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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 第1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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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山势所在,大通山厚重汇气牵引四方,也定是汇聚了周边大片地区的邪气,若不解决根本问题,大通山这可能还会继续滋生邪魅。
    术业有专攻,想要解决根本问题还是得看官府看民生,但计缘自认作为一个修仙之辈,还是能治一治标的,大通山看顾住了,至少周边人少一些邪祟威胁。
    当时计缘在山中巡视,没能发现神灵气机,遂就在山中落下,尝试性使用拘神,不成想还真有那么一个开始勾连山势地脉的精怪。
    既然如此,计缘在法眼观察对方并非邪物的情况下,也和对方道明了利害关系,同样也讲明这也是山神本身的修行契机。
    而作为想成为山神的精怪,大是大非这种事他未必就真的关心,可眼前的上仙道行深不可测却是一件能确定的事,自然也不敢违逆,也就有了尹青等人之后的事情。
    交代了事情,计缘也不多停留,而是附近各地转了转,在天上除了见着一大堆桑树之外,当然也看不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而卜算之道在拥有一些信息媒介的情况下,掐算单个人单个事计缘还能试试,但牵扯到大方向的人道气机就不行了,别人行不行不知道,反正计缘自认还没那能耐,想要了解清楚只能是去问问业内人士了,在婉州好歹也当了几年官的好友尹兆先绝对算是一个。
    丽顺府虽然不是婉州州府,但却绝对算得上是婉州丝织产业前三或者说也是经济前三的大府。
    踏空而来,一路上能见到府境内各处都有桑田,挨着不少蚕厂丝坊和染坊,看起来还挺繁荣的。
    丽顺府城也算不得小,计缘落地之后入城,并没有在城中闲逛,而是一路询问着,直接前往府城衙门所在。
    要去见熟人,计缘自然也就不再以障眼法遮目。
    虽然实际上他眼皮半开的情况下,不注意看也少有人能看清其双目的情况,可要见知府,差役还是会细看的,在听闻来人从稽州受邀赶来丽顺府,差役也不敢怠慢,立刻去通报了自家大人。
    ……
    “来人自称计缘?”
    尹兆先上午外出去周边几个村落巡视了一圈最新政令的实施情况,此刻正好在卧房陪夫人,听到差役来顿时惊喜。
    “是的大人,来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双眼睛还特别怪,灰白灰白的。”
    “是了是了,是计先生!计先生一个人来的?”
    尹兆先和其夫人自然是希望尹青随着一起来的,不过差役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人。”
    “相公,你去见计先生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尹兆先握了握自己妻子的手点头道。
    “好,夫人好好休息吧,我去见计先生了,估计青儿也快到了,计先生不可能不带着他的。”
    “嗯!”
    尹夫人大着肚子,坐在床上以被盖身,面带笑容点头应了一声。
    许久不见尹青,作为父母都甚是想念。
    后府会客厅内,计缘早已在此看茶等候,一盏茶没喝完,就听到了外头匆匆走来的脚步声,关键是一股浩然之气在他眼中更是不可忽视,几乎穿墙透门可见。
    人才入门就已经拱手问礼。
    “计先生!您终于来婉州了,可让尹某好等啊!嗯,你们都下去吧。”
    “是。”
    边上的两个下人闻言躬身后退离去,计缘也放下茶盏,笑着站起来拱手调侃。
    “尹夫子,哦不,尹知府好啊!”
    “哎哎计先生您就别笑话我了,这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对了,青儿呢?没同您一起来?”
    计缘伸手指了指桌边座位,自己提起茶壶替尹兆先倒上热茶,好似这里是自己家一样,后者当然也不会客气,在边上坐下。
    “尹青与三位同窗一路游学,估摸着再有三五日就能到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尹兆先抚须点头。
    计缘看看这位好友,仅仅几年没见,其人已经显露少许白色发丝,看来确实是劳心劳力了。
    “你尹大知府乃是大贞第二个三元及第的大才,朝野中的红人,在老家更是被比作文曲星在世显化,怎么,还有有事能难得倒你?”
    尹兆先尴尬的摇摇手,即便早已习惯了身具如今的官位,可在计缘面前这些身份就感觉很奇怪了。
    “计先生您别调侃了,一堆烦心事呢,别看婉州繁华实则畸形得很……哎,我这么跟您说吧,在我上任前,尤其是之前那七八年以来,七成以上的农田都成了桑田,其中又有九成利都集中在高门子弟手中,靠着剩下这点东西,老百姓日子怎么过?我是个父母官……哎,气啊!”
    “啪~”
    尹兆祥说着就狠狠拍了一下茶几,这在计缘记忆中算是头一回见到尹夫子这么生气。
    第0223章 已非官场稚子
    尹兆先作为在大贞士林中家喻户晓的人物,如今也已经到了极其需要注意形象的时候,于婉州上任并了解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更是意识到自己不能随意表现出某些情绪。
    即便是在自己妻子面前,尹兆先还是不能把这种心中郁气表露得太明显,怕妻子会过于担心,但此刻在计缘面前却没有这种顾虑,算是难得的宣泄一下情绪。
    “呼……让计先生见笑了!”
    这会尹兆先情绪稍显激动,看来在官场上没少受气,连他这种气稳的人都这样了,当然也可能是长久以来积攒的气太多了,这会宣泄起来也就激动一些。
    计缘端着茶盏没有喝,只是轻轻吹着茶盏中的茶水,实则清风吹起也拂动室内气息,将好友身上的那股郁气吹散一些,让他冷静了不少。
    “尹夫子,看来这婉州富庶之地也不是其他地方想象的那么好啊?”
    听到计先生终于又称呼自己“尹夫子”,尹兆先心中莫名好受一些,然后叹了口气。
    “哎……计先生有所不知,婉州确实是富庶之地,但有人金玉满堂也有人食不果腹,前者少后者众,简直病态!您能想象一个小小的里正……”
    尹兆先说话间伸出右手捏着小指尖,几乎是抖着手朝着计缘比划着。
    “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吏,手中居然握有五十顷桑田,这田他怎么来的?他当一辈子里正能有这么多吗?”
    尹兆先顺了口气,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补充一句。
    “更可气的是这五十顷田地里头,起码有千亩永业田,这可是百姓的命根子!”
    计缘眉头皱起,现在想来,他驾云时经过的婉州地界,确实多桑林少粮地,看起来并不是大家一起种桑养蚕共同致富,而是百姓的田地都被兼并了?
    或许最开始确实是以种桑养蚕的利益来诱惑农民,然后各种天灾也好人为也罢,使之亏损后,以看似“公道”的价格买入桑田,如今则是桑多田少,此等产业更是高门紧握百姓无门。
    以小见大,丽顺府乃至整个婉州,很多农人百姓真正属于自己的田产少得可怜,想吃饱,绝大部分时候不得已只能依附地主,可种田还好,种桑养蚕需要的人手也不用那么多,农人能得到的利益大半都归了高门富户,加上自身还要承担赋税,日子就很不好过了。
    而且更关键的是,农人帮高门养蚕制丝得到的报酬只能是钱币,婉州粮食不够就得从外地买,而买粮食又得经手多道商贩的利润剥削,价格波动也不是农人能定,粮食价格波动谁说了算,自然和天灾挂钩,但更是高门富商以及官宦的一张嘴说了算。
    有时候钱不够怎么办?抵押田产以期来年!
    听尹兆先这么分析下来,便是计缘这种常人眼中的“仙人”,也是忍不住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婉州农户这些年,一丝丝一点点一口口被吞掉自己赖以生存的田产,如同婉州之蚕啃食桑叶……
    尹兆先将茶盏中的茶水喝干,又冷冷讽刺一句。
    “我大贞各处人人都道:并州的粮婉州的丝,哼哼,可婉州百姓的处境,岂可同并州相提并论?”
    计缘也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并州他是待过不短的时间的,虽然多数时候只是在云山修行,但并州大地上每到稻谷收割季节时,农人忙碌中的欢声笑语也是听过不少的。
    “那么尹夫子对那里正动手了吗?”
    尹兆先摇了摇头。
    “我要真的能够见一个动一个,何苦郁气至此,我来婉州这两年,先是细细体察民情不表露任何态度,随着越来越了解丽顺府和婉州,也越来越明白这是一件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那里正与我而言虽只是一发,可我却不能轻易动他!”
    计缘虽然不懂官场,可自己好友这些话,足以看出尹夫子对官场的理解还是到位的,也绝非是一个官场愣子,心中某些方面的担忧也放下不少。
    “尹夫子身居知府之位,同朝中也不是没有关系,竟也忌惮如斯?”
    计缘说着也提起茶壶替好友续上茶水,一如当初在居安小阁院中相互叙聊的一个个下午。
    尹兆先现在也已经冷静下来,同样如计缘一般好不觉得拘谨,端起茶水就喝。
    “虽然这么多年来,朝廷的巡察使回去都言婉州无事,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怕是朝中也有根深蒂固的利益牵扯,一个丽顺府,一整个婉州,干系不小!”
    尹兆先此刻的发言完全像是一个久经官场的老吏,而不是一个才从状元位置上下派几年的菜鸟官。
    计缘虽然对婉州百姓感到难受,但一番交流下来,对于好友却不太担心了,遂又好似调侃的问了一句,只是并无任何揶揄的语气。
    “那尹夫子被派到婉州来,这里的利益群体岂不是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眼中钉肉中刺倒还不至于,但忌惮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尹某才上任那段时间,简直是日夜提防,呵呵,现在想来,当真可笑至极!”
    尹兆先说到这话锋一转。
    “不过尹某来了虽然细察民情,却并无任何多余动作,一副只管自己事情的样子,也让他们放松下来,如今这丽顺府乃至婉州的官,都认为,尹某三元及第才高八斗,乃是下放婉州地方来镀金的,迟早会高升京都,也不希望任期出什么事,是个安稳的主!”
    “说来也讽刺,打那以后,来尹某这送礼的人居然愈发多了起来,并且从小门小户到高门大户,位置越发靠上。”
    “哦?送得都很值钱?”
    计缘伸手一摸茶壶,令茶水重新变得温度适宜,给自己和好友都续上一杯。
    “好值钱呢,或者说,一大部分送得本来就是钱!白花花的银子亮灿灿的黄金。毕竟人人都看好我尹兆先以后步步高升,说不准就是未来朝中的一座新靠山。”
    尹兆先露出笑容,也调侃性的同计缘说了句。
    “这些礼,尹某来者不拒,全都收了!”
    计缘听到这,表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愣了一下的,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什么,对于好友的心性他还是有信心的,这信心来源于对尹夫子的了解,也来源于此刻尹夫子身上那一股纯正凝萃的浩然正气。
    “怎么,尹夫子打算先礼后兵秋后算账?”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计缘!一次次,一笔笔,每一份礼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尹兆先此刻难得在好友面前高深莫测一次。
    “若说整个大贞朝野,除了我尹兆先,还有谁最痛恨此事,那么非当今圣上莫属了。”
    计缘看看尹兆先,摇着头叹一口气。
    “据计某所知,老皇帝对着当初祥瑞念念不忘,如今正在筹备一场水陆法会,准备召集大贞各路‘名士高人’参加,很难说有几分心可以系在婉州的。”
    尹兆先除了皱皱眉头,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更不会说自己好友这口气大逆不道。
    计缘笑了笑,继续悠悠道。
    “他身系大贞气数之枢纽,享万千人上之尊,延年益寿倒是可以,但想求仙问道,除非能放弃尊位,如他这般想两手抓是不可能的。”
    尹兆先也不在这问题上纠缠。
    “圣上或许不再年富力强,但对婉州之事也不会无动于衷,而且此事中间还加上了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晋王,早在半年前,我已通过晋王殿下秘奏圣听,也不多说什么,仅仅是将一众送礼者于我的封口费告知了一声,计先生可以猜猜看是多少。”
    计缘看尹夫子这样子,心想那我还不死命往高了猜啊,于是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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