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蔫儿玉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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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樯身边站了个人,正束手跟李樯说话:“主子,这小小府尹哪来的面子?芝麻大小的官,竟也敢直接找上门来,看似献媚讨好,实则是否包藏祸心还未可知,耽误主子这些时辰……”
    说着,那人见到胜玉的身影,惊怔之后立刻止住话头,似是根本没想到此处还会有旁人在。
    李樯顺着他动作,目光亦落在胜玉身上,接着道:“我如今也不过只是个郡守罢了,此人背后又有高人指点,要进这个门槛并非难事。”
    见主子当着这陌生女子的面并不避忌,那人才接着道:“主子只是暂任郡守,以主子的身份,怎可能长久委屈于此,更不是人人都可攀附的。更何况,若是主子的行程谁都可打探,往后府上岂不漏成筛子一般?此人背后究竟是何人,作何居心,必须查个明白。”
    李樯已站起身,朝胜玉走过来,边道:“还能是谁?北平王,宫中的十二皇子,或南宁府,总不过就是这么几个……药涂好了?我看看。”
    最后一句是对胜玉说的。
    胜玉摊开手,配合地在他眼前摊开。
    不过也就一瞬,在李樯似乎想要握着细看时,胜玉就唰的把手收回来,脱口道:“南宁府。”
    李樯怔了怔,疑惑看着胜玉。
    胜玉转头,站在椅子旁边的那个下属也看着她,一脸怀疑。
    胜玉对李樯解释道:“我并非胡说,来人身上带着麝香檀,你方才说的三处里,只有海南有这种香,因此我猜他是与南宁府有来往。”
    胜玉没说的是,麝香檀与煎香闻着类似,她却能笃定是前者。
    梁朝的香料珍贵,配香燃香都是一件雅事,达官贵人、天子近臣都常常用香,民间富户也爱靠点香来攀附风雅。
    不过梁朝的香料大多靠番邦进献,而香料的品类多达几百种,产地更是纷杂,流传范围又狭小,因此懂香识香之人寥寥无几。
    傅家当年富可敌国,胜玉幼时在家中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玩也玩腻了,她又天生记性好,各色香料逃不过她的鼻子,一嗅便知。
    不过,她熟悉的这些奢靡之物现在对她来说一丝用处也没有,既换不来一个肉包,也保不了她一夜安寝,这大约就是幼年不知事、只懂玩乐的报应,装了一脑袋风花雪月,却连自己的肚子也难填饱。
    李樯听她说完,唇边笑意渐深,看着她的黑眸中凝起一缕兴味与探究。
    胜玉垂下头,与他目光错过,低声道:“我只是猜测,还是不要信我。”
    她欠李樯颇多,若是能帮上他的忙是最好,若是帮不上,至少也不要添乱。
    李樯扭头道:“去查,只查南宁府这条线。”
    属下束手领命,目光在主子与这美貌女子之间来回扫过,识相地不再久留,弓腰退出门去。
    等旁人离开,李樯面上浅浅的笑意才露了恶劣的底色。
    他捡了胜玉身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来,一双黑曜曜的桃花眼紧盯着胜玉,虽是仰视的姿势,却叫人觉得自己仿佛被猎鹰攥住。
    李樯下巴微抬,话音便带上了些许委屈,两人之间平白多了几分旖旎:“老实交代,来我府中,为何不同我说?还说不是躲我。”
    胜玉避重就轻,道:“我并不知这是你的府邸。”
    虽然只是事先不知。但这也是半句实话,李樯不好追究,哼了一声,又道:“那你见了我,还以布巾遮面,分明就是故意。”
    胜玉扯扯唇道:“那是为了怕晒,才遮住。”
    李樯并不信。他细细打量胜玉的脸,这张脸是不怕晒的,谁也夺不去它半分美丽,白腻清透,仿佛美玉生了灵,或是软瓷成了精,两腮润着淡淡的粉,再杰出的丹青圣手也上不来这几分颜色,纤巧瘦薄的下颌尖尖的,灵动神秘,好似暗藏着什么宝贝,而下颌上方,正是饱满红润的唇瓣,看起来如带露的芍药一般柔软。
    李樯喃喃道:“你平日里,遮住也好。”
    对上胜玉投过来的目光,李樯才如梦初醒,轻咳一声正了正脊背,使坐姿规矩了些,移开目光道:“你方才也见了,我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要应付。过几日要往京城送一批贡品,其中便有大量香料,你懂这些,来替我掌掌眼?”
    胜玉愣了一下,她只是个穷困贫女,李樯身居高位,竟然还有要找她帮忙的事。
    况且李樯身边绝不缺能人,挑拣贡品并非只能找她。
    胜玉没立刻说话,想了一晌,再开口时,反倒问起另一件事:“听你属下所言,你到金吾郡来是被迫的?”
    李樯眼中暗沉一瞬,随即又只是寻常,淡淡道:“我在旌州五年,凯旋不过十日便匆匆来此,任谁都能看出我失意。不过也算不上被迫,皇命难违罢了。”
    胜玉呼吸顿了顿。
    李樯竟然是在旌州整整待了五年。
    她先前问起李樯的经历,李樯并没细说,只说到过许多地方,提及了旌州,胜玉也没做多想。
    旌州神将之名,整个大梁说是家喻户晓也不为过。
    五年前平阳之乱,大梁陷入动荡不安,虽然宰相及时稳住了局势,但国力毕竟受创,诸蕃趁危作乱,围困最北端的旌州,斩断了旌州与朝廷的联系,没有一条消息能传出来,守城的节度使更是生死未卜,仿佛整座旌州已经被西北的风沙和狼蕃吞没。
    大梁阴云笼罩,以为已经痛失旌州,结果沉默了一年之后,旌州传来了第一封密信,旌州将士仍在衔命守边,未辱圣命。
    这封信点燃了大梁民众心中的火种,数十年来大梁从未如此上下一心,所有人都在牵挂着旌州同胞的生死,只可惜诸蕃战乱不休,除了书信,其余什么物资也无法出入,大梁派兵几次都无法突围,仅偶尔有守将的零星消息传出来,被写成传奇故事,传唱到每一个大街小巷。
    旌州就这样靠着一郡的兵力与粮草独自苦撑五年,最后大败狼蕃,班师回朝。
    旌州神将保住的不止一郡百姓性命,更是大梁的荣耀与安定,据说他们凯旋之时,威震荒野,旌州与附近百姓自发举起美酒,跪在路边哭送。
    如此英雄回京后会是如何尊荣,也是说书人津津乐道之题目。
    胜玉只当传奇故事听,从未想过,就在她眼前这个熟悉的少年是从炼狱里闯回来,而朝廷给他的“礼遇”,只是给他封一个小小的郡守。
    这对李樯而言,的确称得上折辱。
    而他经历了这一切,并不夸耀自己的功绩,也不渲染自己的苦楚,在她面前如一个寻常少年,言语带笑,眉清目朗。
    不论如何,他是救世的英雄。
    胜玉抿了抿唇,心中多少对李樯多了几分敬意。
    作者有话说:
    那个…不给我留言这种事,不可以!
    第7章
    ◎有些不习惯了◎
    她之前确实对李樯有些偏见,心底最深处认为他与寻常的富贵公子哥并没有什么不同,现在多了几分了解,才知道他的寻常日子来之不易。
    如果能帮他做点什么,胜玉打心里愿意,更何况,她本就还欠着李樯。
    胜玉便开口道:“贡品之事,交给我吧。”
    说完又补充:“我,我不要你的酬劳。”她只是想单纯帮忙,以及还债而已。
    说完,胜玉多少有些心虚。
    或许李樯只是说句客套话,她粗裙木钗,哪有人会相信她有这个本事,能对上贡之物挑挑拣拣。
    她真答应下来,或许还叫李樯看轻,嘲笑她不自量力。
    李樯却没有一丝不屑,反而喜形于色道:“当真?”
    胜玉眨了眨眼,总觉得李樯似乎不止是为了交代出去一件事而高兴,可她又说不出其它原由。
    李樯只怕她反悔,很快叫了人进来,要给胜玉下一道文书,让她管辖贡品选送之事,这样有了正式的文书,她就跑不了了。
    他越是有意亲近,胜玉越是提防退远,但若是有了正当的名头同她接近,那便不一样了。
    胜玉虽然觉得有些夸张,不过也没去阻止,扯了扯唇看向门外。
    天色渐晚,白日里还晴朗的天这会儿有些阴沉沉的,像是快要下雨了。
    胜玉还惦记着自己那二两银子,怕去晚了王婆不认账,思索再三,对正低头盯着别人写她名字的李樯小声说:“我得先回去了。”
    “嗯?”李樯抬起头,也看了看屋外,“那我送你。”
    胜玉嘴唇动了动,终究没开口,这回没再拒绝。
    再拒绝似乎就有些不识相了。
    马车很快备好,有下人凑上前来,被李樯一个眼色指使退回去。
    李樯站在马车边,摊平手心扶胜玉上车。
    胜玉在他手心按了下,雨珠就在这一瞬铺天盖地落了下来,雨帘蓦然围住身周,噼里啪啦的雨声充斥着所见的天地。
    在这混乱的情形中,胜玉没注意到李樯的手臂在她腰上圈了圈后很快便收回,只提着心赶紧钻进车厢里。
    李樯随后也跟了上来。
    马车颇为豪华,坐两个人也是不拥挤的,李樯紧紧靠着左侧,身姿笔挺,正襟危坐,目光垂落在自己的右臂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胜玉也不太想和他搭话,她掸落自己裙上残留的雨珠,刚刚在李樯手上扶过的手心莫名有些发热,于是指尖捻紧了,攥起来握成拳。
    李樯虽纯善随和,但也毕竟是一个男子,还是少些碰触为好。
    雨声哗啦啦,隔着头顶的车顶板,大的雨珠小的雨珠交混在一起,好似一场盛大的乐曲,两人坐在马车内,穿梭在这乐曲之中,却彼此无话。
    李樯喉头无声地连连滚动着,右手臂不动声色地抬了抬。
    那么瘦,那么纤巧。
    他若是没有停下动作,就能一臂将对方的腰整个搂住,靠着胸膛收得紧紧的,还能留下不少余地。
    方才在马车下,胜玉站在他身前,后背不设防地朝着他,隔得那么近,很容易便有她已经靠在他怀中的错觉。
    她整个被他的身形包裹住,像是已在笼中的猎物,李樯被激得血气一腾,一时没忍住,第一次在没有幌子遮掩的情形下碰了她。
    好在胜玉并未察觉。
    他才能在此刻不做声地回味。
    那滋味确实很好。
    好到让他不愿意克制。
    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地、肆意地享受?
    李樯眸底暗色深浓,忍不住落在胜玉身上。
    她靠在窗边挑起帘子一角看雨,帘外的水汽染湿她的眼睫与额发,矇昧的天光打在她细嫩的脸上。
    还不行。
    她是一只防备心极强的兔子,还得让她再对他多添几分依赖,才不会那么轻易缩进洞里去。
    李樯深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身体里的躁动。
    车夫识路,顺顺当当到了岭坡村口。
    再往上便是狭窄泥泞山路,车轮轧不过去了,只能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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