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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医救不了大汉(基建) 第2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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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盈表情未变,刚才那句话算的上挪揄戏弄,不过她肯定不会承认的,充其量也就是个玩笑,她不急不慢的反驳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阁下说的‘盛期’实在是太宽广了,不说一一郡,哪怕是相隔两地,能够促使他们维持兴盛的原因都不相同,必须要因时因地制宜,宛安不像边郡,有蛮夷侵扰的同时,还有一个巨大的市场,也不像东莱,能够靠海煮盐,肥的流油,勉强靠着种植草药和行医才有了些许起色。”
    随着韩盈的讲诉,桑弘羊的不悦的神色逐渐降了下去,而韩盈则是端起来酒碗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继续道:
    “只是这样繁荣,是建立在药材能够公平的流转,医者医术有一定水平才能做到,也就是说,我需要一群有能而不慕名利的人,不过这样的人与圣人无异,世间少有,那退而求其次,寻一群我能管控约束的人,让她们保持这样的状态,如何不算延长盛期呢?”
    闻言,桑弘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为奇妙的状态。
    他认同韩盈给出的答复,但对她话中的潜意思,也就是一群男人在自己手下她管不住这点,感觉很是古怪。
    谦虚和直接承认自己能力不行分明是两码事,这么直说,太容易让人觉着英雄气短,是无能之相,不过,反过来也可以说是有自知之明,桑弘羊看着对方过分年轻的面孔,再想想她如今的年纪和性别,逐渐将评价放在了后者。
    只是这样一来,换个地,韩盈在宛安县所行的一切,便很难再复制出来了。
    在桑弘羊看来,韩盈所实行的这一切,与其说是施政的吏目,更像是一个没有固定场地的官营机构,只不过相较于官营的收益全归于官府、又或者少府,医属的营收变成了治病,平分到了个人身上。
    因它刚刚兴起,他暂且可以不考虑其中有一部分,或者大部分收益要归于官府或者少府,只从这样独特的,不依靠场地而是依靠一户户农人来种植药材,同时又大量培养医者的机构,实在是太难复制了。
    如果没有合适的人来管理,那依靠农户种植药材,很容易让医吏仗权强夺民财,大量的农户收支只能勉强维持平衡,再承担一项欺压,直接就能快进到卖儿卖女卖田最后沦为奴隶的状态。
    好的主管太难选择,从制度上防治医吏欺压民众呢?可以,比如和养马和烧制漆器一样,专门圈出块地种药材,但缺点也很显而易见,这样的药材价格肯定会非常昂贵,民众买不起药,自然也不会看病,而不看病,也不再需要那么多的医者,医者不仅数量会减少,能力也会下降,提升的人口也会减少……
    总之,这么做的话,除了药材,其它什么都得不到。
    可对于病人来说,光有药有什么用,能用药治病的医者才能救命啊!
    而好医生需要多看病才能练出来,练的时候还需要药材支撑……简而言之,这就得维持农人种植药材,在药材交易的时候还能保持公平……
    剖析到这里,事情已经开始进入死循环,桑弘羊已经可以遇见自己在别处复制这个医属的下场,能达到一半的水平得让老天开眼,各种失败坑的他一脸血才是正常情况!
    桑弘羊忍不住叹息道:“宛安的医属,大约要成为奇景了啊。”
    他是商人出身,在面对能有机会聚拢大量财富,却因为种种原因而做不到时,终归是有几分惋惜的,尤其是这样的财富于过于家都是好事,便更让人觉着可惜了。
    “女子……不能为官……”桑弘羊不免再次说起对方的性别,只是这次相较于之前不经仔细考虑的馊主意,这一次,他真正直视了对方的性别,并思考要怎么解决,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噫!医属如官坊,何必局限于前朝?韩医曹,你前路并非难以寸进啊!”
    听到对方将提到官坊,韩盈心中一动,大约想到了对方说的前路是怎么回事,同是也确定了对方就是历史上的桑弘羊,甚至他很大可能已经是天子近臣,她面上不表,同时做出疑惑的表情:
    “哦?还请阁下指点。”
    可想到解决办法的桑弘羊反而卖起了关子,他看了看天色道:“今天天色已晚,如何继续谈事?不如你我改日再谈。”
    说完,对方将酒碗的酒饮尽,也不再继续倒酒,明显是一副准备离开,不会多说的模样。
    郑桑旁听至今,一直没有说话,此刻看对方明明说有法子让女儿晋升,却不再说的样子,心中不免升起几分焦急,她刚想开口,便看到女儿冲着她摇了摇头。
    这根本不是谢客,是桑弘羊有了能让她晋升的办法,甚至有很高的把握,所以问题变成了,掌握这个升职机会的桑弘羊,凭什么把机会给她呢?
    很多穷人幻想的遇贵人,能送钱送女儿还照顾他的自尊心,这和董永遇上七仙女的意淫幻想没什么两样,人与人之间更多的还是等价互换,贵人的扶持同样需要回报,他这么做,其实是开始考察,又或者说——
    开始谈价格。
    韩盈没有继续追问对方的办法,而是起身行了一礼,问道:“不知阁下何日有闲,我好前来拜访。”
    “不用。”桑弘羊拒绝,神色间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你我若是有缘,肯定能再见的。”
    第227章 糖壳毒药
    回家的路上,郑桑怏怏的问道:
    “那桑弘羊不说自己居于何处,那你日后上哪儿找他?你也是,为什么不再多问一句呢?”
    多问就暴露了啊!
    韩盈也有些无奈,她总不能把这些事情掰开揉碎了给母亲讲吧?
    如果是她想的那条路,那两个人从此就是一个派系里的人,挑班底,桑弘羊就不可能只看她诚意如何,还得衡量她未来到底是助力还是拖累,刚刚的拒绝,即可以说是要价,也可以说是试探她懂不懂上层的社交暗语,同时究竟是不是急功近利之人。
    所以她一旦问了,很容易留下坏印象,不问,等对方出招才是比较合理的选择。
    只是这话不好对郑桑讲,韩盈想了想,直接转移话题道:“阿母觉着此人如何?”
    “甚是不凡。”郑桑年龄大了,思维上也有些迟钝,韩盈这么一说,她也跟了过去:
    “能游学的,家中不止有钱,还得有人教学,这就不是县里能出来的普通子弟,更不要说是从洛阳这种我从未听过的地方,指不定对方走了多远,敢离家这么远的,护卫肯定少不了,钱、文、权都有,说不定,他家中能有当郡守的长辈!”
    韩盈脸上多了几分浅笑。
    如果桑弘羊没有用自己的真名,那她的判断其实和郑桑没什么区别,说起来,她还得谢谢对方微服私访时忘了这处细节呢。
    “像他那样的人,肯定有婴你想不到的办法。”
    被绕跑偏的郑桑很快又绕了回来,她还是放不下的说道:“你说,多好的机会,可现在连他住哪儿都不知道,这……”
    “阿母。”在郑桑第三遍唠叨重复起来之前,韩盈制止住了她:
    “所谓升职的机会,也不尽得都是好事,他就算是给机会,也要看我愿不愿意接,此事还不明朗,稳重些也无大概,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贪相毕露,也容易被对方拿捏,到底要如何做我心里也有主意,阿母就别操心此事了吧?”
    听女儿这么说,郑桑遗憾的神色僵了僵,她小声念叨了句“我就是担心你嘛!”而后又用正常声音抱怨道:
    “儿女大了,用不上我了,多说上两句也不行?算了算了,你自己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念叨完之后,郑桑也真闭上了嘴巴。
    这次,韩盈没有去哄。
    韩家的家庭秩序在她的调整下已经稳定,平日里虽是由母亲和陶鹊做决定,但大事儿上真正做决策的是韩粟,而最后真正落槌的则是她,在双方都有理智状态下,韩盈愿意哄,那便是母慈女孝,她表达出拒绝的姿态,郑桑也会识趣的不再烦扰。
    这样的默契,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现代家庭最让人烦躁的地方就在于,工作还能换,但家庭除非下剔骨挖肉的决心,否则是很难脱离的,古代根本跑不掉,那被绑其中的人,肯定会寻求自身地位和权力提升。
    而家庭秩序又受外界的影响,好的也就罢了,郑桑面临的,则是一群想要间接从韩盈这边获得好处的人,那用的手法可就不分好坏了。
    最简单的,先投其所好,混熟了就开始捧杀,夸韩盈是个孝顺的女儿,既然孝顺,那对母亲也得是言听计从喽,他求的就是一点小事儿,韩盈随手就能做到,郑媪您开个口就行,什么?韩盈不做?她可真不孝顺,这样的女儿肯定得好好管管!
    这种为了自己牟利而定义的孝顺,韩盈抓了几个典型,找到对方犯法的证据,送到了狱掾手里,来了场杀鸡儆猴。
    自那以后,基本上没人再到郑桑面前讲他定义的孝顺,而郑桑也能安定于家庭的秩序。
    可惜秩序没法保持长久不变,一旦受到外力就开始有失衡的风险,紧接着便开始权力的对抗,而在其中,名义则成为了一项很重的砝码。
    孝和婚书一样,都只是明面上的大旗,但这杆大旗又十分重要,强者没握着大旗,还可以从别处找补,而弱者要是被他人抢去这杆大旗,那对方手中的旗帜便会化作弱者无法挣脱的枷锁,使其任由对方宰割。
    韩盈面对济阴郡守警惕,便是因为她相较于对方权力偏弱,而郑桑又极其容易送出去这份枷锁,虽然不至于落到任人窄割的地步吧,但肯定得出点血,提前做好准备防止风险才是硬道理啊!
    不过现在济阴郡守这边麻烦的是后续如何处理,她也不清楚此人是什么身份,有无背景,应对起来着实让人头疼,倒是桑弘羊这边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但……
    他的官路也有点不好说啊。
    韩盈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桑弘羊说的含糊,但官营二字其实已经暴露了方向。
    汉代国家的财政和皇室的财政是分开收的,农人的人头税、田税,是大司农管的,应用于整个国家,比如某些基建工程,给官员发工资,边疆守卫将领发粮食,以及最重要的给皇帝修陵墓。
    至于而山川林泽,以及商业贸易的税收之类的,是皇帝的私人收益,用来支撑皇帝的日常生活,养后宫,祭祀和赏赐之类的。
    而桑弘羊所提到的重点,便在商业贸易内部的官营作坊,它们有点像后世的国企,但很少涉及民生产业,大多制造的物品会供给宫廷或者官府使用。
    不过,由于汉代的官员体系还很粗犷,很多认知和后世不同,比如少府并不是后世认知的内务府,是皇帝的家仆,事实上,少府包括下辖的官员大多都是朝廷正职,而且涉及范围极其广泛,宫内宫外无所不包,非常庞大复杂。
    只是再属于朝廷正职,涉及匠人、官营作坊的职位,还是官员是鄙视链的底层,毕竟它职权范围狭窄,不是官,晋升也难,皇帝想要任命个女子个这样的吏职,而且从事符合和女性相关(接生)的事情,那其他大臣会有争议和反对,但肯定会比韩盈想要做县令、当郡守容易的多。
    桑弘羊会这么笃定的说她能升职,也是出于这点。
    隶属于少府名下,那便不用担心换个县令说裁女医和医属就裁,未来的道路也清晰起来,而且以桑弘羊的意思来看,他怎么都得让她在进步一层才能体现他值得追随的实力,那从县升到郡,管理一郡的医属便是最好的体现。
    甚至,对方还会许诺,她持续努力,日后说不定能去长安管理全国的医属,好处有很多,那,得到它的代价呢?
    韩盈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两个词。
    职权受限和天花板降低。
    有她和尚傅在的缘故,医属内的女医并没有集中在行医和种植药材上,她们至少还参与了农业以及基层矛盾调节……可一旦固定在官营作坊上,这些事情可能都要被砍掉,毕竟固定职权范围后想和其它官吏协调就是非常难的事情,这样一来,医属对人口的提升肯定会下降,还会反过来影响医疗行业的发展。
    当然,再影响,真铺开医属后,所创造的价值也是巨大的,那第二个问题来了,官营作坊属于少府,少府同列九卿,往上是三公,往下是尚书,再往下才是太医令,是国家医药的最高官职,以女性局限的身份来说,她拼尽一生,最后的终点可能也就是它了。
    理论上来说没什不好,问题是,汉代没有后世标准的品阶,是以俸禄来看大小,而现阶段,太医令的俸禄只有六百石,顶多是个中等官职。
    不过,若真是医属能够全方位铺开,以其所掌握的权力和创造的价值,主管天下医药的太医令肯定要提升俸禄的,到达两千石也不是没可能,但问题是,前期她没资格做太医令,肯定要由对方管辖,后期太医令地位提升的好处,一定会和她韩盈有关系吗?
    韩盈觉着,很大可能是没有。
    其他大臣或许会容忍一个女子在县里为医曹,在郡里管理一郡的药作坊,但他们不会允许女子在中央任职偏政事医官。
    这种不允许甚至不需要直接口说,就像韩盈当初直接通过命令女医们禁止男孩参加考试一样,给她设置一个最高通向皇后、太后的职位,再将其它药材储存、流转之类的关键职位换成男性,直接就能堵死韩盈和后来女性其它的上升通道。
    这样的设想一定会发生,因为庞大的医疗系统必须划分出不同的职责,而由医属创造的价值太高,肯定会有不少人想过来分一杯羹,如此一来……
    要桑弘羊打算给的路,真是她所想的话,那和绝路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对方是天子近臣的话,她还真不好拒绝,还有济阴郡守……麻烦啊。
    韩盈揉了揉发疼的脑袋。
    她的前路到底在什么地方呢?
    汉武帝时期是变革的时代,少府专营的盐铁、铸币等原本属于皇室专享的财富都被他划归了国有,出身商人,游侠、奴隶的普通人也能权势滔天,留于青史,性别会影响她的前途,但不至于最后只做个义姁(汉武帝时期,王太后身边的女名医)。
    起步和路线很重要,不能出错,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韩盈在苦思未来,离开的桑弘羊也在思索要找什么人。
    正如韩盈所想,他的办法就是走挂名少府的太医令下,走官营作坊的道路,只要说服皇帝,那安排个女子在郡中往下设立大量的医属算不上什么难事儿,就是这样做牺牲了韩盈的部分能力,她能治理好一县,那一郡也是没什么问题,而管理官营作坊,那能保证药材和储备医生,就已经是顶天了。
    从韩盈的角度来说,这肯定是亏的,但对于桑弘羊来说,付出一点代价获得大量的药材和人才储备体系,那简直是赚翻了好嘛,至于韩盈——亏就亏吧,谁让她是女子呢?
    将韩盈放在一边,桑弘羊着重思考后续要如何做。
    朝中的人肯定能看出来医属的价值,他们才不会放过这块肥肉,若韩盈是男人,他直接推对方上去做主管,将这些事儿全压下去,偏偏她是女子,想主管此事太难,别人想要分权,直接将她做的事儿拆分换成男子,又或者把后续运输之类的事务拿去即可,难度极低。
    想不被人分羹太难,既然羹肯定是要分的,那还不如他推荐些自己人上去,没合适的话,和太医令做些交换也不是不行?
    有人在谋划未来,那就有人在谋划现在。
    长亭,陈吉听着屋内吵闹的喝酒声,整个人脸色越发阴沉。
    整整一个下午,这耿成什么事都不做,光在这儿与人喝酒聊天,吆五喝六的,不怕耽误正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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