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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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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进便利店,想打一个电话,店员被他的样子吓到,他解释:“我只是……跟她走散了,就快要回家了。”
    诺诺的手冻僵,店员帮他拨号,打了三遍,喻瑶都是关机,他问:“我能不能要一张纸。”
    他怕自己撑不到家里,如果倒在半路,他也不是被遗弃的。
    诺诺艰难在纸上写下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我有人要,我有主人。”
    后面,他咬着牙一笔一笔勾出喻瑶的电话号码。
    店员要给他拿件衣服,让他改天再还,诺诺摇头:“我家……就在前面了。”
    他搂着自己当命似的小黑包,抱紧那张纸,路上见到亮灯的派出所,他腿痛得走不动了也还是拼命躲开。
    那里面的人……会把他带走,要让他跟瑶瑶分开。
    诺诺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上早已经没了知觉,摇摇晃晃回到自己心爱的旧小区,他站在楼下,视线模糊地望着楼上,窗口是黑的,没有灯。
    瑶瑶……瑶瑶睡了,才不理他。
    他跌过去,想打开单元门,僵硬的手指在指纹感应处试了很多次都没有响应,他去按自己家的门铃,也得不到任何回答。
    其他按钮……会吵到别人,让瑶瑶讨厌他。
    诺诺茫然地望着周围,到处是皑皑白雪,他没有力气了,再也无法走去更远的地方。
    他拖着冷透的身体,挪到第一次被喻瑶看到的捐助箱旁边,缓慢地蹲下去,扯开他的小包,手指经过保温饭盒,经过瑶瑶送给他的杯子,捡来哄他的云朵石头,然后从里面找出了装蓝莓糖的那个玻璃罐。
    诺诺低着头,倒出最后一颗糖,含进覆着雪花的冰冷唇间。
    瑶瑶,你说想你了,就吃糖。
    可糖已经吃光,你什么时候……才来接我回家啊。
    第33章 告白
    喻瑶跟韩凌易结束那通电话, 登机口就开放了,排队的人潮开始变得密集, 噪音也陡然变大。
    她加快脚步登机,想等坐好了安静下来再打给诺诺,仓门口却因为一个乘客意外摔倒而拥堵,她到了座位上时,距离起飞只剩下两三分钟。
    喻瑶抓紧最后时间拨通诺诺的号码,没有通,再打两遍也是一样,她换到微信语音,仍旧无人接听。
    离开这些天她跟诺诺之间断联的次数未免有些多了, 之前还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但除夕当夜, 诺诺能去做什么, 连手机都不带在身边?!
    喻瑶因为韩凌易那通毫无征兆的告白本来就心里别扭烦闷,现在又添了很多异样的预感, 再往回追溯每一次跟诺诺的巧合错开,都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
    她归心似箭, 关手机前, 只能拧着眉发了一句文字:“诺诺, 我上飞机了,再等我几个小时。”
    五个钟头的航程对喻瑶来说太难熬,因为大雪,抵达比正常时间又晚了很多, 喻瑶落地后马上开机,看到通知栏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电话和信息的那刻, 她心重重沉下去,知道绝对出问题了。
    她咬住牙关,拎着行李一路跑出机场,已经是大年初一的凌晨两点,外面一片萧索的白,出租车只有零星几辆。
    喻瑶提前付了司机两倍的钱,让他最快速度赶去艺术中心,在门外等她几分钟,她接上诺诺立即就走。
    一路上大雪纷扬,诺诺和韩凌易都失去联系,喻瑶指甲深陷进手心里,到了目的地她车门都来不及关,径直冲进亮着灯的大厅,等目睹里面的情景时,她仅剩的一丝微弱希望也倏然扑灭,缠在心上的那条绳索一瞬间勒紧。
    韩凌易狼狈地侧躺在地上,眼镜碎裂,衣服被扯坏,全身是伤,周围一片争执过后的狼藉,他的手机就丢在旁边,上面还有脏污的鞋印。
    听到动静,韩凌易似乎刚刚清醒过来,万般痛苦地朝她挣扎了一下,断断续续说:“瑶……瑶,你回来了,对不起……弟弟会做出这样的事,是我,没引导好他……”
    喻瑶如堕寒潭,耳中一阵重过一阵的嗡鸣。
    她走到韩凌易跟前,盯着他身上惨烈的伤,问:“诺诺在哪。”
    韩凌易脸颊和眼睛都是肿的,伤势骇人,足够博得同情,他嘶哑道:“弟弟听见了我给你打电话告白……突然就,对我动手了……他不懂事,可我不能跟他一样……但他下手太重了,我意识实在不清醒,隐约看见他跑出去……”
    他低头猛烈咳嗽,任谁看,都是一个绝对无辜的受害者。
    诺诺有过前科。
    民警忌惮他,乔冉被他吓得泣泪横流,他本身就存在着不确定的极端危险性,配合上韩凌易的惨况,有足够的理由让喻瑶相信。
    但喻瑶只是垂眸俯视着韩凌易,语速快而凌厉:“诺诺在等我,等了整整半个月了,怎么可能跑出去?还是你让他以为等已经失去意义,外面有什么,比守在这儿的吸引力更大么?”
    韩凌易瞳孔一缩。
    他满以为喻瑶会站在他这一边,换到任何人身上,也都会倾向受害者!喻瑶一直都那么信任他,难道涉及到诺诺,他这个样子竟然换不来她的一点偏向?!
    喻瑶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从听到诺诺跑出去开始,她眼前全是外面恶劣的风雪,这种深冬寒夜,他能去哪?!是不是也受伤了!
    她转身要走,脚底却意外踩到一块碎片,她捡起来,是手机屏的一角。
    喻瑶扭头去看,韩凌易的手机完好,那这个……只能是诺诺的。
    她强忍着塌陷的情绪环视四周,在不远处的墙角瞥到一个垃圾桶,快步走过去掀开,最上面,果然是诺诺已经彻底损坏的手机。
    显然是韩凌易受重伤走不远,不得不收在这儿,可惜漏下了一角被她发觉。
    喻瑶每一道呼吸都灼烧进肺里,她被扼住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脑中撞入无数拼凑的画面,这十几天的表面太平下诺诺究竟出了多少事,直到这一刻,她才窥见了一点端倪!
    她着急报警找人,自己手机已经没电,俯身拿过韩凌易的,强行摁住他手指解锁,跳出来的界面,却是一段被暂停的语音。
    喻瑶下意识点了播放,那三段把诺诺逼到绝境的,她自己的声音,轰的炸毁她勉力维持的冷静。
    她看了韩凌易一眼,嗓子里挤压出难以置信的冷笑,后退两步,回身大步冲出艺术中心,呛了满口冰寒的雪花。
    从这里如果要回家,连她来过几次都必须开导航才找得到路!诺诺怎么可能在风雪里认清方向?!
    喻瑶发着抖掏出一叠现金塞给出租车司机,赶赴最近的派出所,整个城市最可能亮灯的地方,但没有诺诺,道路监控暂时查询不到,值班民警调出了派出所大门口拍到的视频。
    往前连跳了几个小时,喻瑶充血的双眼猛然凝住,手用力按紧显示器的边缘。
    画面不算清晰,又被大雪干扰,甚至没有拍到诺诺的全身,仅仅是一双穿着单薄长裤的腿,闪过了几秒就消失,依然扯痛喻瑶崩断的神经。
    是他,他穿得那么少,还在刻意躲着公安的标志。
    他害怕……有警徽的地方,怕会困住他,让他再也回不到她身边。
    喻瑶以为肝肠寸断是书里才会写的矫情词,到此刻才实打实映照到自己的身上。
    民警在身后凝重提醒:“我们会尽力找,但这种低温,如果只穿这么点在户外太长时间,你要有个思想准备。”
    喻瑶重新坐进车里,手抖得稳不下来。
    什么思想准备,她没有,她为什么要有!
    司机忧心说:“这么大的城市,找人根本是大海捞针,就算找到也早冻死了,你得知道他想去什么地方。”
    他想回家。
    喻瑶嘶哑张开口,鬼使神差报上小区的名字,她理智知道没可能的,太远了,诺诺怎么走得回去,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狂奔向那个渺茫的希望。
    车在雪中风驰电掣,喻瑶的心被死死攥着,随时能碎裂开。
    司机开到小区外,路面结了冰,他原地打滑一时走不了,喻瑶推门下去,一路朝里面疾跑,大雪盖着冰层,她摔了一下,立即站起来,赶去单元门。
    诺诺如果回来,一定会上楼,就算没带钥匙,他也能进楼道里面取暖!
    凌晨四点。
    除夕过完了,再热闹的人群和烟火都已经散开,夜色漆黑沉寂,安静得像一个没有边界的巨大灵柩。
    喻瑶停在距离单元门几步远的地方,如同跟她尚未开始的恋人初次见面时一样,呆呆注视着那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破旧的高大捐助箱旁边,蜷着一个全身落满雪片的身影。
    他低着头,衣服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发梢已经结冰,睫毛上雪白一层,怀里无意识地搂着空荡的玻璃罐,和一张沾满泪痕雪水的纸。
    纸上,是他活在这个世上,生命里唯一的人。
    喻瑶失去了行动能力,怔愣盯着他,眼泪烫得她想放声大哭。
    她最心爱的人,差一点孤独地死在冰天雪地里。
    -
    救护车十五分钟赶到,医护人员下来的时候,喻瑶穿着一条薄薄裙子,把大衣裹到诺诺身上,用尽力气紧搂着他僵冷的身体。
    众人以为她精神崩溃,但刚一靠近,喻瑶马上抬起眼,眸光暴烈锐利,失控地喃喃说:“他醒不过来!不管我怎么暖,他都没有回应!”
    她不敢乱动诺诺,想去楼上取棉衣下来,才看到单元门上年前贴了通知,指纹信息损坏,让业主到物业去重新录入,所以诺诺进不去,只能蜷缩在这里等一个根本不知道会不会回来的她!
    随车医生需要把诺诺抬起,喻瑶无论如何离不开,但她还有些理智,知道自己多余,尽力让开空间,仅把一只手贴着诺诺。
    无论怎么动,把他放去哪,她的手都不肯移走半寸,颤抖着不停安抚他。
    她自己也在战栗,医生给她披上衣服,她半伏在诺诺身边,被车里灯光晃得眩晕,嘶声问:“他没事,是不是?”
    每年深冬,医院接到的冻死冻伤病例不计其数,医生见得太多了,今夜又是跌破底线的低温,他哽了哽,没回答,视线不禁落在年轻男人毫无声息的脸上。
    精美的雪雕一样。
    喻瑶在抢救室外,抱着救命稻草般搂住诺诺披过的大衣,他的小黑包就在她手边放着,她摸索出冷透的保温饭盒,里面的饺子被摔过,很多都变了形状,不再好看。
    她夹起一个放进口中,慢慢嚼碎咽下去,俯下身,眼泪流了满手。
    天亮以后诺诺才被推进病房,连医生都觉得庆幸,新年第一例患者在这么凶险的情况能没有生命危险,他高兴得脸上带笑,跟喻瑶说:“应该是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路上走,没有停过,肌肉血液都保持着一定的活跃状态,之后在路边受冻的阶段也相对比较短,才没产生不可逆的严重伤害,那么远的距离,他意志力真的太强了。”
    “放心吧,不会出事,可以过个好年了,”医生笃定安慰,“人苏醒过来还需要一阵,短期内肯定会有酸胀不适应,好好保暖,会恢复的,不过他身体状况不容乐观,好几项指标都偏低,看着像是挺久没好好吃过饭休息了。”
    “受过什么虐待似的。”
    喻瑶还没告诉诺诺,她拿到片酬有钱了,可以跟他一起吃好的穿好的,以后还会买个足够他活动的大房子,今天在市中心的医院,她也付得起单人病房的费用了。
    她把病房窗帘全部拉紧,只在床边开了一盏小灯,怕诺诺醒来时会晃到眼睛,床头桌上有一束小护士送进来的百合,听说是她的影迷,她也顾不上去感谢。
    喻瑶坐在病床边,心像被刀搅着,她把手攥到回暖,才敢去碰诺诺。
    他的脸还是冷的,头发上的冰化了,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淡斑驳的影。
    她在回来前,想的还是“试着谈恋爱”,但在雪地里扑向诺诺的那个时刻起,任何顾虑,保留,忐忑纠结,都用最锥心苦痛的方式烟消云散。
    没有试着,没有考量。
    她再也放不下丢不了,她要这个人,这一辈子不管长短曲折,只要他不变,她就为他交付所有。
    喻瑶枕在诺诺手臂上,靠了会儿又忍不住踢掉鞋子,侧躺在他身边,隔着被子环抱住他。
    诺诺意识昏沉,头胀痛得要裂开,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被唤醒,那些情绪激烈时候爆发出的碎片并没有消失,就停在他脑海里,像是一群零散的片段,没有前因后果,也挖不到更深的记忆。
    他看到童年的喻瑶,穿着奶黄色的连衣裙站在桃树下,别了一小支桃花在耳畔,好奇又怯怯地望向他。
    他喜欢得心都在颤,却一个明面上的眼神都不可以给,只能嫌恶地冷笑,他踩碎一地桃花,等她走后,看守的人也都不在了,他才跳下高墙,在泥里拾起她落下的那一支,擦干净,小心地藏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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