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醒世之语，话音一落，所有的动静都停止了。
    无论是与印空长老等人大战的时秋吾，还是天一道门，甚至就连那成群的暴躁妖兽，仿佛全身戾气都被驯化。
    就连玄妙先生心头，那争名夺利的念头都被压下，转而生出一种应该多读书的愧疚。
    灭神术的气机被压制，那漫天盛放的青色雪莲，在停顿了片刻之后，‘哐铛’一声破了。
    雪点纷飞之间，那股杀机被强行按下。
    太康世家的人围在太康武的身侧，他身上的长剑已经不再像先前一样跳动，逼人的灵光黯淡了下去，像是再度陷入了沉睡中。
    宋青小的力量遭这股柔和劲气所瓦解，一股平和淡然的力量似是妄图入侵她的肺腑，将她满腔的战机瓦解，令她臣服。
    不知何时，玄妙先生的身旁，出现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含笑老者。
    他须发皆白，身穿儒衫，而原本在玄妙先生手中的那本白玉天书，不知何时落到了他的手中。
    此人一出现后，所有人都禁若寒蝉。
    这是入圣境的实力带来的压迫。
    东秦世家那位已经入圣的妙笔先生，到了。
    境界的压迫是实实在在的，这是才刚突破虚空境的宋青小难以跨越的鸿沟。
    她拼尽最后灵力，所施展的灭神术，才刚开始，便已经被迫结束。
    体内灵力已经干涸，力量耗尽的肉身再难维持女娲之体的形态，化为双腿，向下摔落。
    唯有那头银狼的巨狼，像是不受这圣音教诲，趁着五空长老金身一破之时，十分凶狠的扑向这五个老和尚。
    “快走！”
    宋青小嘴巴动了动，声音细如蚊蝇，但她知道这头狼是听得到的。
    它却并不听从，咆哮声中，左扑右抓，重创了两个和尚，还未来得及再次咬住另一个身在半空的和尚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阿弥陀佛！”
    这一声法号的力量，远不是八空长老的力量可比的。
    随着法号声一响，半空中一只金色的佛影形成，那佛掌压落，如重重大山倾塌，将咆哮的银狼困入其中。
    “善因大师竟然也来了……”
    天外天两位入圣境的强者，都出现在了此处。
    “看样子，我这一场豪赌，要输了啊。”时秋吾叹息着，见印空长老的脸上，因为长辈的到来，而面露惊喜之色。
    ……
    不甘、愤怒冲击着宋青小的心里，最终化为无奈的叹息，仿佛等待着命运的裁制。
    耳中像是响起了若隐似无的梵音与读书声，她‘轰’的一声重重摔入地面之中。
    “看来我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她生出这个念头，拿了数件宝物在手，准备效仿当日边界之门前的一幕，也绝不令眼前这些人得逞。
    就在这时，苏五的声音突然传入她的识海之内：
    “你还有什么遗憾吗？”
    “当然有。”
    宋青小应了一声。
    她不甘于死在这里，恨自己力量有所不及，遭人围攻。
    她有许多的遗憾，最终张嘴却说道：
    “我原本答应了张守义，终有一日要返回沈庄，斩开幽冥之门，杀死孟芳兰，救出我的师兄。”
    她还想要回去看看，独自从沈庄离开之后的宋道长。
    “还有我的母亲，当年我离开京都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后来随着她大闹时家，与唐云的见面便不了了之，那一次疗养院的分别，可能是两人此生最后一面了。
    “我还答应过前辈，要带你前往其他星域……”
    她说到这里，苏五发出一声轻轻的笑声。
    这是从他残魂附着在宋青小身体以来，她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笑声。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归来
    清朗、自在而又透澈，不再带有尖刺与冷漠，好像将所有的怨恨、不满与忧愁统统放下了，给人一种轻松异常的洒脱之感。
    “既然还有这么多想做的事，为什么要等死呢？”
    苏五笑完，接着又淡淡的斥了她一句。
    宋青小闻听此言，不由苦笑了一声：
    “我不想等死，不过这些人不会放过我。”
    她的灵力已空，双圣又至，几乎已经没有生路。
    “别怕。”他又说了一声。
    这是从雷劫之后，发现武道研究院的人赶来时，他说过的第二次话了。
    “其实我也有遗憾。”
    宋青小愣了一愣，就听他说道：“我的遗憾本来有很多。”
    他这一生，干了不少的错事，而他的性格则是十分矛盾的，本该天性洒脱的人，却因为当年的桩桩旧事被困住。
    每一件为了弥补错误而干出的事，最终成为了他人生路上新的错误，压在他心境之间，令他滋生心魔，永世不得超脱。
    所以他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义无反顾叛出世族。
    既是伤痕累累，却又带着一种不敢面对的决绝逃避，像是一头孤狼，想要寻找其他星域的出口。
    最终的失败，死于武道研究院围攻之下，对他来讲，既是不甘心，却又像是一种解脱。
    可惜他还有太多的心愿未了，不敢真的去死，一直苟延残喘至今，便格外的愤世疾俗。
    曾经以为，他的遗憾是想要弥补所有的错事，令得众人都圆满。
    但如今细细想来：
    “我有一个妹妹，年岁应该比你大些，最是喜欢缠我。我叛出家族之前，她年岁很小，我曾答应要送她一个礼物，可惜……”
    可惜随着他战死，当年那一句向小孩随口许下的承诺，自然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了……”
    他想起当年之事，不由叹了一声。
    “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再听到她再叫我一声七哥……”
    自他被武道研究院围攻以来，时间不知不觉间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小孩，恐怕早就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青小，你可不可以……”他柔声唤宋青小的名字，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态度，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宋青小听他聊起这些往事，不免心中生出一丝诡异而又奇怪的感觉。
    苏五一向谨慎，没道理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跟自己聊起过往，尤其是天外天的众人在前，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神魂被人发现。
    是因为自己已经面临死境的缘故？
    她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却并不愿再去深想，听他叹息，也像是能感受到他的那一丝遗憾，不由也有些为难：
    “这个时候，我可能没有办法去太康氏，找到你的妹妹了。”
    “……”
    苏五听她这样一说，将话到嘴边的那一句：“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七哥。”一下子噎在了喉间。
    她以为苏五是想要在临死之前，见他的妹妹一面。
    “对不起了。”
    “……没有关系。”
    苏五沉默了好久，才出言：
    “有些事情，果然讲究缘法……”
    他叹了一声，若有所感。
    宋青小还来不及琢磨他话中的意思，他话气一顿：
    “青小，你还没有真正掌握到灭神术的精髓之处，你好好感受。”
    这话音一落，宋青小迅速感应到另一股强大的神魂正在占据自己的身体。
    ……
    天外天的那一边，众人的心情也不大好。
    世族、武道研究院付出如此代价，最终引出了二圣，才终于将宋青小镇服。
    这件事情一出，对于天外天的声望简直是个重大的打击，恐怕宋青小的名字，将会牢牢记在众人的心中。
    太康武心境险些突破，却最终因为他的退缩而功败垂成，四哥的心情格外的低落。
    “小五，你……”
    “她不是苏五。”
    太康武那张粗矿的面庞上，露出倔强而又坚毅的神色。
    “四哥，算了。”
    一旁面容清逸的男人劝说道：
    “将来还有机会的……”
    随着宋青小一死，灭神术总会寻找新的主人，“小五还很年轻，总会遇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