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姨恭敬道：“二少爷回来了。”
    “恩。”霍厉义敷衍地应了声，向老太太问了好，才把目光落在云天身上：“喂，你是哪家的小孩，这么大口气？”
    云天没有理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径直向老太太道：“太奶奶，您意下如何？”
    他的小身板挺得笔直，略带着婴儿肥的小脸上写着不卑不亢。
    霍厉义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呵，你敢无视我？奶奶，这么没礼貌的野孩子，您别理他。”
    云天扭头，语气平静道：“我不是野孩子！”
    “你不是野孩子是……”
    霍厉义傲慢地挑眉，却在对上云天正脸的一瞬僵住。
    这孩子，看着好眼熟！
    深邃的眸子，立体的五官轮廓，简直跟小时候的霍厉霆一模一样！
    他的目光正色起来，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你是阿霆的儿子？”
    云天没有说话，转头看向别处。
    霍厉义急了，语气不自觉加重：“你说话啊！你到底是不是……”
    “阿义！”霍老太太轻喝一声，打断霍厉义的话：“你小声点，别吓着孩子。他是小暖的儿子，至于是不是阿霆的，还不确定。”
    霍厉义无语：“奶奶，您是看不见，不知道这孩子跟阿霆小时候有多像，他怎么可能……”
    “够了。”霍老太太不耐地蹙眉。
    这个老二，智商不高，情商也太低，连转移话题都听不出来吗？
    公司交给他主持大局，真是让人不放心！
    再转头对上云天时，老太太脸上立刻恢复慈爱的笑：“无论如何，只要确定他是小暖的儿子，就同样是我的好曾孙。”
    云天的眸光闪了闪，心里涌起淡淡暖意。
    霍厉义心里窝着火：“奶奶，您这也太偏心了。当年你喜欢那个丑丫头就算了，现在不但还偏帮她，还要偏帮她的儿子，我们才是您的亲孙子啊！”
    不等老太太开口，他又继续道：“当年那个丑丫头出事，您不见阿霆就算了，连阿霆对大哥下手你也不管。大哥不就是想独揽大权么？他是我们霍家的长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阿霆跟疯了一样，六情不认，把大哥都逼成什么样子了？要不是杀人犯法，我都怀疑他会亲自拿把刀把大哥捅死！”
    “你给我住口！”
    霍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沙发扶手上，严厉道：“错了就是错了。你真觉得你大哥当年那些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霍厉义见老太太动怒，立刻就怂了。
    他撇着嘴，小声地嘟囔道：“对，大哥当年是有错，但也不至于错到被赶尽杀绝吧！要不是因为阿霆怀疑是大哥弄死了那个丑丫头，阿霆怎么会这么绝情狠心？”
    “你这是典型的被害者有罪论！”云天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着霍厉义：“你别忘了，我妈咪才是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
    “可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还生下你这么个大胖小子，但我大哥……”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这个社会不能谁弱谁有理！再说，既然有人想挑起战争，那他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言辞犀利，针针见血！
    霍厉义的话没说完，就被云天硬生生地呛了回来。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堂堂七尺男儿，现在居然被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训斥！
    关键是，他竟然还觉得这些话很有道理！！！
    老天爷，他莫不是疯了吧？
    霍厉义指着云天的鼻子，手指哆嗦了半天，最终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声：“你绝对是阿霆的儿子！只有他的种才有这么厉害！我认栽！但我是你老子的二哥，按辈分你得叫我一声二伯。来，小子，快叫个二伯听听！”
    云天扬唇，不屑地嗤笑一声：“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公司现在由你接管，你知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公司已经穷途末路了？”
    霍厉义心里发虚，面上却强自镇定道：“什么穷途末路，你别在奶奶面前胡说八道啊！公司现在不知道多好，我们城南的工业园项目，等到落成之后，会成为全国最大的电动车生产基地；城北的天骄城，将成为锦城未来的时尚中心；还有我们……”
    云天冷静地看着他，等着他一个个说完，才淡淡道：“工业园项目是很好，但是之前跟霍氏签订协议入驻的厂家正在跟霍氏闹解约，你不知道？天骄城的周期太长，原材料供应商现在集体要求提前结款，你不知道？还有……”
    他条理清晰，字字珠玑，将霍厉义引以为傲的项目困境，一一罗列出来。
    霍厉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孩子，果然是阿霆的种，太厉害了！
    不仅是霍厉霆，老太太、丁姨、连同客厅里所有的佣人，全都被这个五六岁大的孩子震惊了。
    他一字一句说着的时候，他的身上仿佛有光，如同挂在天边的月亮，清冷锐利。
    “好、很好！不愧是我的乖曾孙！”霍老太太欣慰地笑起来。
    她摸索着牵过云天软乎乎的小手，轻轻地拍了拍：“好孩子，那奶奶就把公司交给你了。”
    她灰蒙蒙地眸子随即转向霍厉义，道：“阿义，你现在就带云天去公司，让他接替阿霆的位置，主持大局。至于你，就做他的副手。他有什么需要，你都要尽量满足，全力支持。”
    霍厉义刚从震惊中回神，又被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不行。奶奶，你别被他骗了。就算他说得再头头是道又如何？他到底才五六岁，你指望他能干什么？”
    “我是只有五六岁，但也比你强。”
    云天挑眉看他，毫不客气道：“你虚长三十岁，干啥啥不行，泡妞第一名。这些年奶奶没有苛责过你，但现在是公司危急存亡的时候，你还不打正正经经做出点成绩，弥补一下？但凡你把泡妞的心思用一半在正事上，现在也不至于是这个样子。”
    这话，霍厉霆也说过！
    霍厉义看着云天，如同看着翻版的霍厉霆。
    那深邃冰冷的黑眸，那一张一合吐出杀人不见血的话的薄唇……
    他脑子嗡嗡作响，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当、当，我给你当副手就是！”
    这一家三口，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心！一个比一个厉害！
    云天了然地挑了挑小眉毛，转头对老太太恭敬道：“太奶奶，那我就直接去公司了。”
    “好好。”霍老太太依依不舍地摸了摸云天的手：“好孩子，那就辛苦你替太奶奶看着公司了。”
    云天抽回手，郑重地朝着老太太鞠了一躬：“太奶奶放心！”
    言落，他转身大步朝着门外走去。
    全程被无视的霍厉义忿忿地跺了跺脚，转头跟上：“诶，你等等我啊！”
    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前后脚出了宅子，丁姨脸上堆满欣喜的笑意：“老夫人，您当年极力促成三少和三少奶奶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这是他们的福分，也是我们霍家的造化啊！”
    霍老太太靠着椅背，脸上终于露出这些日子以来最舒心的笑容：“你挑几个得力的人，好好照顾小家伙的饮食起居，千万不能让他饿着累着。到底是几岁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明白明白。老夫人，您就放心吧！”
    丁姨高兴地领命而去。
    ……
    青白国，皇宫。
    洪烈一进宫殿，就发现气氛有些异样。
    不管是侍卫还是仆人，个个都是行色匆匆。
    尤其是看到他的时候，都是心虚地低下头，连行礼问候的声音都比平时小了很多。
    一旦应付完，立刻就走，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洪烈皱眉，加快脚步，直奔王后宫中。
    宫殿内，普密国王和提达王后正双手交握着，坐在沙发上等消息。
    洪烈一跨进宫门便急切道：“母后、母后，出什么事了？”
    提达王后立刻站了起来，拉住他的手：“阿烈阿烈，你回来就好了！云天他、他……哎！”
    普密国王将信拿出来，递到洪烈面前：“你自己看吧！”
    洪烈又急又懵。
    这一路看来，不像是云天出了什么危险，但看他们的表情，又满是凝重。
    他狐疑地打开信，待看完里面的内容，面色立刻惨白。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国王和王后：“他走了？已经走了？”
    提达王后内疚地点点头。
    普密国王轻道：“我们已经派人找遍整个皇宫，都没找到他的踪影，应该是已经离开了。”
    难怪那些宫人行色匆匆！难怪他们满脸心虚！
    洪烈捏着信纸的手不自觉地用力：“母后，我当初把她交给您的时候，您可是答应我要好好照顾他的，你怎么能让他自己跑出去呢？”
    提达王后又担心又愧疚，不自觉地红了眼圈：“抱歉，阿烈，我真的没想到……”
    “这件事，不能全怪你母后。”普密国王打断道。
    他安抚地拍拍王后的肩膀，对洪烈道：“那孩子有多精，你不是不知道。我生了这么多孩子，你们全加起来都不如他一半的聪明。他要是真想去哪儿，又是我们谁能拦得住的？我看他特意留下这封书信，就是不想让我们大张旗鼓地找他而已！”
    洪烈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对提达王后躬身致歉：“对不起，母后！刚才我实在是太着急了。您能替我们照顾云天，已经是给我们减负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是他的王后奶奶，照顾他我高兴。”提达王后叹气道：“就是不知道他这是去哪儿了？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去找小暖了？”
    洪烈摇摇头：“不会。如果他想去找小暖，就不会主动提出搬到您这里来住，能让我能腾出手去找小暖。”
    洪烈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云天好像已经算计好每一步。
    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小家伙的小圈套，包括他这个自以为是安排妥当的父亲。
    “那他会去哪儿呢？”提达王后绞着手，焦急道。
    洪烈思忖片刻：“父王、母后，你们先安排亲信在宫内、国内暗中寻找，我再派人去z国那边查查，看他是不是过去那边了。”
    普密国王皱眉：“z国？不会吧！你和小暖都在这里，他一个人去z国干什么？我刚才也有过这个怀疑，所以已经让人查了他的出入境记录，没有任何发现。”
    洪烈无奈地摇摇头：“父王，您忘了吗？早在他三岁的时候，您就送了他一架私人飞机做礼物了。”
    普密国王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快快，你快派人去看看飞机还在不在，看看能不能找到飞机起飞和降落的定位。”
    “恩，放心，我马上去办。”
    洪烈又安抚二老几句，才转身匆匆出了宫门。
    ……
    青白山，夜色深沉。
    窗外，偶尔响起两声虫鸣，衬得夜晚越发寂静。
    霍厉霆仰躺在竹床上，苍白的肌肤薄而透，显露出淡淡的血管印记。
    好在，他的眉头舒展开，算是连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次。
    肖暖看着，缓缓呼出一口气。
    她靠进竹椅里，想要眯一会儿，可闭上眼还是怎么都睡不着。
    她坐起身，拿出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微弱信号连拨号都困难，更别说翻墙打开z国的网页了。
    肖暖有些颓丧地叹了口气。
    笃笃——
    敲门声轻响。
    肖暖打起精神，就看到小柒从门外探进头来：“肖姐姐，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
    肖暖笑眯眯地起身相迎，看到小柒手里的东西，她怔了怔：“这是？”
    “热羊奶。我猜你可能睡不着，特意给你热的。”小柒甜甜一笑，将奶放到旁边的桌上：“有点烫，先凉一凉。”
    “谢谢！”肖暖好奇地看着那雪白的羊乳：“是这山里的野山羊？”
    小柒摇摇头：“不是的，是家养羊。不过，它可厉害了！她是山上唯一的一头母羊，当初还是跟着我从从山下一起爬上来的呢！”
    唯一的一头母羊，那这羊奶应该是极珍贵的。
    肖暖再次感谢道：“谢谢你啊，小柒。”
    “不客气。这是我们的缘分，是它的荣幸。”小柒莞尔：“肖姐姐，反正也睡不着，我们出去走走吧？”
    肖暖看了看床上还算睡得安稳的男人，点点头：“好吧！”
    清幽的田园小院，微风说来清新的草木香气。
    肖暖看着远处满地狼藉的药圃，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些药材虽然不是最好的，但在青白国已经实属难得，实在有点可惜。
    小柒看出她的不快，轻声安慰道：“肖姐姐，没事的。将来你一定会把这里变得更美、把它们种得更好。”
    肖暖温柔地笑笑：“恩，谢谢你！放心吧，我一点都没有后悔，只是觉得可惜。”
    “不可惜，他们能让爷爷解开心结重新出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再说，也是它们的牺牲，才能证明你和霍先生之前深厚感情。肖姐姐，我真的很佩服你！我觉得你很勇敢，对感情也忠贞不二。”
    肖暖的脸颊发烫，不过幸好天色够黑，谁也看不出来。
    她讪讪一笑：“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我跟他其实真的没什么。”
    “切，我才不信呢！”小柒强调道：“应该不止我能看出来，大家都能看出来吧！”
    她不等肖暖反驳，就继续道：“肖姐姐，其实我很好奇。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是青白国的三王子妃，而那些z国人言谈间又说你是霍先生的妻子呢？肖姐姐，你们z国也流行一妻多夫制吗？”
    “啊？”肖暖愣了愣，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我们z国没有一妻多夫制。”
    小柒看着她，明亮的眼里满是好奇：“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什么关系？
    她势微之时，不得不借着洪烈的羽翼庇护，保护自己，保护云天。
    原本以为应该就这样终此一生，已报他的救命之恩。
    可谁知兜兜转转再遇到霍厉霆，一切又忽然失了控……
    肖暖叹了口气。
    未免外界对洪烈、对皇室过多猜疑，她只淡淡道：“这件事太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让你见笑了。”
    “见笑？”小柒睁大眼睛：“为什么要笑？肖姐姐，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我最佩服的就是像你这样勇敢真诚，敢作敢为的人了。作为青白国的新青年，我也希望能跟你一样，做一个无畏流言，敢于跟世俗对抗的人。”
    “恩？”肖暖有点懵。
    她的烂摊子，跟世俗对抗有什么关系？
    看出她的疑惑，小柒笑眯眯地解释道：“肖姐姐，在我们青白国的历史上，其实以前一直都是默认婚姻自由的，这个自由就是，男子可以多娶几个妻子的。但后来有位国王只娶了王后一位，众大臣们就劝谏国王要充盈后宫，开枝散叶。国王一怒之下就废除了这种自由。
    但这是青白国传承多少年的固化思想，百姓的意见很大很大，可以说是民怨沸腾。国王始终坚持初心，坚持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大臣们没有办法，最后竟然逼的那位国王提前让位。再后来的，都不敢招惹百姓，又默许了婚姻嫁娶的自由，只要双方都是自愿的，娶几个嫁几个都可以。
    但这么多年来，一夫多妻的青白人很多。但真正能做到一妻多夫的根本没有几个。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富商贫农，基本上都还在传承那些几千年的老思想。”
    小柒说到这里，语气中透出忿忿：“很多女性想要反抗，可最终的结果都是以失败收场。她们斗不过传统的思想，也斗不过青白国现在的现状。肖姐姐，你知道吗？我们青白国现在的男女比例是1：3。我们有那么多女人，却依然无法改变命运，是不是很可悲？”
    肖暖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
    传统的封建思想就刻在骨子里的毒，需要极大的忍耐力，才能剔除干净。
    就像她自己当年，不也是打着包办婚姻，冲喜新娘的幌子，走进了霍家那座山庄么？
    小柒见她不说话，又扬起嘴角笑起来：“所以啊，肖姐姐，就算你真的同时拥有两位丈夫，在我们青白国也不会被人笑话的，只会被人羡慕，还是深深的那种！”
    肖暖淡笑，避重就轻道：“想不到青白国的历史上还有这么丰富的一段，那位国王和王后的感情，应该很好吧？”
    小柒点点头：“那当然。不过他们再好，也不及肖姐姐你现在好。”
    她暧昧地眨眨眼：“肖姐姐，你真的不考虑考虑我们这边的一妻多夫制吗？”
    肖暖赶紧摇摇头，讪笑道：“绝对不考虑！一个都不想嫁呢，再嫁几个，还不得累死了。”
    “怎么会？”
    小柒惊讶地皱眉：“多嫁几个多好啊，你可以把所有事都交给他们做。让他们替你种药、做饭、挣钱，干什么都行。唔，你每天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等着他们宠你就好了。”
    哇，那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哟！
    小柒想着，就忍不住满脸的兴奋，眼里全是期待的小星星。
    肖暖看着她沉醉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我要是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或许也会像你这么想。但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生活中比结婚嫁人更有趣的事，简直太多太多了。”
    小柒收起星星眼，想了想：“恩，好像也是哦！就像肖姐姐你现在这样，我也觉得好羡慕呢！你人长得漂亮，还自由独立，又会治病救人，又懂种植草药，还是整个团队的核心。”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哦，对，你连做饭都特别特别好吃，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肖姐姐，你知道吗？我们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要围着男人转，所有的事情都要以男人为尊。我大学的时候，男同学就可以同时交往好几个女朋友，那些女朋友之间彼此还认识，还能做朋友，你说多尴尬？我就是烦透了那些别扭的气氛，所以才辍学躲到山上来陪爷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