的战争。赵氏的话,得罪的不仅是暮贞,还有天后精心扶持上来的所有庶族。
    暮贞知晓后果难以收拾,便顺着令月的话,走出了蓬莱殿。
    快到初夏,杨柳濯水,菡萏初露,风中夹杂着清凉的气息拂过面颊,细细的香气侵入鼻中,远处高高低低的楼宇仿佛另一处仙境。人人都羡慕皇室的富贵,但身在其中才明白其中的无奈和心酸。她极目远望,却还是看不到前路,今日的攻讦只是个开始,未来仍不知道还要面对多少的风霜刀剑。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了,如果不是为了光顺,如果不是为了明允……
    殿中的事情不出意外传到了天后耳中,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都知道天后在宫里宫外耳目众多,却不想有这样的速度。浴佛节之前的燕集之时便就此阻断,天后的做法也出乎任何人所料。她没有听从圣上的求情,也没有考虑英王的颜面,处理的干净狠辣。
    当天傍晚,赵氏就被关到了内侍省女牢中,褫夺一切封号,贬为庶人,并下令停止一切饮食供应,自生自灭。驸马赵瑰教女不善,妄议政事,贬到括州任刺史,公主随行,无召不得返京。
    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天后大权独揽,圣上无可奈何,世族不可炫耀身份,对抗后族。
    作为导火索的暮贞完全高兴不起来,她并没有认为自己会因为天后的无意维护而好过一些。她只觉得生命在权力面前太过于脆弱,她和别人一样,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任何一点外力都可以让人粉身碎骨。她的父亲就是死在二圣的角逐之下,她也许会是下一个牺牲品,到那时,她的下场会不会连赵氏也不如?
    就在二圣动身前往洛阳之前的一日,赵氏的死讯传来。狱卒发现内侍省女牢中毫无烟火气象,一查看才发现了尸体。听说那时赵氏的尸身已全部腐烂,惨不忍睹。牢门上有尖锐的指甲划痕,不难想到她死前经历了多么大的痛苦。
    一阵寒意从脊背传来,暮贞冷得发抖。
    冷月无声,寒蝉凄切,暮贞坐在院中喝茶。陌尘阁花影重重,草木茂密,白墙上投射出斑斓的影子,诡异妖媚。
    她很喜欢这样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独自面对着自己不可言说的心事。父亲生前说过,她其实是个很浮躁的人,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是啊,一个真正平静从容的人,怎么会每天企图用外力强迫自己安定下来呢。她有欲望,有恐惧,有不安……
    明日他又要去洛阳了,与上次的分离不同,缺少了甜蜜与惆怅,多了幽怨和怅惘。她有一种预感,此次分别,相见不知在何年?
    千里远结婚,悠悠隔山陂。思君令人老,轩车何来迟!
    心口撕心裂肺的疼,可除了月儿,有谁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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