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恩，多买点儿，带回去给爸妈吃。”
    人群中不时响起这样的对话。
    向秀秀收到了这波反馈后，才彻底的放下心来。她朝杜望看过去，杜望在底下给她悄悄的比了个大拇指。
    向秀秀其实一直
    都是夜宵摊的员工，只是之前从来没有在人前露过面——她就是王阿婆招来的几位洗小龙虾的阿姨之一，算起来可比小幽还要资深。
    王阿婆当时招人的时候，想起自身的遭遇，找的都是那些她认识的有着悲惨过往的阿姨与阿婆。向秀秀在她认识的人里面，可以说是最惨的一个。其余几人最起码都有一瓦遮身，但向秀秀却是住在一家女子宿舍里，上下铺，一个床位十块钱一天。
    女子宿舍里住的都是一些没有家的女人，向秀秀也是如此。
    她是逃出来的。
    向秀秀生在西南的农村，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家里嫁给了一个大她十岁的男人。无他，那个男人出得起彩礼，而这份彩礼最后被用在了给她弟弟娶媳妇，给她家里建房子上了，一分钱也没落在她身上。
    婚后不久，男人带她去苏杭魔都一带打工，一开始日子过得还可以，做点小生意。可自从他被骗生意失败还欠下了债务之后，就开始酗酒，酒后她就成了他的发泄工具和沙包。几年下来，向秀秀身上轻伤重伤无数，进过好几次警察局，但都不了了之。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么。再后来，男人即使是清醒的，也会打她，骨折对她已经是家常便饭。
    就这样打着打着，不知道哪一次，向秀秀忽然就醒悟了，再待在这儿，真的会死！
    她不能回娘家。她曾经尝试过回去一次，想让娘家给她撑腰，她要离婚。但她爸阴沉着一张脸打了电话给男人让他把她给领回去。她这才领悟，有一个离婚的女儿对于她爸她妈这样好面子的人来说，在农村，简直是奇耻大辱。
    向秀秀终于意识到，那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趁男人不注意，带着一张身份证和仅有的三百块钱，逃到了外地，辗转了好久，最后到了随城。
    因为没有学历，年龄也大了，只能去找一些后厨洗碗这样的工作，每个月交完房租和吃用，最后只能剩下两三百块钱。夜宵摊的工作，是向秀秀逃走以来，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三千五的月薪，提供场地和厨房还有食材，可以自己做晚饭，老板还时不时的发点奖金和红包。可能是日子过得顺畅了，她隐隐觉得连身上的旧伤都开始逐渐的在好转了。
    杜望是夜宵摊里，和这些阿姨阿婆接触得最多的人，他每天下午都会去小院子里。在干活儿的同时，也和她们聊聊天。有的时候，会和她们一起吃晚饭。
    几位阿姨排了班，每天轮流做饭。向秀秀经常会做一些糕点什么的，杜望这才发现她做的面点还不错，虽然比叶夭带他去吃过的几家高档酒楼的要粗糙一些，但味道真的是很不错。
    可能是在苏杭魔都一带生活了很长时间，那天，向秀秀做了鲜肉月饼，让杜望带回叶宅给老板尝尝。她很敬重和感激叶夭，平时也时不时的就做点小东西让杜望带回去。
    叶夭吃过了之后，才决定让她来负责鲜肉月饼的制作。当然，在这之前，她和向秀秀在厨房磨合了两天，手把手帮她把原本的鲜肉月饼方子升级了一下。
    “我出场地和食材，你来做你来卖，利润我七你三。”叶夭问她接不接受。
    向秀秀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迫不及待的答应下来。吃过苦的人，在面对甜的时候，总是不那么确定，总是会踌躇许久。苦难摧毁了她们的自信，她们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落在自己的头上。
    是杜望和王阿婆最终劝服了她。
    但直到这一刻，听到食客们的交口称赞，向秀秀才终于一点一点的找回了自信。
    等到过了四五天后，排队买鲜肉月饼的人已经从巷子口排到了巷子尾，甚至有新闻媒体闻讯而来，兴奋的把这儿当成了本地趣闻播到了电视上。
    “卧槽，这也太夸张了吧。”记者看着排队的人群咋舌道。
    他们随机采访排队的食客：
    “您排了多久了？”他问一个应该是住在附近的老大爷“一个小时。”
    “您呢？”这次问的是一个衣着时尚的年轻人。
    “呵呵，三个小时了。”
    记者惊叹问道：“三个小时！您觉得为了买几个小月饼，值得吗？”
    “值得啊，就卖这几天，而且便宜又好吃，值得排一排。”年轻人滔滔不绝：“我就第一天的时候吃了一次。当时估计我是脑子瓦塌了，有一个能买十个的机会摆在我面前，结果我居然只买了两个！这次要是排上了，我一定要买上十个！”
    “您排
    了几天了？”
    “三天！”
    记者默了默：“那祝您今天好运。”
    “谢谢。”年轻人从后面扯出自己的折叠小板凳：“我今天是有备而来的！”
    叶夭和杜望也想了办法，包括取号等等，但最终发现收效甚微，大家该排的时候还是依然会排。想到也就这么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排就排吧。
    “这就是低价平民美食的魅力么。”叶夭看着排队的人群感叹。
    夜宵摊的其他东西虽然也经常排队，但好像没有这么恐怖过。所以，还是价格高点儿好啊，不然她可扛不住。看着这几天忙成狗的向秀秀，叶夭充满同情。
    当然，她知道，向秀秀本人肯定是很高兴的。
    “因为过节了。”小幽最近有人味儿多了：“过节总是会让人丧失理智。”
    “还有，就是你改过的方子的魅力。”杜望却知道原本向秀秀做的鲜肉月饼只能算是不错，却没有现在这样的魔力。但被叶夭改过配方后，好吃度简直上升了一两个层次！
    叶夭对向秀秀说：“中秋节过后，如果你有意，完全可以把摊子继续开下去。”
    她的意思是鼓励向秀秀自主创业。反正小龙虾不上了之后，即使她走了，小院子里的人手也够了。
    向秀秀有点不知所措的愣住了。
    “你也可以继续卖鲜肉月饼。不过我建议你，不要三百六十五天都卖它，最多就卖一到两个月，物以稀为贵嘛。要是得到太容易，就不会珍惜了。”
    采取饥饿营销，如果能保留住现在这样排队的情形，也算是个噱头，广告费都可以省了。
    向秀秀回去在女子宿舍的硬板床上辗转反侧的考虑了两天，最终咬牙决定，干了！
    “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再失败一次，也不会再比身上只有三百块钱的时候更差。”她对杜望说。
    有的女性，就像杂草，虽然被百般践踏，但只要抓住了一线生机，便会顽强的向上生长。
    “五成的利润归您。”虽然看似年纪更大，但她对叶夭有着发自内心的崇拜。
    叶夭本想拒绝，但看到向秀秀认真的神色，想了想，答应下来：“鲜肉月饼的三成利润归我，其余的都归你自己。”
    向秀秀最终采纳了叶夭的
    建议，她决定卖完中秋季的鲜肉月饼后就改卖鸭油酥烧饼，她在苏杭生活的时候，很爱吃那边的鸭油酥烧饼。
    叶夭赞助了她启动资金，并且和她签订了合同。在商言商，为了避免后续可能会出现的纠纷，丑话总是要说在前头的。
    很快的，在夜宵摊旁边就多了一家卖烧饼的小摊子。因为老食客们已经都认识向秀秀了，所以开张后生意就非常的顺利。
    当然，这是中秋季结束后的事了。在没结束之前，向秀秀还是需要在夜宵摊继续干活。
    中秋节当天，叶夭给众位员工放了假，自己带着杜望、小幽和叶家兄妹俩，准备去青阳巷旁边的儿童福利院。
    这是前几天，任晓棠在微信里请求叶夭赞助福利院中秋节活动上的食物时，她主动请求参加的。
    他们带上了叶夭和杜望做的小月饼礼盒，和做好的蟹粉小笼包之类的食物，来到了福利院。
    去的时候，任晓棠和小路还有另外几位叶夭看着也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的警察已经早就到了，正在带领着孩子们布置今天的会场。
    而叶夭一抬头，就看到唐祁风在帮忙大搞卫生。
    他踩在人字梯上，拿着鸡毛掸子在清理墙角的蛛丝。高大的身形衬得这人字梯看上去都颇为娇小。
    一低头，唐祁风正好对上叶夭的眼神，嘴角不由的微微勾起。
    “唐队，好久不见。”
    第106章 、秃黄油
    唐祁风把手上的活儿干完, 从人字梯上下来。
    可能是因为来到福利院，和小朋友在一起，他今天穿得比较休闲, 灰色的卫衣式开衫和运动裤, 让他看上去整个人褪去了一点原本的锋利感, 柔和了不少。
    叶夭见过穿黑色风衣的他, 见过穿着精致西装三件套的他，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穿者打扮的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嗯, 还挺顺眼。
    “好久不见。”他嘴角露出淡不可见的笑意。
    自上次从昭原回来后，叶夭和唐祁风之间说变也没变，两人依然各自忙碌——叶夭脚不停蹄的忙着珍玉楼的新品和上线，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而唐祁风因为案件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出了两三次差, 两人只在夜宵摊上见过几次, 后者还都是和队内的同事一起来，匆匆来匆匆去。
    说不变但又似乎有隐的有了一点点不同。两人发微信联系的频率明显比之前有所增加。
    叶夭此刻看到他的脸, 想起自己那天晚上和辛夷说的话, 一时之间有点心虚。
    好在任晓棠很快就找了过来：“叶老板，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啦。就等您大展身手了。”
    这次福利院为了给小朋友们好好过一个中秋节, 决定办成午餐会的形式, 小朋友们也自发的准备了节目，吃完饭后就是演出。
    任晓棠来拉叶夭的赞助时, 本来只是问她愿不愿意提供一些点心和熟食之类, 但叶夭听说后便决定午饭的时候亲自下厨，让小朋友们可以开开心心的过节。
    叶夭带着杜望去厨房，而小幽和叶颂和留在会场帮大家的忙。至于叶蕴和小朋友, 她早已经和福利院的小朋友玩成一团了。
    她只做几道大菜，后面的还是福利院的厨师来做。等到她和杜望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午餐才刚刚开始不久。
    任晓棠朝他俩招招手，给他俩早就留好了位置。
    “叶老板做的菜还是那么好吃。”任晓棠满足的回味，她没想到邀请叶夭来居然还能给自己蹭到那样的福利。
    “小朋友们依然很喜欢，我看他们饭都能多吃一碗。多谢叶老板。”福利院的院长笑眯眯的致谢。
    “还有那个五仁月饼，简直是改变
    了我对五仁月饼的印象。”另外一个叶夭不认识的，应该是福利院的工作人员也夸赞道。
    叶夭今天带了之前做好的五仁月饼过来。这一批月饼做得不多，大概也就两百多个。她和谢三放了五十个礼盒在小程序上，消费排在前五十的vip客户加六十六元即可换购，纯粹是在回馈老客户。
    剩下来的这些就被她今天带来了福利院。
    五仁月饼这几年名声赫赫，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好名声，都已经惨到快要被月饼界除名了。这也不能完全怪食客们不懂品味，实在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五仁月饼甜得发齁，皮还干硬，里面还有着完全不符合现今口味审美的青红丝。
    叶夭带来的五仁月饼原来放在桌上是没什么人吃的，除了任晓棠和小路这些认识她的人。在他们的极力安利下，其他人这才勉为其难的拿了一小块。
    然后，任晓棠就眼睁睁的看着原本摆在果盘中高高一垒的月饼，在短短时间里就被大家消灭掉了。
    油润松软的饼皮里包裹着粒粒大颗饱满的果仁儿，甜度适中，满口的坚果香气。
    “我后悔了，我不应该告诉他们的。”任晓棠痛心疾首。
    叶夭笑道：“这次我可帮不了你，剩下的月饼都在这儿了，我自己都没得吃了。不过你们要是想吃鲜肉月饼的话我可以先给你们买好，到时候你们来拿就好了。”
    算是变相的开后门。
    在场的人们闻言都大喜，鲜肉月饼排队排得太狠了，他们本来也想去买点的，但本来工作就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哪儿还有时间排那么久的队。
    唐祁风在桌上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只是不经意的会把叶夭想吃的菜转到她面前。
    这时候有个看上去大约是三四岁的小女孩子，怯生生的来到叶夭的座位边，对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拳头。
    叶夭： 小宝贝儿要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