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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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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还好, 就是夜里夜深时节便会时常感到些冷意,不能再似先前那般穿着清凉的衣衫, 入眠时也要盖着薄被了。
    原本照着先时的习惯,避暑至少会在行宫待上三个月也就是九月底再回。
    可穆宴却觉着时间太长, 在稍稍有些凉意时, 便叫了人准备回皇城的事宜。
    旁人不知天子想法, 却又碍于身份不敢轻易开口问,可穆染却是清楚的。
    倒也不是她猜出来的, 而是穆宴自己在她跟前念了好几回。
    “行宫太不方便,朕已经许久未同皇姐一道入眠了, 倒不如早些回宫。”
    正因如此, 原本应当待上三个月的行程便缩短至两个月,等到九月初时, 天子车驾便回了皇城。
    在回去的路上, 穆宴原本想要皇姐陪着他的, 但他的想法刚提出来,便被穆染拒绝了。
    理由便是:“过于引人注目,不合适。”
    且不说天子车舆她能不能上去,便是她同穆宴之间的身份, 若是她长时间同天子待在一处,在旁人看来便极为奇怪, 她并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眼见她不同意,穆宴原本还想再说,可转念一想, 却又答应了,只是提了个条件。
    穆染未料到他这都能用来提条件,听后眉心微蹙,沉吟了半晌,最终在对方有些焦急和期许的目光中点了下头。
    穆宴这才高兴起来,接着爽快地自己回了五色舆。
    车驾一路经了丹凤门入了天子驰道后,穆染同穆宴便分开了路。
    天子先回了紫宸殿,穆染则去了自己的明安殿。
    .
    穆染回来后,明安殿的宫人便早备了水,伺候她洗漱更衣之后,方悉数退下,唯余三四个在寝殿内候着,旁的全都离开。
    换了身轻便的衣衫,穆染坐在罗汉床上,身子靠在身后的凭几之上,问着这些日子留在宫中的宫娥明安殿的事。
    “回殿下,您去行宫这些日子,明安殿一切安好,并无异样。”那宫娥回道,听到殿下又问了银团的情况,便道,“银团因着见不着您,原是有好些日子都有些暴躁,见人便咬。”
    穆染便问:“后来呢?”
    那宫娥便说:“后来是颜致远制住了银团。”
    她告诉穆染,银团似乎特别喜欢颜致远,原本谁碰它,它都会很抵触,逮谁挠谁,可对着颜致远却不是这样。但凡是见着颜致远靠近,银团便十分激动,总是绕着对方的腿打着转,还时常用牙齿咬颜致远的衣角,每每见了他都是一副急切的模样。
    因着这样,整个明安殿的宫人,就连当初穆染亲口指了去照顾银团的安锦都没办法,一靠近就会被银团咬得手上皮开肉绽,及至后来,安锦自己都放弃了和银团相处,反而将银团交给了颜致远。
    “银团很亲近颜致远?”
    穆染闻言有些诧异。
    她分明记得,当初自己去行宫避暑前,银团看上去似乎极为不喜颜致远,要不然也不会连着咬了对方两次,将他手上都咬得鲜血淋漓了。
    可如今她不过离宫两月,怎的银团忽然就这样亲近颜致远起来?
    且听着宫娥的意思,如今是除了颜致远外,银团不让任何人靠近,谁靠近就咬谁。
    那宫娥便忙说确实如此。
    穆染沉吟了半刻,尔后抬手让对方退下,才又同站在身旁的千月吩咐了句:“去叫颜致远来,还有银团也一起带过来。”
    千月便应下去了,过了不久便将颜致远同银团一起带了回来。
    那颜致远怀中抱着银团,跟在千月身后小心翼翼地入了寝殿,在长公主跟前站定后,方弯下腰,将手中的兔子放在地上,接着俯身下拜稽首见礼。
    “奴见过殿下。”
    同先前一样,他还是习惯性地行大礼。
    这回穆染却没有特意再去同他纠结这个事情。
    她只是略微垂眸,看着被对方放在地上的银团。
    照着先时的习惯,银团见了她便会第一时间跑过来,接着在她脚边抬起自己两只前爪,接着仰起头看向她,一副要她抱的模样。
    可眼下的银团却完全没有这样的动作。
    被从放在地上开始,它就整个身子靠在稽首见礼的颜致远手边,前爪放在身前,蹲坐在地上。同样是抬头看着穆染,可眼神却十分陌生,似乎已经完全不认识她一般。
    穆染眉心微蹙,也没开口叫颜致远起身,只是自己微微躬身,伸手想要去抱银团。
    “——!”
    “殿下小心!”
    穆染几乎是在银团猛地朝她扑来的瞬间收回的手,同一时间千月急切的声音也响起来。
    见她没被咬到,千月才松了口气,接着看向整个身子呈攻击姿态的银团。
    “这是怎么了,银团怎么连殿下您都要咬?”
    照理来说,殿下是同银团关系最好的,银团也最喜欢她,在她跟前素来都是温顺的,这样差点将她咬伤的事先前是绝无仅有的。
    穆染垂眸,看了看自己方才伸出去的指尖,接着视线又落到银团身上。
    此时的银团愈发靠近稽首着的颜致远了,显得十分不喜欢她,若不然,方才她一伸手要靠近时,银团也不会忽然生气,还差点咬伤了她。
    她双眸盯着那灰紫色的兔子看了半晌,最终才开口:“本宫才离宫多久,银团便不认得本宫。”
    银团是她一直养着到这么大的,虽说这兔子是当初穆宴送来给她解闷的,但长久的陪伴之下,穆染早已对它投入了真正的感情,这些日子虽然在行宫,却也一直记着银团的。
    要不然也不会特意问了银团的情况。
    原以为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银团现在怎么说也是身份特殊,旁人也不敢轻易对银团如何,唯一要防着的,就是看紧它,不要让它同先前一样一不留神就溜走了。
    穆染一直也是这么想的。
    谁知回来后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本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银团已经成了这样。
    不仅是咬别人,如今竟连她都不认了。
    这样情况下,穆染自然心中自然会生出些许不舒服,可她却并未表现出来,她只是看着下首姿态谦恭而卑微的颜致远。
    “本宫听得说,本宫不在明安殿的这些时日里,银团不让任何人靠近,就连喂食都会将人咬一口,如今整个明安殿也只有你能够接近它了,想来它应当是十分喜欢你的。”
    颜致远便恭敬回道:“殿下言重了,不过是巧合罢了,银团不认您,只是因着离开您的时日长了,暂时未认出您来,再等等便好了。”
    穆染不置可否,结果却见对方将抵在额间的手抽出,接着在银团身上轻抚几下,从脑袋到整个背脊,都轻轻顺了下去,接着穆染才听见颜致远说了句:“这是殿下,先前一直陪着你的。”
    言毕将银团轻轻一推,推至穆染跟前。
    似乎是为了验证颜致远话的真实性,银团在被对方对了下后,便忙往前走了两步,接着靠着穆染从罗汉床上垂落的衣衫,将整个小脑袋靠近,也不知是靠着哪里辨认的。总之小半刻后,原本还对穆染龇牙咧嘴的银团便同先前一样,在她跟前抬起前爪,扒拉在她的衣衫上,做出一副要她抱的模样。
    穆染心一下便有些动摇,她低着头顶着这小兔子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又一次伸手将兔子抱起。
    这回银团没再跟刚才一样直接张嘴便要咬,反倒是安静地任由她抱起,接着整个兔身缩在她怀中,同先时一样。
    若非方才银团那狂躁的模样还印在穆染脑中,她只怕都要以为才刚的事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尤其是眼下银团乖乖窝在她怀中,两只原本垂落在脸侧的耳朵往后翘起,小鼻子一直早一下一下地抽,动着,瞧上去可爱又憨憨的,和以前没什么分别。
    穆染的指尖不自觉地在对方身上慢慢抚摸起来。
    也许真的同颜致远说的一样,银团两个月未见她,便有些不认得了。
    眼下熟悉了变回先前的模样也是正常。
    思及此,她便再次将看向依旧俯身在跟前的人。
    “起来回话。”
    颜致远没动,张口便要回话,却又听得上首的人道:“不要又说你不敢这样的话,眼下本宫叫你起身,你照做便是,本宫不想再说一遍。”
    她的声音听上去清冷冷的,不带什么特殊的情绪,可落在颜致远耳中,却分明听出了这是有些不悦。
    他不想惹对方生气,因而便低低应了声,接着撑着身子,从地上站起。
    这是他未抬头,整个人的腰也压得有些低。
    心知这是他能做到的全部了,便是再要求也无用,穆染便没再强求,只是问了句他先前被银团咬的伤口如何了。
    “回殿下,都已经好了。”颜致远恭敬道。
    “本宫看看。”
    穆染原只是想看下对方的手中有没有留下伤疤,毕竟她眼下都还记得,当初银团是怎样用力咬的。
    兔子的咬合力本身就很强,再加上当时的银团似乎对颜致远有极大的意见,一口下去,整个手中的皮肉都向外翻着,看上去颇触目惊心。
    当初离宫前她还专门吩咐了,让颜致远要先去尚药局找人瞧瞧,眼下这么两个月过去,自然要看看对方伤势如何了。
    这原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当听得她的话后,颜致远整个人似乎滞了滞,接着才喃喃开口。
    “都已经好了,殿下还是……不看了吧。”
    说着他将自己的手愈发往后收了收。
    穆染见状双目微凝。
    “本宫看看你的伤,这难道都不行?”
    照理来说,他不应当如此抵触的,就好像害怕她瞧见自己的指尖一样。
    可这又有什么是不能叫人看见的?
    “手伸出来。”她于是又重复了遍。
    颜致远似乎真的很拒绝,整个人身子都显得有些紧绷,可长公主的话他又不能不从,因而便只能从身后慢慢将左手伸出。
    “呀!”在看清那指尖的情况时,穆染身边的千月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忙收了声,不敢在说话。
    穆染却没有在意这点插曲,她只是低着头,看着颜致远的手。
    颜致远原本就是奚官局的贱籍,终年无番,便是先前去了慈安殿服役,做的也是最累最脏的活计,整个手都结了一层茧子,皮肤看上去也显得有些粗糙,一看便是干惯了活的手。
    可令人意外的是,他的指尖却没有很粗,反倒是有些骨节分明的修长,混合着他颜色有些深的肤色,看着倒还有几分赏心悦目。
    只是此时那左手的食指却缺了一个小口子,已经不长新肉了,若不细看便罢,但凡细看,便会令人觉得极为不协调,又有些惊愕。
    穆染见了这情况,才知道颜致远为何方才一直不愿将手伸出了。
    原来他说的没错,伤确实是好了,可这被咬下了皮肉的豁口却始终没长出来,因而变成了眼下这样。
    “你这手……”
    “奴该死,脏了殿下的眼!”穆染原是想说这手还能不能治,结果颜致远却以为她是嫌他这手上的伤口难看,便忙又跪了下去,声音惶恐而焦急。
    见他又跪了回去,穆染几不可察地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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