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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举青云路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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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一了,全家皆放了心。
    三月二十六日,卫景平去县衙礼房换了身份文书,看着他名字下面加上的“童生”二字,回想这几年一路过来,感慨有一丢丢多。
    次日开学,他早早便去了书院。
    一进门迎面碰上倚在门口大树干上的顾世安,他忙作揖行礼:“顾夫子。”
    顾世安正了正神色,躬身还了他一揖:“你受我一礼。”
    卫景平吓得赶紧又躬身:“夫子是说墨铺出银子的事吗?说起这件事,我倒要谢谢夫子呢。”
    要不是顾世安提前动手想了这桩好处给县太爷武念恩,随着墨铺的生意越做越大,县里还是要眼红的,到时候既花了到外地采买大松的钱,照样还得打点武念恩,到时候花出去的银子,绝不会比一年60两的数少,何况当初“醉别”墨上货的时候,是顾世安以一己之力快速为墨铺打开了销路,这么算来,其实他一直在受顾世安的庇护和恩惠。
    顾世安晓得他是个明白人,欣慰自己当初没看错人,话不再多说:“上课去吧。”
    ……
    卫景平考过了童生试,本该换到书院专门新组建的童生班,但他打听了下,说童生班没有授课安排,日常由夫子出题,童生们作诗做文章,而后找夫子点评即可,他考虑再三,还是留在了先前的班里。
    一来教授的夫子都是一样的,课程几乎趋同,二来他早和傅宁他们打成了一片,在这个群体之中,他时时觉得自在,接纳起学问来也要轻松许多。
    这一日的作业题目是“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而用其术,王安石用申商之实而讳其名论1”,不是四书五经之中的,而是论史之类的题目,卫景平读了两遍,才断句清楚,倒不是他文言文水平差,而是这题目,他似乎有点想法。
    题目的意思翻译出来就是,诸葛亮没有战国时期韩国的申不害和秦国的商鞅心狠而想用刑法来治国,结果蜀国很快就灭亡了,而王安石改革制定了严厉的律法,却因为怕背世人唾骂而不肯承认自己用的是法家的那一套。
    显然,这题目对于才要考院试的人来说,是超纲了。
    但是白鹭书院的夫子们似乎就是想让学生们见识到各种各样的极端的题目,从而上了科举考场见得多了,再遇见新颖一点儿的题目不怯场。
    “你们比照着八股文的做法写一写即可。”布置完作业,温之雨如是说。
    学生们一听便懂,温夫子这么说的意思就是要求不太高,点评的时候可以稍稍放一点水让他们通过。
    结果等到第二天点评的时候,傅宁头一个被温之雨批评,勒令重写了。
    他回教室的时候脸色不好,头一回骂骂咧咧:“温夫子说我在经义上不用功,写的文章过于华丽多愁,怕我要走柳三变的路子。”
    奉旨填词柳三变,有点抬举他,又有点瞧不起他了。
    他转了一圈揪住卫景平的衣襟问:“哥像那种留恋青楼的薄幸文人吗?”他不就画了绿珠的美人图在书院炫耀了一把嘛,这都是前年的事了,他都忘记了竟还被温夫子揪出来鞭尸。
    柳三变是为了风流,他当时不就是少年心性觉得好玩吗。
    傅宁傅大冤种喋喋不休地控诉着他在温之雨那边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潘逍捧着书本听得津津有味,卫景平则道:“老傅啊,叫你这么一说,我都不敢去见温夫子了。”
    他先前做文章,全拘泥在四书五经的范围之内,乍然拿到这新颖的题目,虽然有想法但下笔写的时候却不是那么回事,拼拼凑凑的,熬了个很大的夜才做出一篇马马虎虎的文章来。
    今日有种渡劫要失败的不祥预感。
    果然,轮到卫景平的时候,温之雨点评道:“你这篇题目做得生硬,后比和束股部分有些草率急躁了。”
    按照当朝八股文的做法,后比,也后二比,后二股,是最后一次呼应破题,再度阐释题旨的最重要的部位,这里要抓住题旨的实处,将前头行文之中漏掉的或者需要再着重说明一番的地方补全、讲透。
    后比出笔要够庄重,要够实在,着落于实处于小处,不能再想中比那样笔调松灵,洋洋洒洒了。
    结股就好理解多了,就是文章基本上写完了,再来一两句话揭醒全篇,总结一下全文的意思了。
    一般是套路句式,用不着太费心,但不能写得太过直白了,要稍微婉转含蓄一些,这样才能使文章余味悠悠,给人以留恋回味之意。
    就像极高端的菜一般饭馆在售卖到时候分量都不大,就是为了让你的味蕾在触及到顶峰时戛然而止,回味以致于不舍,怎么说呢,或许不一定准确,但差不多就是这个套路吧。
    “是,”卫景平诚实回道:“学生拿到题目的时候乍看很有想法,但下笔后又不知从何处布置起来,易了几次稿,最后才勉强拼凑城一篇自以为能看的文章。”
    “嗯,”温之雨说道:“前头倒不用再管了,你做的文章我对比了几篇,算上这篇,后比和束比都多少有轻率的毛病,下去多留心练一练吧。”
    ……
    卫景平恭敬地领着新作业回去。
    六天又在一天天的破题,作诗中过去,散了学,学生们出了白鹭书院呼朋引伴,扬起耷拉没精打采的眉眼,笑着闹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卫四,我想去墨铺捶墨了。”潘逍从他身后追上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就毫不讲究地往墨铺跑去。
    看样子,上回县试失利的阴影已经散了,潘儿又没心少肺地鲜活起来了。
    “你是去看卫二姑娘的吧?”傅宁悠闲地走在后面,扎了潘逍一刀。
    卫景平:“……”
    卫二姑娘,那不是卫贞贞吗?
    他二姐和潘逍……什么时候的事,不可能不可能。
    大概是去年年初来着,他听他娘说,卫贞贞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竟忽然发了巾帼英雄的气势,跟着卫长河习起了武,如今练得一杆花枪,威风凛凛武艺不低,反正打四五六个他是不在话下的。
    卫贞贞能看得上潘逍?
    卫景平在心里头道:多半,几乎是没有这个可能的。
    进去墨铺,没看见卫贞贞在里面,只有韩素衣在柜面里头打算盘记账,见了他们柔声说道:“放学了?”
    三人齐声道:“大嫂子好。”说完去后院找着自己的老地盘,捶墨的捶墨,捣鼓墨模的捣鼓墨模,一看就是熟练工种了。
    卫景平找着个机会问韩素衣:“我二姐”,他指了指里头卖力干活的潘逍:“和他熟吗?”
    韩素衣一听就知道他在问什么,咯咯笑道:“贞姐儿大概不中意读书人的。”
    卫景平在心里同情了会儿潘逍,又和韩素衣说了些墨铺的日常,才要回屋看书,就听外头一口纯正的官话少年男音问道:“贵家的掌柜在吗?”
    作者有话说:
    1《诸葛亮无申商之心》这个题目是清朝的一道科举考题。
    第70章 误会
    ◎周美彦赶紧壮了壮胆子道:“我……我……叫……张……张三。”◎
    卫景平迎出来, 看见两位十六七岁的少年,一人玉簪青袍, 一人襥头蓝袍, 还以官话问道:“请问您二位是?”
    玉簪青袍周美彦的少年正要答话,忽然身后一阵风似的卷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虎背熊腰拎着一口大刀, 女的红衫黄裤背后别着一杆花枪, 二人年岁不大, 就是一脸匪气腾腾怪吓人的。
    同他一起来的蓝袍少年吕栋已经被吓住了, 不住地给他使眼色:美艳艳, 这儿不会是匪窝吧。
    这一路过来问起上林县,外头的人那叫一个鄙夷呀:“去那破地方干嘛, 要啥啥没有的武夫窝,保不齐如今都占山当大王了……小心有去无回哟。”
    “你……你……是谁?”卫景川刚从校场上练完武回来, 被挡住了进墨铺的路, 侧了下身, 他的刀背上的铁环哗啦作响。
    周美彦脸色白了白, 回了吕栋一个眼神:老吕啊,这儿可能就是匪窝了。你还记得我上回带回京城的墨锭吧?一锭要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啊,指定是顾客一进门就强买强卖上了,要钱还是要命二选一,上回那仁兄选了保命,是以花六两银子买了锭墨……
    溪姐儿坑我!
    在京城的时候, 姚溪说他上次带回去的海棠墨跟姚墨一样, 他爹就立马揪他过去问墨是哪里来的, 周美彦多方打听,终于问出了甘州府上林县这个山高皇帝远鸟也不拉屎的犄角旮旯。
    周家又去户部好一番打听查找,果然,前不久这里刚递上去一份补录身份文牒的名单上,姚春山的名字赫然在列,得,有下落了。
    他爹催促他连夜出发前往上林县来寻人,周美彦于是叫上一块儿厮混的吕栋,二人马不停蹄地从京城赶到了上林县。
    但是背刀的“男土匪”都问他话了,要是不回答岂不是等着挨刀,周美彦赶紧壮了壮胆子道:“我……我……叫……张……张三。”
    他想着:这背刀的男土匪是个结巴舌,我要是说话太过于流利,要是伤了他的自尊不还得给我来一刀,不行,我也得结巴起来,得比他更结巴才行。
    不等他盘问吕栋就有样学样自报家门:“我……我……叫……李……李四。”
    说完他立马拿眼角的余光去瞟卫景川身后的卫贞贞,心道:完了,还有个女匪呢,难缠了。
    卫贞贞晃了晃手里的花枪,扫视了二人一眼,进墨铺去了。
    周美彦和吕栋互相对视一眼:没提前踩点,轻率了。
    吕栋拿肩膀轻轻碰了碰周美彦,悄声说道:“美艳艳,待会儿舍财保命啊,我身上带了三十两银子,你多少?”
    周美彦瞪了他一眼:“……”
    他身上带的也不多。
    吕栋继续用眼神说道:美艳艳,你长的不算磕碜,万一那女匪瞧上你了要招婿,你帮我说两句好话放我走行不行?
    回了京我给你立个牌位,天天给你上香,永世记住你的大恩大德。
    周美彦微撇嘴角:老吕啊,女人不一定全是看脸的,要是捂上脸你看着比我魁梧一些……
    卫景平瞧着这俩人眉来眼去,神色怪怪的,轻咳一声再次问道:“二位公子要进店瞧一瞧墨吗?”
    “要。”周、吕二人齐声说道。
    敢说不吗,你是没瞧见,这家店铺的院里隐隐露出两个是读书人的身影,他们都在闷头捶墨,一言不发好似木偶人,再看那个单薄身板眼下的乌青,一准儿就是被掳掠来禁锢在这里当奴隶使唤的。
    嚯。
    二人战战兢兢地进了墨铺,入目色彩绚烂的名花十友墨系,还有花团锦簇的富贵寿考……愈发瞧着这墨铺不是姚春山的墨铺了。
    姚墨怎么会制这样的墨!
    姚溪误我!
    将这怪怪的二人迎进墨铺后,卫景平便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有位青年秀才是朱悠然介绍来买醉别墨的,他挑挑拣拣半天,又在休息区坐着喝了会儿茶,和卫景平有一搭没一搭地辩论了会儿文章,然后付钱揣上墨条走人。
    周美彦和吕栋挤在角落的货架上,佯装挑墨,肩挨着肩低声交谈:“这家店还是有生意的,似乎不是黑店,但掌柜不是姚墨啊?”
    “要不变着法子试一试吧?”周美彦拿起一块墨葫芦说道:“掌柜的,帮我来两块这个小葫芦墨,一锭醉别墨。”
    试试这家墨店是童叟无欺真做生意还是强买强卖的土匪店吧。
    此刻卫景川已经在店铺后面换了衣裳,穿了一身褐色粗布店小二装束出来:“公……公子要两……块?”
    伸手揭了张包装纸熟练地给他包了起来。
    “一……一共是……710文?”周美彦语气断续地问。
    “嗯。”卫景川将包好的墨块递给他。
    火急火燎地付了钱,周美彦给慢半拍的吕栋使眼色: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快走吧,万一那拿花枪的女子一会儿出来看上你了呢。
    二人见门口没有大刀架着,急匆匆出了墨铺,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
    自打二人出现在墨铺起,卫景平就觉得哪里怪怪的,不太对劲,他问韩素衣:“大嫂,刚才那两位公子,你瞧着正常吗?”
    韩素衣也留意到了这二人,说道:“说的是官话,看模样是打大地方来的,却不知为何,买个墨这样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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