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晚风的嘶鸣,远处似是而非地传来了一个声音,一开始以为只是风声,随后渐渐化为有节奏的人颂 ——
“…… 征雁悲鸣,暗夜如屏,卧尸未寒血半凝。冤魂怨魄无名留,古来白骨谁人收?年年征战背故乡,家中妻小空相望。秋月已圆人未全,夜雨如泪泣涟涟。”
林寒初凝神细看,是一个老丈,衣衫褴褛地渐渐行近了,他口中振振有辞的是乐府的一首《沙场行》。林寒初收起泪水,不由自主地叹道:
“老人家,何事如此悲伤?”
“沙场残阳红似血, 白骨千里露荒野。”那老丈依然自言自语,从林寒初眼前毫无表情地慢慢踱过,那张脸枯槁干瘪,犹如骷髅外包裹着一层不相称的皮囊。
“如今大宋国运尚兴,也算是太平盛世,何来的白骨千里啊?”
那老丈突然站定,猛地仰天大笑几声,那声音在寒风之中显得阴森可怖,又悲凉之极。
“哈哈哈,太平盛世?好一个太平盛世!宋夏战事连年不断,西夏彪悍、宋军孱弱,何来的国运兴旺?何来的天下太平?送去的是一个个好端端的男儿,留下的只有皑皑白骨!君不见…孤村无人…腥风折草…荒唐…荒唐!哈哈哈!”
说着又如幽魂般朝着官道北面走了下去,终究消失在渐浓的夜色之中。
林寒初唏嘘:“不想这寂寞的夜路上,所遇之人也是如此悲切。今夜的断肠之人,又何止我一个呢?”
戌时三刻已过,济永和尚主持完晚课,又诵经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收拾起物件,向自己的厢房走去。他的厢房位于后院的两道石门之后,与后院最末的王安石之墓刚好一南一北,中间隔着蜿蜒葱郁的园林和一方小池。济永借着半明的月光,踏上后院前往厢房的石阶,才行了两步,就突然觉得脖颈上挨上了一个硬物,一惊之下,害得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绊倒。
“大师,得罪了!”
“你…你是何人?”他抓紧手中的经卷,抑制住胸口的紧张狂跳,“所为何来?”
“我问你,这寺中何处安放了王安石的遗物?速速带我前去!” 济永只觉肩上一紧,那个修长的硬物上加了几分力道,搁得他动弹不得。
“姑娘,是你?上个月你来过!”济永认出了她的声音。
林寒初一惊,也并不否认,“不错,是我!我不想伤你性命,只是有要事在身,查访完毕,马上离开。”
“寺…寺内设有一间禅房,刻有荆公生前的诗作;还有一间祠堂,是荆公生前居所改建。”他咽了口口水,“其它的房间都是荆公过世后才布置的,并无留有荆公的遗物。”
林寒初心想,这石刻禅房她上次已经去过,人来人来,里面陈列简单,一目了然,断然不是藏物之处,便道:“带我去祠堂!”
两人一前一后,脚下极轻,左拐右弯了几下便来到一间三开间的祠堂门口。林寒初确认四下无人后,推门让济永和尚先进去,她依然用剑抵着他后背。济永和尚点了蜡烛,只见这祠堂虽大,但里面也简朴空旷。林寒初点了济永的穴道,让他站在一旁,自己则围绕祠堂仔细揣摩起来。
只见这祠堂分前后两部分,前面供奉着王安石和先祖的牌位,正中一座真人大小的王荆公坐像,面庞清瘦,双目迥然望向前方。牌位前一个半人高的黄花梨木案几,供奉着祭品,案几下,三个蒲团依次摆放。林寒初查看了牌位、木雕和案几的前前后后,并无暗格可藏物,就连蒲团她也拍捏,也无异样。她又绕到后室,这里是一隔为二的厢房布置,一半为书房,一半为卧室。林寒初将灯烛拿在手中细细查看,书房中两个书柜上摆放了四书五经之类的案卷,也已经是年代久远,她拿了几本翻看,并无异样。卧室中的床榻之上,干净无尘,想必是寺内每日都有人打扫,翻查后同样一无所获。林寒初不想放过每处细节,于是又花了一炷香时间,把祠堂内的物件重新看了一遍,连墙壁上的缝隙、屋顶和地面也用蜡烛照看了一遍。
林寒初解开他哑穴,“大师,我问你,这祠堂平日都是些什么人来?”
“这里每日都有僧人整理打扫,而且经常会有香客造访或安排法事,进进出出的闲杂人等不少。”
不对,林寒初心想,这里虽然是王安石生前遗居,但太过公开。罗丹青绝不会把那么重要的一张图安排在这里,不然如何保证二十多年都不被人发现?
“我再问你?这里可有什么暗格密室?”
“阿弥陀佛。”济永叹道,“老僧在此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什么密室。”
林寒初心下疑虑,抽出长剑,抵住济永的脖颈,逼问,“大师,莫怪寒初无礼,事出紧急,到底这寺内何处还会藏有王安石的遗物,还请如实相告!”说着她啪啪两下解开济永身上穴道。
济永双手合十,默默摇头道,“姑娘又何必苦苦相逼?老僧实在不知姑娘所谓何事,还请姑娘如实相告才好。”
“此事事关重大,不是寒初不肯相告,只是知道此事的人难免被杀人灭口,为了大师的安全,还是不知为上。”
济永闭口再不言语,林寒初见逼问无用,将手中的剑又向他脖颈上送了一分,直没入肉里。谁知那老和尚依旧摇头,突然他抬头叹喊:“师父!当日你将济永接入寺内,济永便曾发誓守护荆公身后周全,如今济永无能,只能随你去拉!”说着便要将脖颈朝林寒初的剑上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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