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眼睛，解释道：“这批志愿者一共两百位，为了对比，我们经过身体检查后，将他们随机分成了a、b两组。两组人同吃同住，唯一不同就是a组注射了疫苗，而b组我们暂时还没有给他们注射。”
    他朝外面看了眼，示意道：“如你所见，现在出现不良反应的，全部是a组注射过疫苗的志愿者。而b组的人，目前全都一切正常。”
    肖暖的目光随着刘院长的看去，心脏立刻揪紧。
    她转头，扫过桌上那盒未用完的疫苗试剂，郑重道：“既然这样，那就给我注射，我自己试一次。”
    “什么？”
    ada吃惊地看着她，意识到她不是在征询意见而是决定时，立刻坚决地否定道：“不行，肖总，您不能做这个测试。这个风险，太大了。”
    刘院长也附和道：“不行不行，你可是tn的主心骨，不能冒一点风险。”
    心里有了决断，肖暖的表情反而轻松起来：“科学，都是要经历风险的，你们就当我是第一批志愿者好了。”
    她拿起桌上的疫苗瓶晃了晃，玩笑道：“如果真的出现不良反应，那我也能心服口服，说明的确是我研发的东西有问题。”
    “不行。”
    “不行。”
    ada和刘院长异口同声道。
    刘院长沉着脸：“如果需要新的实验对象，我们可以从b组里抽人，实在不需要你亲自冒这个险。”
    “这不是冒险，这是探索。”肖暖淡笑纠正道；“而且当务之急，我们必须要先找到问题所在。”
    “肖总，您真的不能打。”ada急得快哭出来，拉着肖暖的手祈求道：“万一您有什么事，我担待不起的。”
    “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肖暖抽回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找不到问题我才会有事。到时不但我有事，整个tn都会有事，医院可能也会为此背锅。”
    言落，她握着疫苗，径直打开门：“注射室往那边走？”
    刘院长迟疑片刻，叹气带路道：“肖总，我赞赏你的科学精神，但在这个节骨眼上，风险实在天大，你再考虑考虑。”
    肖暖淡笑不语，看到注射室的门牌，立刻加快了步伐。
    ada落在后面，看着肖暖决绝的背影，咬牙拿出手机，拨通了洪烈的电话。
    “洪总，公司的疫苗志愿者出现不良反应。肖总现在要亲自试药，我阻止不了，您快过来看看吧！”
    洪烈握着电话的手一抖：“把地址定位给我，我尽快赶过来，你尽量拖延时间，明白吗？”
    “明白、明白。”
    ada挂断电话，立刻把地址发给洪烈，快步追进注射室。
    注射室里。
    肖暖端坐在凳子上，挽起衬衣袖子，露出了光洁的胳臂。
    手边的电话，在桌上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跳出着洪烈的名字，肖暖下意识看向ada。
    ada心虚地缩了缩头，又鼓起勇气道：“肖总，您再考虑一下吧！”
    肖暖目光幽冷，直接将手机静音反扣在桌上，捧着胳臂温声对负责注射的小护士道：“来，打吧！”
    小护士的目光在三个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巴巴地落在刘院长身上。
    刘院长叹气，点了点头，小护士这才敢拿针抽取疫苗液体。
    小护士熟练的推针，看着液体顺着银白色的针眼冒出，然后转向肖暖的胳臂。
    ada心急如焚，连忙上前双手护住肖暖的胳臂：“不行，不能打。肖总，你可是我们未来的……”
    话到嘴边，她到底是没说出来，慌忙改口道：“如果实在需要人试验，就让我来吧！”
    她的命是肖暖救的，大不了就一次还了。
    “胡闹！”
    肖暖霍然起身，一把将她推开，直接夺过小护士手里的针，侧身就往自己胳臂上扎。
    她是学医的，这点基本操作根本难不倒她。
    眼看着锋利的针尖刺入皮肤，ada的脸色瞬间煞白：“不要啊，肖总！”
    刘院长和小护士的心也跟着瞬间提了起来，眼睁睁看着肖暖按下注射。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挺拔的身影大步流星闯入，以迅雷之势直接抢走了肖暖手中的针。
    突如其来的变化，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肖暖恼怒地扭头，正对上霍厉霆铁青的脸。
    深眸凛冽，薄唇紧抿，紧绷的下颌线，无一不诉说着他的怒火。
    他黑色的西装外套已脱，只穿着件打底的白衬衣。衬衣领口解开两颗扣子，露出喉结和锁骨。即便如此，他饱满的额头还是沁出细密的汗，显然来得非常匆忙。
    “给我。”肖暖瞪着他，咬紧后槽牙。
    霍厉霆冷睨着她的眼睛，手一松，针管“啪”地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挑衅地扬眉，肖暖瞳孔骤缩。
    危机解除，ada长舒口气。
    可看到霍厉霆那张脸时，她眼底又忍不住闪过失望。
    如果是洪总，那该有多好！
    她视线落在肖暖胳臂上，不由惊呼出声：“肖总，您的胳臂流血了。”
    霍厉霆凝眸看去，就看到肖暖娇嫩的皮肤上有一道殷红的血痕。
    显然，是他刚才拔针的时候带破了。
    他眸光微动，周身凌冽的气势瞬间收敛。
    小护士和ada连忙拿棉签纱布替肖暖包扎。
    肖暖浑然不觉疼痛，只托着胳臂冷睨着霍厉霆：“霍氏是经营不善，要垮了么？霍总这么闲，到处多管闲事？”
    她又一次，叫他霍总！
    霍厉霆眸子微眯，语气嘲弄：“呵，肖总这么迫不及待以身试药，是走投无路，想跟那些志愿者一样，躺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逃避责任？”
    “我自己的东西，我自己有信心。我可不像有的人，永远在怀疑别人的用心！”
    肖暖冷冷地说完，扭头对ada吩咐道：“让护士包扎就行，你再过去给我拿支疫苗过来。”
    “不许去！”
    男人的声音冷沉如铁，掷地有声：“所有人都在等着你采取措施，你却想逃避责任，做梦！”
    肖暖气得胸口起伏，却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咬牙对ada道：“去拿，马上。”
    ada跟随肖暖多年，从未见过她这样疾言厉色。
    她看看阴沉矜傲的男人，又看看眸光凛冽的肖暖，最后还是步履踟蹰地去了办公室。
    她是tn的人，是肖暖的下属，必须要听肖暖的吩咐。
    可她的私心里，并不希望肖暖冒险注射。
    ada故意走得很慢，可等她拿着疫苗从办公室回到注射室，肖暖和霍厉霆还在对峙，而洪烈还没有到。
    冰冷的疫苗瓶在手里，彻底变成了烫手山芋。
    ada看看肖暖，又看看霍厉霆：“肖总，要不还是让我来吧？反正我也是第一批志愿者，只是被分在b组，不信你可以问刘院长的。”
    她边说，边小心翼翼绕过两人，将疫苗瓶塞给小护士。
    小护士会意，连忙悄悄拿出新的注射器将疫苗抽进针管里。
    刘院长见状，不动声色地帮忙挡住肖暖视线，配合道：“对，ada的确是我们第一批的志愿者。她之前做过检查，比肖总您这样突然提出注射要求的，更符合标准。”
    “再符合，那也不行。”肖暖果断拒绝：“必须是我，只能是我。”
    她对自己的东西有信心是一回事，但现在的现状又是另外一回事。
    已经有一百个人出现问题，她不能再拿任何人的性命冒险，除了她自己的。
    她清明的眸子一转，警惕地发现三人动作诡异，立刻拨开刘院长，冷声道：“你们在干什么？”
    小护士已经抽好疫苗，ada已经在撩衣袖，准备先斩后奏。
    肖暖见状，连忙伸手过去夺针。
    可她的手刚要触到冰冷的针管，一只大手就从斜刺里伸过去，先一步抢走了针。
    霍厉霆早就留意到ada和护士的小动作，只是一直冷眼旁观。
    除了肖暖，他谁也不在乎！
    霍厉霆拿到疫苗针，想也么想便撩开自己的衬衣，照着肖暖胳臂受伤的位置，笔直将针头戳进自己的血肉里。
    他淡漠地看着他们，语气平静：“两个选择：一，按照正常流程，好好给我注射；二，看着我自己注射。”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惊呆。
    肖暖率先回过神来，她眸子圆睁，眼底不自觉的泄露一抹担忧，但更多的是愤怒和无语：“你疯了？！”
    ada震惊地倒吸一口凉气：“霍总，您……”
    她庆幸不用自己试药，却又忍不住替霍厉霆担心。
    这个男人真的如外界所说，是活阎罗吗？
    他明明、明明是很绅士的呀？
    霍厉霆无谓地耸耸肩，放在注射器的手指微微用力：“给你们五秒时间考虑。”
    他说着，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坐：“五……四……三……”
    这是考虑吗？
    这根本是胁迫！是发疯！
    看着他坚决的样子，肖暖唇角抽了抽，无奈地朝着小护士使了个眼神。
    小护士的心早就提到嗓子眼，这疫苗注入的位置要是不对，轻则手废，重则可是要出人命的。
    她连忙过去，按压霍厉霆胳臂，找准位置才慢慢将疫苗推入。
    看着透明液体一点点没入霍厉霆的胳臂，肖暖眸色变了几变，眉头慢慢拧紧：“霍总亲自试药，看来跟我们tn合作的决心很坚定啊！放心，既然你对我们的产品又信心，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失望，一定不会让你们霍氏少赚。”
    又是霍总，她分得可真清楚！
    “呵！”霍厉霆轻笑，淡瞥她一眼：“就你们这水平，能让我少亏点就不错了。赚钱？我没想过！”
    赤裸裸的蔑视！
    肖暖怒气反笑：“霍总就是霍总，对你的好印象，真是撑不过三秒！做人做到你这份上，也是厉害了！”
    “彼此彼此！”霍厉霆靠着椅背，似笑非笑地回怼道：“研发疫苗研发到肖总这份上，也是难得。”
    见两人还有心情打嘴仗，其他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都暗暗松口气。
    “肖总，既然这边没什么事了，那我们就先出去看看情况。”
    刘院长主动开，招呼着ada和小护士离开。
    “好，辛苦你们。”肖暖点点头，目送三人走出注射室。
    房门阖上，肖暖才收回视线，看到霍厉霆的胳臂还晾着，她下意识弯下腰，边伸手捋下他的衣袖，边叮嘱道：“半小时内不要喝水也不要吃东西，更不要做剧烈运动。”
    霍厉霆垂眸，看着女人的乌发雪肤，嗅着她身上淡雅的药香，忽然倾身靠过去：“肖医生，什么叫做剧烈运动？”
    他唇角勾着邪笑，故意将那个“做”字咬得极重。
    灼热的气息喷薄在耳廓，肖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白皙的脸颊瞬间染上绯色。
    “神经病。”
    她咬牙骂道，迅速起身，摔门而去。
    霍厉霆看着她的背影，扬起的唇角落下，深眸染上正色：“小暖，我不会让你有事！”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肖暖听见。
    肖暖的背脊僵了僵，眸中闪过复杂的情愫。
    大叔，你这又是何必？
    但她脚步不停，就像没听见一样，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走廊拐角，ada正在跟医生交流志愿者情况，看到肖暖出来，急忙迎过去：“肖总，霍总他没事吧？”
    “暂时没事。”肖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在忙碌，只能对ada道：“你待会儿亲自盯着他，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马上通知我。”
    ada眸子一亮，立刻郑重地点点头：“肖总放心。于公于私，我都不会让霍总这尊大佛出事的。”
    肖暖交代完，正好看到刘院长从病房出来，便主动过去道：“刘院长，我想看看疫苗从tn送到你们这边之后的完整情况。”
    刘院长推了推鼻梁上的方框眼睛，爽快道：“没问题，你跟我来。”
    刘院长带着肖暖从药物入库开始，一步步介绍道：“肖总，冷链车从你们tn过来之后，就从这个位置入库。专用电梯，确保及时和安全，然后进入我们的药库。药库这边，我们采用的是最先进的电子取药，双重人工复核，确保从中不会出现人为操作的失误和漏洞。”
    “而且这次的志愿者都是提前入院，你们的疫苗到的时候，他们的检查已经完成，复核过情况后，我们立刻就给他们注射了疫苗，整个疫苗在我们医院停留的时间，其实是非常短的。即便是你怀疑有人暗中做了什么手脚，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也来不及造成这么大范围的影响。”
    肖暖一路走来，秀气的眉蹙得更紧。
    正如刘院长所说，整个过程看上去非常的完整，根本不应该存在人为的漏洞。
    刘院长见她蹙眉，又解释道：“当然，这也不能说就是你们的疫苗有问题。因为我刚才跟医生沟通的时候发现，志愿者的情况其实也不应该是这类疫苗过敏或者副作用该有的反应，看起来应该更像是食物中毒。但奇怪的是在吃喝这方面，a组和b组是完全一致的，唯独不同的，只有注没注射疫苗这一点。”
    有限的证据，听上去就像是个死局。
    肖暖无奈地呼出一口气：“我们过来的时候已经主动报警，相信警方很快会立案调查，找证据的事情，还是交给他们更专业。医院这边，当务之急还是先救治病人。刘院长，这一百位志愿者的安危，就拜托给你们了。”
    “肖总，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们绝对会全力以赴，尽量保证每个人的生命安全……”
    刘院长话没说完未落，就被匆匆跑来的年轻人打断。
    “院长，好消息。”
    年轻人穿着白大褂，胸前的位置端端正正挂着实习生的牌子，他气喘吁吁地挥着手里的报告：“导师在几个志愿者的血液里化验到pip成分。”
    “pip？”肖暖闻言一怔。
    刘院长接过报告，边看边解释道：“这个成分是一种非常活跃的合成元素，一旦碰到人体血液中有游离元素，就会很快发生反应。但每个人身体中的游离元素不同，反应的结果就会不同，有好也有坏。根绝人身体的自然代谢，他们会自然从人身体中排除，虽然时间长短不一，但基本上不会致命。”
    实习生配合地点点头：“是的，这些志愿者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肖暖松口气，紧拧地眉头却没有松开。
    她想了想，坚定道：“但我确定，我们的疫苗里绝对没有这个成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pip的主要作用是抗抑郁，我们的疫苗是抗病毒，两则之间根本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们不肯能在疫苗中使用到这种成分。”
    刘院长点点头：“对，注射之前，我们也详细核对过你们的疫苗成分，的确是没有。肖总，你别着急，既然已经查到这一步，相信真相也不会太远。只要志愿者能够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相信家属那边也不会再有异议。”
    两人正说这话，就见ada和洪烈匆匆过来。
    路上，ada已经将霍厉霆代替她们注射疫苗的经过交代了一遍。
    但还是在确定肖暖安然无恙之后，洪烈才松了口气：“暖暖，外面现在又聚集了一批家属和媒体，我们先离开，好吗？”
    肖暖皱眉，朝着窗外看了眼，果然看到楼下有不少人正在聚集，虽然不如在公司门外的多，但也声势浩大。
    刘院长担忧道：“肖总，既然现在情况基本已经确定，你就先回去，有什么我们随时电话联系。”
    肖暖面露难色：“可是这些病人……”
    刘院长欲言又止道：“肖总，这里到底是医院，我们不能不让家属探望。你要是呆在这里，不光是你的安全，医护人员都可能会很麻烦。你放心，那些志愿者我们一定会好好看着。”
    “是啊，肖总，您跟洪总就先回去吧！我会在这里守着，有什么消息，一定第一时间通知您。”ada附和道。
    肖暖看着外面越来越激愤的群情，只能无奈妥协：“那好吧！有什么事，麻烦你们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她想回公司等消息也好，可从医院后门出去后，洪烈便以公司也不安全为由，直接将车开回了家。
    病房那边，半个小时过去，护士将霍厉霆从注射室请到了留观室。
    外面的嘈杂声传来时，霍厉霆正翻阅着手机邮箱办公。
    他不悦地蹙眉，起身，从窗口扫去，看到又是在tn楼前闹事那帮人，深眸中瞬间翻涌起怒意。
    他点开通讯录，直接拨通白宇的电话：“马上派人到医院来，警告那些家属，如果他们还要继续闹，就直接给他们发律师函。半小时之内，我要他们全部消失。”
    ……
    锦湖湾别墅。
    肖暖靠坐在落地窗前的懒人沙发里，无数问题在她脑中盘旋。
    疫苗从原料到提炼，到最后的出库抽检，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怎么会出现这么大面积的不良反应？
    那些pip，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
    如果是食物，那么b组的人，为什么没有问题……
    然而良久，她都没能想出头绪。
    洪烈心疼地给她倒了杯水，温声宽慰道：“暖暖，你别这么担心，事情总会水落石出的。网上现在很多关于这件事的新闻，你要不要看看？或许能找到些什么？”
    “这么快？”肖暖吃惊。
    她接过水杯，一口没喝就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拿出手机打开，果然在热搜头条上就看到tn、霍氏等几个相关的醒目红色标题。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过短短几个小时，这些人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肖暖专注地点开那些标题，逐条往下看。
    越看，她的脸色越沉。
    没有人关心志愿者，没有人关心他们在医疗这条道路上的艰难付出。
    所有内容，清一色全是指责和谩骂。
    不但是骂她、骂tn，也骂霍氏、骂霍厉霆。
    其中转赞评最多的一条帖子，用醒目的标题写着#商界雌雄大盗，为利草芥人命#。
    帖子的内容，深扒出五年前她和霍厉霆那段短暂而讽刺的婚姻，用非常刻薄的语气描述道：说是海外进口的疫苗公司，其实质根本是夫妻俩的双簧，目的就是给疫苗贴着进口药的标签，方便抬高市场价格。用虚拟的名头和合同，层层盘剥患者、病人的血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