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浩也没拒绝王迪。
    这本来是今天“讲课”的重点内容，至于敲打王迪，那是罗浩的私心。
    几十家省城能遇到的相关商保被罗浩写在黑板上。
    粗重的记号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跟随在罗浩身边的机械狗偶尔会转动头部，脖颈连接处有沙沙沙的声音混杂在记号笔的声音里，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
    王迪总觉得罗浩身边的机械狗下一秒就能扑向自己。
    这东西……
    看起来是挺吓人。
    不过他很快就被罗浩讲的内容吸引，专心致志的听了起来。
    最近这两年，自从医保被掏空了之后又是什么灵魂砍价，又是dip之类的内容接踵而至。
    总之就一句话——别他妈花超了。
    所有压力都来到了医生的身上，医患矛盾进一步尖锐。
    临床看病不光要看得好病，还要算得好钱，在刚刚好的线上一点点是最理想的状态。
    医生+精算师已经是初级形态。
    有些患者比较聪明，意识到问题不对，开始参加商保。
    但商保问题也很大，他们绞尽脑汁的想不赔付。
    商保公司列出无数条条框框，只要有一条对不上，就可以说是医院的流程不对，拒绝赔付。
    最后所有压力又一次来到医生身上。
    医生+精算师+保险推销员（了解保险内容），医生只能被逼再次变身。
    要是帝都的高等级三甲医院还好，衙门口大，门槛高，患者去看病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倾家荡产的准备。
    就这，协和的号还是难求，必须得排队，北医的几家医院才能好一点。
    省城的几家大型三甲医院承受的压力很大，虽然医大一、二、三等医院的门槛也很好，但架不住患者多。
    商保，成为最近的一个“热门”内容，想要少一点麻烦，就要更了解商保。
    可保险内容与医生差了十万八千里，并且每一家保险公司的条款都不一样，着实让人头疼。
    罗浩通过尹经理搜罗了省城所有公司的相关保险内容，并且做了提纯，用了足足3天时间才磨出来。
    这次敲打完王迪，告诉他柳依依是老子的人，你他妈给老子滚远点之后，罗浩开始把商保相关内容拿出来和神经外科的医生聊一聊。
    这也是给冯子轩的好处。
    临床少点麻烦，少点投诉，少点舆情，就是冯子轩最大的心愿。
    本来董主任还着急查房，尤其是眼睁睁看着罗浩当着自己的面抽打王迪，他更是不耐烦、不高兴。
    可没几分钟，董主任也一样听进去了，甚至还专心做起记录。
    最近几年，尤其是最近一年，董主任也被患者的商保闹的焦头烂额。
    打瞌睡的时候忽然有人送枕头过来，董主任心里甚至有些感激。
    足足一上午的时间，罗浩熟悉了“教学课件”，神经外科的诸多医生们了解了省城几十家商保的保险内容、区别以及主要需要应付的不当人的商保公司有哪几家。
    “大约就是这样，有关于护理需要注意的内容我回头总结。”罗浩讲完，看着冯子轩说道。
    冯子轩很满意，他站起身，“那就这样，董主任。病历你平时督促一下，现在医保、商保压力太大。”
    “是是是。”
    “有时候患者去投诉，我拿你们的病历看一眼，血压就200。”
    “是是是。”
    董主任心服口服。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罗浩还带来了诚意满满的好处。
    他甚至对罗浩的好感暴增，哪怕罗浩当着自己的面打了自己的人。
    沙沙沙，机器狗身上的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响声。
    罗浩正在把所有东西都装到机器狗的身上。
    “冯处长，小罗教授怎么带着一条狗？”董主任问道。
    “他说以后科里面的都得备，他只是早用几年，提前适应。”冯子轩笑呵呵的说道。
    董主任有些惊讶，虽然不理解，但也没深究。
    就这种看起来古里古怪的东西，以后能走进科室？赛博朋克2077？
    董主任不太信，但并没置喙，他把冯子轩和罗浩送到科室大门口。
    临走的时候，董主任握住罗浩的手。
    “罗教授，我不是客气，以后你一定要常来。”
    “嗯，好。”
    罗浩热情而又有分寸感的和董主任握了握手，这才离开。
    “小罗，没想到你送我这么大个礼物，最近一年，我都要被商保给头疼死了。”冯子轩上了电梯后感叹道，“你是不知道患者没办法报销商保，他们不认为是商保的事儿，把所有责任都……”
    说到这里，冯子轩猛然意识到罗浩在半年前还是东莲市矿总医务处的科员。
    难道当医务处的科员去临床之后可以全能？
    冯子轩怔住。
    “没办法，商保的日子也不好过，压力太大，所有人都一样。”罗浩耸肩，摊手，望天。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只是一名医生，现在或许多了一点其他责任，但罗浩并不想管太多的事儿。
    见招拆招呗，把商保研究透，只要来医大一院的患者他们根本没办法拒绝报销就可以。
    再多的，罗浩根本不去想。
    想多了没什么用，只能造成严重的内耗。
    “小罗，厉害！”冯子轩由衷的赞道。
    “嘿。”
    “话说，你这护犊子的劲儿是跟老板们学的么？”冯子轩假装不在意的问道。
    他虽然和罗浩接触的稍微少了一点，但还是觉查出来罗浩身上气质以及行为做事的变化。
    从前，罗浩不会因为柳依依被甩锅，被人冤枉就直接找自己，说明要给神经外科王教授一点颜色看看。
    现在的小罗更简单、更直接、更粗暴。
    那种护犊子的心态和做法，和年前小罗在矿总被实名举报后柴老板直接飞去、周老板派912一个团队做手术给小罗背书别无二致。
    真是有一样学一样，学到最后一模一样。
    “我啊，还好，要是老板出手估计会更严重。可惜啊~”罗浩最后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冯子轩很清楚王迪跪的快，导致小罗有好多事儿没做。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给自己添麻烦是真的。
    真要是闹出不可化解的矛盾，冯子轩也为难。
    ……
    董主任回到医生办公室，正在聊商保的所有人都闭上嘴。
    “今天罗教授讲的内容，大家回去好好琢磨。”董主任沉声说道，“别给我惹麻烦。”
    这个麻烦，不是罗浩，而是商保、患者带来的压力。
    所有人都点头，认真或是假装认真的表达自己知道主任的安排。
    “王教授，来我办公室。”董主任沉着脸，抄起罗浩留下来的病历，转身离开。
    王迪哭丧着脸跟在后面，如丧考妣。
    自己就嘀咕了柳依依几句，没想到却被罗浩罗教授打上门来。
    这个行为让王迪充分的认识到什么是打狗还得看主人。
    柳依依作为一名麻醉医生，自己甩锅之类的事儿都不叫事儿。但她作为罗浩医疗组的成员，那可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
    自己已经知道了，主任怎么还不依不饶的。
    看着董主任的背影，王迪心中悲伤逆流成河。
    罗浩有多护犊子，就衬托着董主任有多不是人。
    王迪甚至开始幻想自己要是能加进罗浩的医疗组，以后在医院里走路都带风，鼻孔都得朝天。
    况且现在罗浩还带着一条狗，到时候自己得带两条！
    “笛子，坐吧。”
    进屋后，董主任没有疾言厉色的和王迪说话，而是称呼他笛子。
    王迪鼻子一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的委屈顿时加倍。
    “你怎么得罪罗教授了？”董主任问道，问完后，他严肃的说道，“实话实说，别隐瞒，要不然以后要是有事儿，我也帮不上忙。”
    王迪马上把当天的事儿说了一遍。
    从头到尾，王迪甚至都没故意把自己的“错误”缩小，夸大柳依依的错误。
    这是一份相对客观的陈述。
    “你也是，柳依依住院总干了半年多点就不干了，评职称后人家就是副教授，可以带组，你还当她是住院总呢？”
    “我……没……”
    “结果可倒好，打了小的，把罗浩罗教授给招来。”董主任严肃、严厉的说道，“以后对他们的人都客气点，不管事实是什么样的，说两句客气话总归应该。”
    “是是是。”王迪忙不迭的说是。
    董主任脑子里的想法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他去介入导管室做介入手术的时候和技师、护士闲聊，知道66号技师连跟在罗浩屁股后面收拾铅衣的“资格”都没有。
    现在收拾铅衣，都是院长家的千金在做。
    妈的！
    董主任心里骂了一句。
    之前自己只当这事儿是开玩笑，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庄嫣看上罗浩了，想要罗浩入赘。
    现在回头看，自己简直就是傻逼。
    幸亏自己谨慎，和罗浩之间的交集比较少，没有一个不注意得罪了这位。
    “笛子，以后多小心。”董主任动之以情，“病历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小罗教授说得对，有些事儿咱还是要注意。”
    “他说有五点，但只讲了三点。”
    王迪问道。
    董主任看了一眼王迪，心里有些无奈。
    这人真是琢磨不明白事儿，但好处在于他怂。
    这要是今天当场和罗浩起了纠纷，人家后手有多少都不知道，但绝对能把王迪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甚至自己要是出面护着王迪，也得“顺便”安排一下自己。
    董主任叹了口气，“笛子，第四点是科研需要的病历，得好好写。”
    “第五点是疑难、死亡病历。”
    “这些，和咱们关系不大，所以罗教授也懒得说。”
    王迪怔了一下，羞愧。
    潜台词主任听的一清二楚，自己却还什么都不懂，差距之大无法形容。
    “行了，回去好好弄病历吧。”
    说到这儿，董主任一怔，他想起一件事。
    “等会！你知道罗教授医疗组里那个老主治吧。”
    “就是从传染病院分流来的马屁精？”
    王迪下意识的说道。
    董主任的脸立马沉了下来，他瞪着眼睛看王迪。
    这个狗东西怎么说话呢？前脚跟他说别得罪罗浩和罗浩医疗组的人，后脚他就叫那个老主治马屁精。
    他在传染病院，你叫他马屁精无所谓；但出了传染病院，来到罗浩医疗组，还能这么叫么！
    王迪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知道，主任，叫孟良人，从传染病院分流来的。他运气真好，能留在罗教授医疗组里。”
    “庄嫣，叫孟良人为孟老师。”
    “……”王迪打了个寒颤。
    大院长庄永志家的女儿跟在罗浩身后捡铅衣，还恭敬的管那个谁都看不起的老主治叫孟老师。
    这事儿……
    “王教授，以后谨言慎行。”
    王迪一身冷汗已经打透了白服。
    主任对自己的称呼从笛子到王教授，很明显他已经不高兴了。
    “是是是。”王迪垂头丧气，一句屁话都不敢说。
    ……
    ……
    沙沙沙~
    罗浩带着机器狗回到病区。
    自从买了台云深处的机器狗在科里，总有患者进来看热闹。
    拉风是的确拉风，但罗浩的想法不光是这些。
    在秦岭深处，罗浩见过六足机械怪兽。
    共军有高达，这种调侃的话已经变成了现实。
    但罗浩并不满意，自己在巴尔的摩被追杀的往事像是烙铁一样落在心里，留下深深的印记。
    至今罗浩心头的伤还没完全愈合。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罗浩不想再经历一次，也不想身边的人和自己有一样的经历。
    “罗浩，装逼回来了？”陈勇站起来，搂住罗浩的肩膀，“给老柳出气出的怎么样？你凑他了么？机械狗去咬他了么？”
    “开什么玩笑，我是应邀去给神经外科讲有关于商保的内容。”
    “切。”
    陈勇知道罗浩这个狗东西嘴里就特么没一句实话。
    但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罗浩毕竟是给老柳出气，这事儿要是自己做，会更大，甚至不可收拾。
    有罗浩出面，那是最好。
    “罗浩，白帝成差不多好了，他说要表达感激之情。”陈勇悄咪咪的说道，“你有什么要求么？我是说真的，这事儿算是救命之恩，不报答的话，白帝成道心不稳。”
    “嗯？”罗浩微微皱眉。
    “说吧说吧，要不让老白给你祈福？不过老白的技能点在别的地儿了，祈福水平未必有我高。”
    “事儿……我想想。老白能做什么？”
    “他进山的时候世道还乱着呢，我估计是建国前闯关东的那批人。”陈勇压低了声音解释，任凭不远处的庄嫣怎么听都听不到。
    “他修的是杀人放火的道法，我主修……辅助？”陈勇说完，自己都笑了。
    杀人放火，那国内没啥用。
    不过罗浩咬着嘴唇，轻声道，“我倒的确有件事，要做很久。”
    “干嘛？”
    “出国，看看那些动保组织冲国外的试验室，要是可以的话，顺便帮点忙。”
    “！！！”陈勇怔怔的看着罗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
    “极端动保组织又不是没冲过，要不然欧美日的一些科学家也不会来国内。有的，甚至都改了国籍，还被追杀。”
    “真的假的？”
    “真的，我知道的就三组人，一组日本科学家，两组欧洲科学家，都是试验室被极端动保组织冲的连试验都做不了。”罗浩解释道，“咱也不要杀人放火，顺水推舟就可以。”
    “哦，这人情很轻啊。”陈勇沉吟。
    “没事，老白那面什么时候道心稳了，什么时候回来就行，我不强求。”
    “有没有名单？”
    “你先和……算了，我当面和老白说一声，名单我给他。”罗浩展颜一笑。
    有白帝成这种人混在极端动保组织里去冲试验室，罗浩觉得很开心。
    “罗浩，我怎么觉得你极端了呢？”陈勇有些担心。
    “老板讲，20年后，国内就对阿美不再抱有幻想。放弃幻想，准备战斗就是那时候说的。”罗浩道，“我之前还不太信，只是老板建议我少出国。”
    “没想到去了一次阿美，就觉得老板说的是金玉良言。”
    “20年？”
    “你以为断航、产业链转移到印度，几十个国家要赔款都是假的？小孩子过家家？”罗浩冷笑。
    陈勇隐约感觉罗浩腰间五十米大刀寒光闪烁。
    “既然相互捅刀子，那就捅的再狠一点。”罗浩认真说道。
    陈勇觉得罗浩去了一次阿美，回来后比自己还要极端。
    他把话题打住，有什么事儿让罗浩和老白说，陈勇继续盘问罗浩怎么揍的王教授。
    心满意足后，陈勇抱着手机和老柳聊天去了，罗浩则拿着手机刷论文。
    下班后，陈勇拉着罗浩直接先走，连柳依依和王佳妮都没招呼，直接来到一家餐厅的包间。
    白帝成和齐道长早就端坐，见罗浩来，先是一顿客气。
    罗浩并不在意，只是觉得这么客气的话太耽误时间。
    “老白，我听陈勇说了，我倒真有一件事想找你办。”
    白帝成神色凛然，世间因果，关乎道心。
    罗浩把动保组织冲击试验室的事儿讲了一遍。
    “国内被渗透的差不多了，但毕竟是国内，他们还不成气候。”罗浩道，“外面，我总觉得不够凶，尤其是阿美那面不够凶。”
    “不杀人么？”白帝成有些遗憾。
    “不杀，能不动手千万别动手。你看着他们冲击试验室，砸设备、救动物就行。要是有可能，帮个忙。”罗浩笑笑。
    白帝成沉吟良久，笑道，“罗医生，这没什么难度，我……”
    “没事，你什么时候道心稳了，想去哪都无所谓。”罗浩说完，拿出一张纸，“这是最重要的几个地儿，如果你有足够的本事，可以试试看。”
    白帝成脸色一沉，手伸进衣服里，抽出一柄木剑放在桌子上。
    “我艹！”
    陈勇和齐道长眼睛都直了。
    “老白，你宗门还真有好货！”
    “呵呵，我们宗门虽然凋敝了，但毕竟是千年大宗，宝贝总是有几样的。”白帝成微微一笑，看向罗浩。
    见罗浩不懂，没有面露惊讶、羡慕，白帝成想了想。
    “雷击木是上天雷电所劈开，鬼魂深惧之，是最有力度的避邪法物。”
    “雷击木在形态上往往会表现出独特的纹路和特殊的色彩，因此在文化传承中也有着深远的影响，常被用来制作各种法器、木符等。”
    “雷击木中，桃木效果还行，但不如我手里这柄。”
    “这是枣木？”齐道长眼睛里冒着金星。
    “嗯，千年枣木，遇天雷形成的雷击木。”白帝成傲然解释道。
    “我艹！就这，晚上带着走夜路，寻常东西都不敢靠近，百里之内啥都没有。”陈勇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天开车，雷达影像里有鬼影重重。
    可能是老白的雷击木逼走的孤魂野鬼，但陈勇没追问，只是轻抚雷击木的木剑，满脸羡慕。
    “嗯？”罗浩看了一眼，木剑有一侧焦糊，看起来应该是被雷劈过。
    “这就是雷击木么？”罗浩问道。
    “嗯，小兴安岭山脉里的雷击木都在我宗门，只可惜还是太少，这是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白帝成淡淡说道。
    罗浩知道他在装逼，嘴上说的客气，但看陈勇和齐道长的表情就知道这东西价值连城。
    可……
    雷击木。
    罗浩有些哭笑不得。
    “罗医生，您不知道，雷击木……”
    “是这样，老白，雷击木这东西我给你看一眼，你看看怎么样。”
    “？？？”
    “？？？”
    “？？？”
    白帝成、陈勇、齐道长瞠目结舌。
    雷击木可是至刚至阳的雷电劈下来，淬炼树木。
    这里面还有无数关窍，只是不足为外人道。
    普通捉鬼的道人所用的桃木剑就是普通的桃木剑，可里面哪怕蕴含有一丝雷电之力，就变成了法宝。
    普通小宗门有一柄类似的法宝，就可以传承千年。
    每年国内雷击木数量极少，大多数被闪电劈过的木头都会引发山火，根本留不下来。
    也不是被闪电劈过就可以用，还要精挑细选。
    白帝成拿出这么大一柄雷击木制作的木剑，已经算是世间罕见。
    可罗浩……
    陈勇凑过来，想要给罗浩讲一下。
    但罗浩已经开始打电话。
    “吴老总，我，协和罗浩。”罗浩笑呵呵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