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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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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综上所述,即使经历轮回,也该保留我们修道人的记忆,而且这是势在必行的首要之事;其次,如果前生欠下一些姻缘业债,我认为不应该用惩罚的形式,譬如用补偿取代……”柏陵舍人徐徐道来。
    其实是正道之人,也不敢说自己完全问心无愧。
    就像柏陵舍人自己,当年也不过是一位屡试不第的书生,好在岳丈家赏识他的才华,才将女儿许配给他,并时常接济他的老母亲。后来,他偶然在一山洞中得到经书残卷,加上自身半生蹉跎,竟恰好符合那本看似癫狂之人胡言乱语的心法要求,这一坐就恰似一枕黄粱,百年悟道,方才出关。
    出来才得知,原来自他失踪后,岳丈家的独女没有男丁,逐渐负担不起繁多的徭役,只得不断变卖祖产。十几年间,一个好好的小康之家便这样败落下来,而他的结发妻子除了得到一座贞节牌坊外,晚年也是饥寒交迫而死。
    这也是柏陵舍人一直以来的心结,虽然他贵为渡劫真仙,也没办法复活一个早就被吸入世界本源的灵魂,即使债主早已不在,但心里的阴影抹不去,迟迟无法突破。
    如果六道轮回开始运作,那他的妻子也必将会转生,对于这一点,他是既期待又担心。
    古云“一饭千金”,说的就是一位兵道大家在落魄时受了村妇一餐接济,多年以后功成名就,将军便以千金相谢。但当年岳丈家对他的帮助岂是一饭能衡量?而他现在的地位远远不是凡人将军能够比拟的,这样算下来,他需要偿还的实在太多。
    据说在别的世界,有一种说法是“儿子是来讨债的”,便是在前世欠了别人太多因果,那人便托身为他的儿子,惹了许多祸端,招来一连串仇家,以此让欠债者在冥冥中把相欠的因果偿还。
    这无疑是让柏陵舍人最为忌惮的,他虽然在心里发誓,如果有机会要好好对待妻子一家,但他也害怕这种方式的讨债,几乎是一定会影响到他的修道之路。
    于是,淡化六道轮回对高阶修士的惩罚力度是他觉得必须要达成的,这就像凡人宫廷士大夫的“养廉银”,凡人犯法会有流放和肉刑,但“刑不上大夫”,对人上人来说,还是交点银子,罚酒三杯下不为例好了。
    “虽是老夫个人的一些不成熟建议,但大方向是好,继续把一些微末细则在做商讨,便是十分可行的善策。”柏陵舍人总结道,然而他转而发现,夏元熙似乎根本没在听,于是也有些怒了,“贤侄看样子是听得累了?”
    “前辈说完了?”
    “不错,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通通不可行。”夏元熙面无表情道。
    这老头说了半天,反正意思就是说,如果修道人在年少无知的时候犯了什么过错,无论夺了别人机缘也罢,除魔卫道不仔细把人错杀了也罢,等那人转世了之后,自己多半也已经修为高了,到时候随便送别人点灵药、法宝什么的,大家就两清,谁也不欠谁。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夏元熙嗤笑。
    “你方才就神游物外,连一句都不曾入耳,现在来全盘否定老夫的提议,目中可有我这个尊长?昆仑弟子的礼仪真是好的很呐!”
    “正因为我是礼仪过人,所以才带着善意听完你的废话好么?”夏元熙冷笑,“拿锦上添花去报答别人的雪中送炭,你也真是想得出来。”
    “哼!”既然话不投机,柏陵舍人也知道对方和自己不是一条心的,这个世界上理想主义者很多,都是没有经过现实的打击才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这种人必须要打醒她!
    “诸位,既然这位昆仑的高足执意要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那便不是我们的同路人,虽然同是正道,但大道之争远高于门户之见,同室操戈已无可奈和。不过道争为君子之争,诸位切记点到为止,只需辩个是非曲直出来即可!”这席话俨然是发动所有人用武力压服夏元熙,逼迫她签下城下之盟,让轮回变得有利于修士了。
    仙凡之别,这是所有修士心中的尊严与优越感,如果犯了错就会被贬斥到畜生道,来生又哪来的修行机会?岂不是数百年修为悉数化为流水?
    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无论魔道皆是如此。
    不少正道修士和魔道都默默站在了柏陵舍人身后,表示同意他的意见,他后方天空瞬间集中了许多云驾、霞辇等,金碧辉煌的一片看着极有气势。
    柏陵舍人见自己这方声势浩大,也是满意的微微点头,对着人不肯过来的少部分人缓缓道:“列位是执意要和我们做对吗?”
    “我赞同本派弟子的选择。”岑无稽道。
    “朕向来有恩当场就报了,如何还要等到来世?而且现在正是朕偿还恩人情谊的时候。”甘持盈明艳一笑。
    “是非曲直算什么?在下对糟老头子没兴趣,只愿意站在美人一边。”玉重楼一抖折扇,拉过旁边的左丘伯玉,“在下好友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因果不断,人的缘分就不会断绝,那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梁绾喃喃道。
    琴剑十三徽此时已经成就灵宝,能够化作青衣公子的实体形象外出行走,他看了梁绾一眼,心有戚戚焉:“这话倒是不错,我欠曲风竹的,恐怕末劫亦是不能尽,但我愿用所有时间去偿还。”
    夏元熙没想到这么多人站在了自己这边,不禁也有些吃惊。
    “你们来做什么?”
    “这话难道不应该先问你吗?你不留下哪来那么多事?”王诩叹道。
    “我手中剑又不是闹着玩的……”
    “你脑子烧坏了?觉得自己可以单挑一群?”
    “不打怎么知道?再说要是实在打不过,我难道不会就地兵解,他还敢追到六道里面来不成?”夏元熙理所当然道。
    这话听得所有人心里都抖了抖。
    就地兵解,那就是自杀转世去了……看她样子说得极其轻松,就像是出门旅游似的。
    疯子……
    柏陵舍人想,对于这种脑子不正常,又不怕死的人来说,要怎么达成自己的目的,还真是困难啊……
    不过凡是人,就有弱点,到时候找找看就知道了。
    反正自己这边占了在场修士的八成,无论如何都是胜券在握,要的只是如何扩大战果的问题。
    正当他打算举起手,示意所有人发动大道之争的序幕时,突然一种搏动着无形音波回荡在天地间,缓缓扫向远方。
    “这么多人真是热闹,我也有加入游戏的资格吧?”
    一字一句,像是直接敲击在人的心间,不少人都脸色一变,因为他们根本就分辨不出这声音的方向,它就像同时从九幽黄泉和九天云霄上传来一样。
    其中以琴剑十三徽和夏元熙的反应最为剧烈。
    只见青衣男子在空中摇摇欲坠,身体几乎透明,逐渐维持不住自己的形象,化为青玉瑶琴的本体。
    而夏元熙则是圆睁双眼,两个字带着万千情感从口中决堤而出。
    “师兄?!”
    震颤的不只她的心脏,还有剑匣中太华雷音剑的鸣响。
    ☆、355|归来因陀罗(四)
    “怎么回事?我的剑竟然在动?!”
    “老夫的天离雌雄刀,为何不听老夫的指示?”
    很快,惊叫声就不约而同地响起来。
    不只夏元熙一人,在场的修士不论怀中、储物袋、背囊里……只要有兵刃的,无不发现自己的宝物在当中蠢蠢欲动,似乎就要超脱自己的控制,向天外直插而去。
    短短三息时间,一道又一道的剑影闪烁着各色宝光,带着悠然鸣响,飞到空中凝滞不动。
    连夏元熙的太华雷音剑也脱离了她控制,但它只是飞到一半,又复返回来,围着夏元熙嬉戏环绕,但这并非出于她自己的意愿,而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指挥着剑。
    最后离去的是琴剑十三徽的本体瑶琴,它在原地抗争了许久,那种摇晃的拉锯战昭示着争夺控制权的过程有多么激烈,但最终它还是木然归于沉寂,和千万只刀剑一起,陈列在空中。
    在场的修士可都是一方家族或者门派的大佬级人物,哪个储物袋中没有大量为徒子徒孙、血亲后代备下的兵器法宝?有些还是成套的飞剑,光一件里面就包含许多柄,七十二天罡,三十六地煞这些都不算什么,还有的凑够了九九极阳、或者干脆一百零八星宿的数,那一套展开来,真个是铺天盖地似的。
    此世的苍穹就像是一个大型的刀剑博物馆,又像是千万名士兵在排队接受检阅,任下面的修士们怎么催动法诀,怎么发动心念联系,都一动不动,只是默然散发着森森宝光,杀气腾腾,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待主人的样子。
    突然,夏元熙觉得有什么擦过了她的脖子。
    不知什么时候,她背后竟然多了一个气息,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就像是恐高症的人站在悬崖上往下凝视,脖子好像僵滞住了,难以转过头。
    “从以前就觉得,你生的柔软又纤小,偏偏还喜欢张牙舞爪的,又一贯没防备,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那擦过她脖子的手只是轻轻挽起她的白发,小心翼翼地捧起来,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听到熟悉的声音,夏元熙反手握住他的手背,是温热的,有形体。
    多年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她欣喜万分地转身,果真看到薛景纯浅笑着的容颜。
    简直不敢相信!
    夏元熙真想扑上去摸摸看,告诉自己不是做梦,但对方却轻巧地格开。
    “是我一直在这方面对你疏于教育,不过现在纠正还来的及。”
    下一刻,夏元熙就整个人陷进了他的怀抱,一种熟悉但从未闻过的味道充斥了鼻腔,就像是除开了琼花,只属于薛景纯本人的气息。
    “这个时候应该让男性主动,你只要闭眼就好。”
    温和的手掌覆上她的后脑,然后一直顺着长发倾泻的轨迹慢慢滑到脊背。
    人群中,只见一位俊美道人拥着白发少女,漫天飞剑光点,犹如群星列宿,衬着被簇拥着的二人冰雪之姿,超然物外,更如郎朗明月,皎洁无暇。
    让众人裹足不前的,却是那种无形的压迫感。
    那突然出现的道人至始至终只看着自己怀中的玄玑,一贯冷漠的面容如春水般玉润温雅,对周围方才还咄咄逼人的众位修士不曾有一句斥责。
    但那种甫一出现,全部兵刃就倒戈相向的场面,还有他那种君临朝万众的气势,让所有人都觉得如锋芒在背。
    “不可能的……就算九劫金仙也不能可办到……难道是大乘飞升?!”不知有谁低低的惊呼出口。
    飞升后的修士便是大乘修为,真个是万劫不坏,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辉,但他们已经强横到整个低层世界容纳不下的程度,就像把一个空心的葫芦按到深水中,不仅费力,一不小心还要弹回去。
    硬拖着不肯飞升的也不是没有,便如娑婆世界的释迦摩尼,以那位的大智慧、大手段,最终还是只有圆寂一途,与世界同化。
    “本座道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徇私救了情郎,却诓众人说什么大道理?这位小娘子也把人看的太蠢了吧?”不二生佛笑起来。
    他认得薛景纯就是乔庄参加万魔会的那人,当然也知道他已经死过一次,想必是夏元熙使了什么手段才让他囫囵重生了,不然就算转世也不至于长这么快。
    想不到当日那个有些古怪的金丹小子竟然转眼就大乘了?看样子估计他也是前世有些来历,却不知在轮回中得到什么好处,竟能让他一举突破天堑?想到这里,不二生佛就觉得,这六道轮回还真得放开来让大伙参详参详,或许能让自己也飞升大乘了呢?
    周围的人通通噤若寒蝉,但他却不一样,不二生佛自恃命魂已经和山门下的地脉火山连接,谁要是杀了他,等同于让无生净土周围700多里的地界陷于火海,到时候火山喷发,整个大海化为一锅煮沸的鱼汤,惹下的泼天杀劫只怕夏元熙要再长出一座玄黄功德塔才能化解。
    “我说小娘子,别只顾着和情郎温存啊~这六道轮回也是天下人共有之物,怎能被你一家把持?抱着你那俊俏小哥倒是得了好处,现在功成正果了,难道本座面皮长得不俊,当不得你的裙下臣,就连参悟至道的资格都没有了?”
    夏元熙听他说得不堪,仿佛薛景纯是吃软饭的一样,不禁有些恼怒:“我是用实打实的功德和六道轮回交换的机会!你要是扶一万年的老奶奶,也可以去找六道开后门!至于为什么师兄会突破,我不知道,你如果再废话,别怪我不客气!”
    说是这么说,但一想到如果杀了这个人,就有千千万万生灵陷入浩劫,夏元熙也下不得手,只能随便骂几句。
    “恼羞成怒了~哈哈哈,有本事杀了本座灭口,否则怎么堵得住天下人的嘴?”不二生佛心知对方投鼠忌器,也不当回事,和他一起来的魔修也都哂笑嘲讽。
    “师兄?别……”夏元熙感觉到薛景纯松开了一只手,瞬息间琴剑十三徽浮现在他身边,他正要覆上琴弦,但那种像是执刀而并非抚琴的气场简直让人胆寒。
    夏元熙也是第一个察觉到他杀气的人,要是刚把他捞出来,他又把自己作进去,那还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那种要把你拱手让给别人的滋味,我是不会想经历第二次了。”
    “铮”空灵的琴音响彻云霄,以这声音为临界点,所有的剑都动了。
    不二生佛旁边的一位二劫魔修像是一块插花的丝绵底座,身上密密麻麻插满了刀剑,幸福地只惨叫了一声就死去;而不远处的另一位则整个软倒,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全身肌肉呈现古怪的痉挛和扭曲,仿佛没有骨头一般,看样子离他断气还有很久。
    不二生佛周围的空间全部崩塌,他双手虚无地在身前挥舞,却连一根救命稻草也抓不到。然后无名的力量一寸一寸碾碎了他,从脚趾开始,整个过程一滴血都没有留下,纵然他的喉咙看起来相当高亢地震颤,但也没有声音传出。
    夏元熙知道这是隐晦破碎的空间让音波扭曲,甚至重力和压力都产生错误,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无生净土的方向,海面上却风平浪静,看不出有什么浩劫发生的样子。
    “怎么做到的?”她问。
    不光是这个,还有如何操纵如此之多的飞剑,这对心神来说是个难以负担的重担,如果人可以用的法宝飞剑没有限量,出门在外准备成千上万件法宝,那岂不是打谁都一个准?
    “算不到……我算不到不二生佛的一切了!”说话的修士夏元熙依稀记得,像是梅花易数的传人,平日里号称天机子,算是位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仙界百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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