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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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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月色,如此美人,这般伤情伤绪,真是应了那四个字,我见犹怜!
    他心疼之下,终于按捺不住拽起了她的手,可喜的是她竟然并不反抗。于是他牵着她的手,将那柔荑放在秘籍上,扯开油布,轻声絮语,“你看看,是真的,我再不骗你。”
    她不过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他索性再近一步,握着她的手,翻开了那本册子,“你看看就知道了,哪怕只看一眼,好不好?”
    她整个人恹恹的,没精打采随意瞟了一眼,一脸的不置可否。他不甘心,愈发上劲,索性翻开第一页,认真地指给她看,“你瞧,是不是和他当日传你的心法一脉相承?”
    他颇为兴奋的看着那几行字,说时迟,忽然一阵强烈的压迫感袭上胸口,他窒了一下,脑子里陡然冒出两个字,不好。
    可惜他只能想到,却无力出招。那股内劲将他压得喘不上气,旋即他的身体被推了出去,跌跌撞撞无力平衡,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沈寰已施施然站起身来,手中握着那本秘籍,轻轻扬着嘴角,冲着他笑。
    笑容不再如龙女般端庄,却恍若罗刹一般魅惑,看着令人肝胆俱伤。
    “多谢你了。”她扬起秘籍,“看在你赠书的份上,我不伤你,权当是回报罢。”
    何患奇半躺半坐在地上,几乎失笑,“何苦呢?你明明轻轻松松就可以打赢我。当然即便你赢了,我也不会轻易告诉你秘籍在哪儿。可没想到,你却用这样的方式骗取我的信任,可笑我刚刚还真以为你是伤心欲绝,原来不过都是装的。”
    讽刺的笑容漫上眼角,他总结道,“你的心机,更上一层楼了。”
    她笑笑,踱着步子,仰起脖颈,像是在吸收月光精华,“要是直接抢,那多没意思。既然不能伤你,不如玩得开心点。我许久都没骗人了,真怕技艺有些生疏。幸而你肯上当,所以我更加要感谢你。”
    他仰面大笑起来,“果然还是如我所料,可惜我料到了,最后还是被你的样貌迷惑。”
    “这就是你们男人的不对,怪不得女人,更加怪不得生得好看的女人。”
    他凄然点头,垂着眼睛,“你玩够了,该回去找姓顾的,你们两个做的好戏,我真没想到,他原来也是做戏的高手。”
    “哎,不是这话。”她清脆利落的替顾承撇清,“他是他,我是我。向来只有我骗别人,从来用不着和人联手。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这场戏才好做得有模有样。”
    他早已不在乎这话的真伪,身子向后仰去,“秘籍你拿走,我也少了牵累,只是以后若有人因此追杀你,可千万记得,别赖在我头上。”
    她轻蔑一笑,“自然不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了,就不怕认。”俯视其人,忽地扯下秘籍首页,向他掷去,“这页我看过了,留给你,说不准参详一阵,将来还能充当你保命的家伙事儿。”
    他捏了捏那轻薄的纸,笑容自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话说的是你,也是我。”
    没什么好说的了,她收好秘籍,不再理会他,迈步就要离开。他忽然出声阻止,问道,“你为什么放过我?”
    她倏然回眸,在他眼中看到一股渴望的神色,她都明白,这个人心里还有企盼,他在盼着自己能说一句宽慰他的话。
    可她不愿意,也绝没那么好心。她从来不怕在伤口上再撒下一把盐,反正伤口长在别人身上。
    “我不想伤你,更加不能杀你。因为我不想给他惹麻烦,这是京师,他有家有业也有身份,我不会让他轻易涉险。”
    她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也是她心里的话。只是实话有时候伤人,在何患奇听来,清楚明白,她对他没有一点情分,也没有一丝心动,她全盘否定了他这个人。
    他再度垂下眼,点点头,唇边扯出一丝阴郁的笑,“愿赌服输,我明白了。”
    话已说尽,她甩袖带出一阵清风,自他身畔跑过。奔出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上许多,也许是因为归心似箭罢。
    ☆、第38章
    <祭告>
    沈寰飞快奔回顾宅,站在大门前,仰头望了月亮,月色如水银倾泻下来,好似比之前在旷野中看到的还要深邃明澈。
    大约是和心情有关罢,眼下真是瞧什么都觉得格外美好。
    推门进去的一刹那,向来自信的人竟然生出几分忐忑。她要去安抚他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不过她告诉自己,要有耐心,学着他惯常对待自己的态度——现下总该是她回报他的时候。
    门没上锁,应该就是为留待等她罢。她笑了笑,迎面看到他站在桃树下。这个时节,桃花早已开了一半,谢了一半,但夜色之下,花树的妖娆远不及树下之人的清雅耐看。
    让人心生安心惬意的坚定,也让人感觉平心静气的温润。
    他只是望着她,两两相对,他轻轻的笑了一声,“回来了。”
    像是等了许久,更像是等得十拿九稳。她心里有些迷惑,歪着头瞧他,“你知道我一定会回来?”
    他皱眉看她,半晌伸展了眉头,也不答她的话,“饿了么?厨房里有银丝面,去吃点罢。”
    她眼睛瞪得更大了,怎么会这样,他好像一点都不生气。或许他真的早就算准了她的一举一动,也还是能认真包容她的所作所为。
    “你不生我的气了?”
    他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那是从前的你,不值当我为她生气。那时候我不认识你。”
    她笑了出来,他却又摇了摇头,“虽谈不上生气,不过还得问一句,你要的东西拿到手了?”
    听他这么问,方才那点子喜悦竟然一扫而空,她只觉得有些羞耻,悻悻道,“恩,拿到了。”
    他紧跟着再问,“他人呢?”
    他应该是关心那人的安危,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再逗弄他,老实回答,“他没事,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我放他走了。”
    他点了点头,心里如释重负,“去吃饭罢,我陪你。”
    她现下还不饿,走过去站在他对面,发觉自己仍是得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明明自己这半年又长高了的。
    “我本来预备着和你说对不起,可是你什么都算到了,好像就用不着我说这话了。”
    她说得满含委屈,光听话音儿,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受骗上当的人是她,有心激怒别人的是他一般。
    其实不过是攒了一肚子哄人的话,到了发觉无的放矢罢了。
    他笑笑,善解人意的道,“你说出来,我依旧爱听,也是可以接受。”
    说完却慢慢的收了笑容,“沈寰,我不是你的长辈,做人做事的道理,我没资格教你。所以只能劝一句,往后为人处世,手里留一些余地。过去的事儿,将来如果有机会弥补,再想法子尽力弥补罢。”
    “但是你我之间,既然选择要做夫妻,我希望还是能互相坦诚。譬如这件事,你连我的反应也都算计进去,把它作为你计划的一部分,对我不算公平罢?何况你算得未必对,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
    她更加不解,“你没那么在意,为什么还肯配合我演下去?”
    他笑容和煦,好像一个人就是一座朗朗乾坤,“不然怎么办?你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到底也不是一点都不气,因为你那句话,说得真挺伤人。”
    “对不起。”她难道认认真真的道歉,“我是有种本事,特别会拿别人看重的事儿来气人。”
    “这本事真不怎么样,伤人伤己。”他怜惜的摇首,缓缓揽过她的双肩,定定望着她。
    一枚小小的桃花,恰在此时飘落在她额间,米分米分嫩嫩的,她一抬手拈下来,将花瓣搁在她唇齿间,小小的舌尖裹着花儿,两下里皆是玲珑柔婉。
    他晃了晃头,偏不上她的当,“我没那么容易原谅你,别想轻易引诱我,你的事儿还是留待着,以观后效。”
    她来了劲头,追问着,“那你给个方向,要我怎么做才好?是不是要天天伺候你穿衣吃饭,要不要连沐浴……”
    难得他竟然没脸红,还摆出一副挺自得的模样,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做的饭太难吃,我想着就没胃口,还是先把我做的银丝面吃了去。”
    何谓银丝面,细面浇上汤汁,汤是精心熬制的鸡汤,上头放着虾仁、鳝段,都是按照她从前的习惯做的,是南边人的吃法。
    他当真是细心体贴,全心全意的待她好,包容着她的肆意妄为。
    她心中感动,笑着开口,刚好他也在这个时候说话,两个人在同一时间说着同一句,“我有话跟你说。”
    说完都愣住,他点头道,“你先说。”
    她含笑颔首,复又低下头去,自袖中拿出那本秘籍,“这就是我要的东西,我千方百计也要弄到手,其实也不光是为了自己。你知道的,如果受制于杨轲,我不服气也不甘心。他让我做的事,到底会失之自由。成,不见得能全身而退;败,则是挫骨扬灰,且连你一并连累。我如今是比从前心生退缩了,也许是因为有了你的缘故,可我并不后悔。倘若我能学成别的功夫,也许将来可以靠自己,报了仇之后和你远走高飞。总之我不想你牵涉其中,我要你好好的。”
    说到最后,难免有些激动,她的声音都有着一丝颤抖。他急忙点头,以示他都理解,“知道,我明白。”
    静默片刻,她问起,“那你才刚要说什么?”
    他淡淡笑着,“过两天是清明,陪我去祭拜罢,顺道带你去见两个人。”
    “好。”她心有灵犀的垂下头笑笑,也不多问,终于安心吃起她的面来。
    一连几天,皆是阴云密布。所谓清明时节雨纷纷,这话相对还该说的是南方气候,京师素来雨水少,这一日也不过是淅淅沥沥飘了些雨丝而已。
    顾承父母安葬在顾氏祖坟附近,祭拜完毕,他带她走了一里路,来到一处绿水畔。抬眼望去,看见两座有些孤单的坟茔,上面写着两个名字。一眼过后,她的眼眶便湿润起来。
    那是他父母的名讳。她快步上前,不由双膝跪倒,叫了一声,爹、娘。郑重拜了四拜,凝目许久,才回首望向他,“谢谢你。”
    他微微摇首,“没什么,我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去的时候,究竟晚了些……”
    “我懂。”她认真颔首,“还是多谢你。”
    他略站了站,然后走到她身畔,撩袍跪下,也拜了四拜,却没有开口讲任何话。
    她笑着看他,“这是何意?”
    他无奈的回望她,听她接着笑问,“是女婿来拜泰山泰水?”
    毫不顾忌的点着头,他反问,“难道不应该么?”
    “没有,很是应该。”她盈盈浅笑,“他们一定很喜欢你,一定,非常非常喜欢。”
    他心头荡漾着甜蜜,趁着跪得近,摸索到她的手,握在掌心,“是我捡到宝。要不是你家里出事,以我的年纪、相貌、家世、资历,无论如何轮不上我。我知足的,真的,上天待我何其宽厚。”
    她捏着他的手,十分不满意,“谁说的?你风华正茂,清俊温雅。若非如此,我又何至于能在那么多人里,一眼就看到了你。你家世清贵,出身两榜进士,我爹爹最喜欢有才学的人,要不然也不会早早就给我定下有神童之称的,做佥都御史家的次子……”
    他听得讶然,慌忙打断,“你订过亲了?”说着声音微微发抖,手里不由攥得更紧了些。
    看他一下子就急成那样,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是呀,早就定了。算是娃娃亲,他长我三岁……”
    他神情一阵恍惚,摇着头道,“你,你从前怎么没告诉过我,那他们家……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从来都没找过你,也许是已经把这事儿忘了罢。既然忘了,就应该不作数。当着……当着你父母的面儿,我们都,这样了。你,你就不能再想别的人别的事了。”
    满脸都是羞馁的认真,还有认真后的执拗,她又看得心生狭促,“我们,都哪样儿了?”
    他低下头,眼望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我对你是真心的,看在和我情投意合的份上,就忘了,忘了那个神童罢。我是比他,老一些,可老也老的好处,我还算,会照顾人……”
    话说得吞吞吐吐,颇为艰难。一个自尊心那么强的人,能这样表白也算难得,足见他多么在意她。
    她简直笑得抑制不住,“傻子,谁说我还记挂那个人?之所以没完全忘,不过是因为小时候彼此见过几面。可惜我还在辽东的时候,就听说他故去了。不过才十岁罢了,真是可惜,也许是因为太过聪慧的缘故,连老天都容不下他。”
    他长舒一口气,过后又觉得这样反应太过点眼,不由也抱憾道,“那真是可惜了,不过也可能他早就投胎,有了更好的人生。”
    口是心非,言不由衷。她轻哼一声,“可当时婚约也没解除,我应该还算他的未婚妻。不对,应该算未亡人?说真的,我该去祭拜祭拜他,小时候他还教过我作诗呢。”
    “作诗么?”他喃喃道,又忙着应她,“我也会的,还有词牌、曲牌,你说一个出来,我现在作给你听。”说完恍然觉出不对,这分明就不是重点,“你怎么能算未亡人呢?当时你们年纪小,应该只是双方口头约定的,没有三书六礼,就什么都不算的!”
    这人怎么能如此认真,她不禁笑得打跌,“是了,什么都不算,不过是个小哥哥罢了。我这个人呢,就是不喜欢小哥哥,只喜欢,大我很多的……大哥哥。”
    像是应和了前头他说自己老的那句话,他听罢笑笑,有些讪讪,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拽了拽他,笑道,“走罢,再不走可真要祭拜个够了,你就不怕我一身的孝服,去人家坟前真唱一出,小孤孀上坟?”
    他皱起眉来,简直令人无语断肠。沉默半晌,摇头不满,“你真是口没遮拦,小孤孀……”
    她这才惊觉这词儿不好,如今和她有婚约的人是他,自己要是成了孤孀,那岂不是在咒他。
    “呸呸,我瞎说的。”她连连摆首,“一时说顺了口,还不是因为想着那个人,再没别的意思。”
    莹白如玉的面颊上,渐渐泛起一抹淡淡的米分红。他情不自禁的轻轻捏了一记,触感当真是滑腻软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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