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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她抱在怀里,怎么可能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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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琴音走进太平观,进门的时候,她撩起自己的高腰襦裙。再抬头的时候,琴音看见前堂摆着书案,公主坐在一个女子怀中,女子握着她的手正在写着什么,也许是在画着什么。公主咯咯笑着,回头把墨汁抹在女子白净的面颊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公主。”琴音唤了一声,公主没有理她。
    “公主!”她不得不喊了出来。公主方才抬头看她,琴音看见公主身后的女子略微有些尴尬,起身要走,公主拉住了她。
    “婉儿,不妨事的。”公主对身后人说。婉儿?琴音想起来,是几年前见过的婉儿,那时公主还跟她赌气,把自己灌醉了。如今又这般好了起来?琴音暗自疑惑,忽然感到一丝不安。
    “这是天后给您送来的点心。今日是上元节,天后说,不用去问早安了。”琴音低首,后边的宦官呈上食盒。
    “焦圈,汤中牢丸,饺牙饧[r1] 各一盒。公主请慢用。”
    “好,我知道了。琴音,你替我谢过母后。”太平说着,从食盒里挑出一个炸的金黄的焦圈,喂给身后的婉儿。手指碰到嘴唇的时候,太平笑了一下。
    “琴音,若没有别的事,你可以退下了。”太平挥挥手。
    “公主——”
    “怎么?”
    “公主,我还有要事相告。这里……不太方便。”
    “这有何不便。”太平说着,看琴音没有退让的意思,也不想为难。虽有些不耐烦,还是起身走过去,跟琴音去了门外。
    婉儿坐在那里,看着方才临摹的碑帖,愣了一会儿神。忽而想起脸上还有墨汁,起身去内屋取了一柄铜镜,拿出帕子要擦。看着脸上的墨痕,刚要擦过去,停了手,傻笑了起来。她舍不得擦了。能多留半刻也好,这可是太平抹上去的。
    转身回到前面堂屋,看见太平已经坐在那里,于是在她身边坐下。婉儿笑着看向太平,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太平低头垂首,眉头微皱,全然没了刚才的兴致。
    “月儿,你怎么了?”婉儿附身过去。
    太平身体颤了一下,仿佛惊醒一般,突然转头看她。看了片刻,她问:“婉儿,你——”她停了好一会儿,不再说话,却一下紧紧抱住了她。
    紧紧抱住她,生怕她跑了似的。
    太平脑海里全是刚刚琴音对她说的话,塞满了似的,她心乱了。心乱了,便不想去想它,只是紧紧抓住此刻,至少此刻,一切都是真实的。
    “公主,座上那位是您的侍读婉儿?”
    “是。”
    “公主不在内文学馆读书,大概有半年多了,她还过来找你?”
    “是我叫她来的。”
    “公主既然不读书了,别和她走太近。”
    “怎么?”
    “婉儿不同平常宫女,她是掖庭女奴,是罪臣之女。这也罢了。你可知她的父亲、爷爷、哥哥,全都被斩首于市。是天后亲自拟的诏,降的旨。”
    “她这般接近你,不知安的什么心。即便今日没有坏心,保不齐明日不生恶念。公主你也知道,天后所有的孩子里,最宠你一个。她此番过来,恐怕对你,对天后都不利。公主还是小心些为好。”
    太平嗅着婉儿身上的香气,感觉着她的温度。她不信婉儿会害自己。可是如果……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一切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如果所有的欲拒还迎都是诱捕的陷阱,如果她眼睛里的爱意是伪装得太好——
    如果这样,那就来吧。
    这么久了,为了一人耗尽心力,甚至不惜做戏骗她,终于把她抱在怀里。怎么可能放手。如果看错了,如果她想杀我,那就来吧,我认了。这是我欠她的。
    只要是你,我心甘情愿。
    数九寒天,水冰冷冷的冻得人手指泛红生疮,浣衣局的宫奴却是忙的时候。新年还没过完,哪个妃子公主没有几件裙衣要洗,就连是皇上的冕服也下来了那么几套,只是最下边的人碰不到罢了。
    郑氏手红肿青紫起来,动弹不得,创口结痂流血。她忍着疼,手浸在水中,搓洗着短襦罩衫。忽然听得管事的女官叫她,赶紧擦了手过去。女官把她领到一处别馆,换了个宫女在门前候着,见人来了便领进去。郑氏看去,馆内坐着的,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看着好生面善,在哪里见过似的。女子长得很美,柳叶眉桃花眼,薄薄的唇,细腻雪白的肌肤,非富即贵,看着便不是一般的女官。
    “殿下,人给您叫来了”
    “棋语,你先下去吧。”那女子说。
    棋语诺诺,离开了别馆。
    女子示意郑氏坐下,郑氏忙说:“在下掖庭宫奴,坐下有违礼制,不敢造次。”
    女子微微皱眉,起身走过去,扶着郑氏要她落座。郑氏从未见过这样的境况,实在不能再推辞,只有坐下,女子便坐在她对面。
    “上官夫人,您的手,怎么这样了?”女子刚刚扶她的时候,看见这双手满是伤,着实吃了一惊。
    “不敢不敢,称不得夫人,”郑氏摆手道,“天气苦寒,这是冻伤了。”
    女子看着她的手,摇了摇头:“婉儿这人也是,自己在宫里过的快活,却也不跟我说,您是这般景况。”
    “婉儿她在外面做了什么?没犯事儿吧?”郑氏紧张了起来,“她最近好像有些事,却不愿跟我这个做母亲的说。除夕那天,她都没留在我身边,说是宫里有事要做。她不是犯了什么错吧?”
    “没有。”那女子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郑氏舒了一口气,又抬头,“所以阁下今日来是何事?”
    女子玉手拿起瓷壶,倒了一杯茶,双手呈与郑氏。
    “我在内文学馆认得婉儿,一直与她要好。”女子说,“听闻婉儿身世凄苦,甚是同情,今日特来问询。”
    “阁下想知道什么?”
    女子身体倾过去,在她耳边一字一句,轻声说:“婉儿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天后降旨处死的,是不是?”
    郑氏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说的措手不及,半日才点点头。
    “天后陷害忠良,杀了你至亲之人。若想复仇,我可以帮你。”女子说的很慢,字字打在郑氏心上,“天后我动不了,但是天后的至亲之人,我却有办法。”
    女子抿了一口茶:“太平公主,你想杀她么?”
    郑氏吓住了,哆哆嗦嗦,一个字也不敢说。
    “你若怕事,一切都可以由我来办,不会追究到你们身上。”女子说着,“不为什么。我喜欢婉儿,我看她心疼,愿意为她做事。”
    郑氏听了这话,忽然不怕了,嘴角反倒生出一丝凉薄的意味。
    “若是为了婉儿,大可不必。”她说,“婉儿她大概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来就在掖庭宫里。她不恨天后,反而倾慕有加。每每提起,都是毕恭毕敬,甚至憧憬以后待在天后身边,做一个宫女,为她端茶倒水篦头也好。”
    “果真如此?婉儿她,当真不知?”
    “我从未和她提起。有些事,不知道对她更好。”
    那女子哑然失笑。
    “婉儿前几日还说,天后果然不凡,建言十二事施政手段高明。”郑氏说着,不知该笑该哭,留下一个难堪的表情,“这样也好,即便知道了身世,徒增烦恼而已。她从心底崇敬天后,无可指摘,不同我那般,爱也不是恨也不是。至于报仇雪恨,我没那胆魄,也从未想过如此。更何况公主甚是无辜,牵扯进来,与妄加罪名、陷害忠良何异。阁下放心,今日之事,我权当没有听过,权当没有来过。请阁下不要再说‘报仇雪恨’之类的妄语。”
    女子看着郑氏,觉得她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儿时见她的时候,这女人就是个遇事便下跪求饶的弱女子,她还觉得怪异。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教出婉儿那样的孩子。如今却明白了,郑氏骨子里还是那个端庄娴雅的大家闺秀,只是入了掖庭,不得不磨平棱角。她如今说话的模样,浑然天成的气度,倒叫人想起那些不苟言笑的命妇。这番样子,也只有在不经意间,才会露出马脚。
    女子微微点头,半日没有说话。终于开口时,说得一句:“我叫那些女官给你安排个清闲些的活计。”过一会儿,又说:“您年纪也不轻了,受不得那些苦。若是有女官给你难堪,你来告诉我,我定不饶她。”
    “阁下是——”郑氏问道。
    “到东苑太平观,便可找到我。”女子说着,起身告辞离开。
    太平观?郑氏念着,太平观?她看着女子的背影身姿,回忆她的脸庞,那一瞬间,郑氏忽然想起,几年以前,似乎见过这个女子。
    这是——太平公主。
    [r1]炸元宵,饺子和麦芽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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