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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生毒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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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挑着灯笼, 刚穿过小院的月洞门就看见一男一女两人从正屋掀帘走了出来。
    “现在城门已经关闭, 我听那客栈掌柜说他们订得是明天一早出城的马车, 今晚我会潜伏进客栈盯梢,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你自己要小心, 不行就多找几个帮手。”
    “不用,多了反而打草惊蛇。放心吧,我一个人足以应付。你好好照顾阿诤,天亮之前, 必有消息。”
    江夫人和清圆相互对视了一眼,让了秦谅过去。和顾青打了招呼,进门问过岑杙。往常这个时候,她多半已经睡了。不过今个似乎并不打算这么早入睡。她们进去时,她正保持静坐的姿势, 双臂斜垂在扶手, 背对着门的方向发怔。
    昏黄的烛光将她的身影和屋子里的大部分影像融进黑暗里,她的视线正对着壁橱上一盆红顶白蕊的海棠。花瓣的一簇越出了狭小的壁橱,似乎在向更广阔的空间招手。
    江后走过去,微微笑着坐在了旁边圆凳上,“今天感觉怎么样?”
    她略迟缓地摇了摇头, 目光仍胶着在海棠花上。
    江后沉吟道:“再过些时候, 就不必单坐着了,可以到处走动走动, 对康复会有好处。”
    “多谢夫人。”
    “嗯, 今天是你生辰日, 我也没什么好送的。这幅画送给你,就当是贺礼吧。”说着从清园手中接过长长的墨绿色的画匣,放到她面前的小桌子上。
    “这是……”
    “詹宴的书画一向很好的,不过,留存下来的已经不多了。在皇陵时我见你喜欢这幅画,就摘下来送给你,也算是有缘分。”
    岑杙眼睛里泛起一丝久违的光采,知道这就是靖陵的那幅《远山曲水旅人行舟图》,显而易见的喜悦,但仍十分克制地违心说:“这个……太贵重了……我岂敢收?”
    “这画挂在靖陵,多半也是蒙尘,不是……詹宴的本意。人生难得一知己,他一定会开心此画落入知己者手中。”
    岑杙心里一动,有丝电光火石般的灵光从脑海中一闪而逝,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她有些困惑,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有这种感觉,好像每次和夫人一接触,她都能感觉到那股神秘、深邃的感觉,仿佛是灵感,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想抓也不住。
    从别院出来后,江后没有睡意,临时决定到游廊中心的亭子里坐坐,顺便赏月。此时月近中天,半边月弓撒下的银灰将屋宇、游廊、亭台的轮廓照亮。只见游廊顶上鳞瓦层叠,反射着吉光片影,波彩粼粼,婉如游龙。
    江后望着游龙延伸的尽头,道:
    “今晚还会有人来吗?”
    清圆帮她裹紧斗篷,摇摇头道:“谁知道呢?都这么晚了,多半不会有人来了吧?!”
    “那可未必!”
    说话时,外面竟然又传来了敲门声。清圆忍不住笑了,“果然还是夫人料事如神。这么晚了,不知道是谁,我且瞧瞧去。”
    “去吧!小心点。”
    “好唻!”
    清园边应着,边挑着灯笼往门口走去。走到近处,那声音转急切,变成了大力敲门,还伴随着一个男子的大声吆喝,“开门!开门!快开门!”
    “来了,来了!谁啊?”
    清圆听着声音有些熟悉,打开门一瞧,却是吴靖柴。
    他推开门,气都没来得及喘一下,就问:“婆婆,我二姐回来过吗?就是白天跟我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
    “没有啊!”
    “糟了,二姐不见了,她会去哪儿了呢?!”
    吴靖柴急得直接跺脚,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先别着急,先别着急。到底怎么回事啊?小姑娘不见了?”
    “是啊,二姐跑出去的时候我去追她,碰上一列商队,我们就走散了。我把街道几乎找遍了,就是没有看到她。她一个女孩家,人生地不熟的,这么晚了会去哪里呢?”
    吴靖柴现在不得不着急了,几乎方寸大乱。如果李靖樨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意外或者不测,他真不知道该如何跟李平泓和李靖梣交代。
    清圆也一下子紧张起来,“是啊,小姑娘一个人,这么晚了会去哪里呢?”
    “有没有报官?”听到不对的江后走了过来,问道。
    吴靖柴是第一次见江后,先是一愣,莫名觉得她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气质,说不出来,就是很让人信服。
    “还没有。”他说。
    “马上报官,大家分头去找。”
    “好,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他下意识地听从道,转身刚要走,忽然听见游廊上传来了“隆隆隆”的车轱辘碾压砖石声,回头一看。顾青推着岑杙从游廊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看着前面的路,生怕有石头跳出来硌到她。而椅子上的人比她坦然得多,头上简单地绑了个丸子发髻,脖子以下整个裹在狐裘中。仅露在外面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出什么事了?”
    吴靖柴看见她,火气登时上窜,冲过去揪着她的衣领,几乎把她提起来,“姓岑的,你对我二姐做了什么,让她负气出走!如果我二姐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
    顾青制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岑杙被提起来又摔回去,整张轮椅因为她的起落发出“咯吱”“嘎吱”的声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你干什么?”绕到前头来查看岑杙的胳膊,“你有没有事?有没有扯到伤口?疼吗?”
    岑杙疼得倒抽了几口凉气,抿着唇用力地摇了摇头。顾青这才回头,准备找吴靖柴继续理论。谁知,吴靖柴出人意料地僵立不动了,眼睛直勾勾盯着岑杙散落在肩上的狐裘。顾青霎那间反应过来,连忙把狐裘给岑杙裹紧,掖进下巴颌。
    吴靖柴并没有错过刚才那一瞬间狐裘下隐约露出的女子线条。如果搁在以往,他定要好生吐槽一下堂堂男子汉怎会如此娘里娘气,但是有了都察院那帮人先入为主的搅和,他不由自主地就往其他地方多想了几分。得出的结论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如果,如果她真是女人,李靖樨喜欢上她倒还情有可原,毕竟她本来就是个麻烦精,指望她不让人操心是不可能的事。但是皇姐不同,她是出了名的严肃守礼。怎么会在终身大事上如此离经叛道?还有顾青,她对岑杙又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小侯爷脑海中一团迷雾,就去一团毛球扯开的针线实在太多,有些不知道从何处着手了。不好意思直接追问,但看顾青脸上的敌意和警觉,估计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跟自己说的。小侯爷有些沮丧和伤心,只好暂且搁置疑问。
    “我先去报官,你们找到她的消息,记得通知我,告辞!”
    待他走后,清圆跟夫人商量着也要去附近找寻。
    “唉,也不知道向暝去哪儿了,现在还没回来。有他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回头又对岑杙和顾青道:“你们两个在家里守着,能行吗?”
    顾青点点头,岑杙没有说话,抿着嘴像是生气似的望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
    顾青知道她是在为李靖樨担心,虽然她以那样的方式拒绝了她,但到底不愿意她出事。
    李靖樨的不按常理出牌,惯常性地让人措手不及,也让极速想要从这团乱麻中脱身的岑杙十分挫败。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叫嚣,她出不出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又不是她的老妈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使气,谁会陪她一起闹?但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她毕竟是那人的亲妹妹,如果她出了事,她一定很伤心。再怎么说大家好歹相交一场,一起淋过雨,一起看过病,她人虽然经常性地不懂事,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很热心肠的。百般说服自己,就当是还债了!不然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却说,向暝跟丢费从易后,心里实在是不甘心。但人已经跟丢了,他也只好折返回来。快要进门时,寻思那汉子还在这里疗伤,他肯定还会回来。于是就在胡同里找了棵大树用来傍身,他爬到最高处的树杈上,借强壮的枝干隐藏瘦长的身材,躺着守株待兔。
    果然,不到三刻钟,费从易就从西面胡同赶了辆马车过来。之后将缰绳拴在门前不远处的树干上。做这一切的时候,他都是单手完成的,左手一直保持一个固定的蜷握姿势垂直耷在大腿旁。向暝越看越奇怪,随时保持着警醒,待他进门后,跳下树往马车里外都瞧了瞧,没发现什么异常。可心里就是隐隐觉得不对劲。
    待费从易搀着那汉子走了出来,他悄悄隐身一旁,目送他们上了马车,往东行驶。向暝来不及回去禀明,当即追了上去,这回可不能再跟丢了。
    然而他是这样想的,费从易也知道他是这样想的。自察觉到背后有人跟踪时,他便步步为营,小心提防。这次也不例外。快到一处四岔路口时,他回头冲车厢道:“义父,您坐稳了,后面有条狗一直跟着咱们。”
    涂远山知道他的意思,道:“你且行便是,不用顾忌我,暂时还死不了。”
    “是,义父。”费从易用力抽了下马鞭,“驾!”马儿便像被火烧着了尾巴,撒蹄狂奔起来。
    但他同时低估了向暝的决心和脚力,在夜色中狂奔了大半个城仍旧没有甩开他。费从易有点心急了,就在这时,他看到街头出现一个疑似女人抱着孩子的身影,正穿过街头往另一条路去。他心里狠生一计,竟然猛抽马鞭朝那对母子冲了过去。
    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划破了本就躁动不安的夜空,马车横轧过那对母子后继续马不停蹄地往夜色里冲。
    向暝万万没想到他为了躲开追兵竟然会使出这样恶毒的招数。飞奔到那对被撞翻倒地的母子,检查伤势,还有气息。当即把二人连捆带背地挂在身上,回头再望了眼马车离开的方向,咬咬牙往大宅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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