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焦灼
彭陌容走向西边的仓库。
这里一般用来储存那些过剩生产的农产品,也有些是赫尔曼和特纳两个家族的私库。仓库区域范围不小,但是镇上的人一般不经常来,哪怕是这样的时候。
少数一些人,作为仓库管理员看守这里,平时只要看住几个出入口就可以了,偶尔进行巡逻,戒备并不算森严。
这就给了彭陌容很大的便利。他绕过了出口,从周围的矮墙敏捷地翻了过去,落地的时候微微皱了下眉。
“有点不便……”
就在他准备进去找到藤井雪音的时候,从拐角处传来了脚步声。
“谁?”
“你果然是魔人啊……彭陌容。”
彭陌容一脸戒备地看向了那些高大廪仓之间的阴影,抬起右手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你的左臂还没有长好吗?看来恢复力也不是那么强啊。以这样的状态去找藤井雪音,就不怕被反杀吗?”
影子中探出了一只如同枯骨一样的细长大手,腕部扭动,食指指向了彭陌容。
“原来是另一个魔人……哼。”看到这只手,彭陌容倒是安心了一点,随即不屑地冷笑,“你们的鲁莽行动已经导致大量魔人情报暴露出去了,现在不杀了掌握资料最全的藤井雪音,等她回来一切都完了!”
“是的,她现在至少已经掌握了四名魔人的身份,包括你。”阴影中的声音低笑了起来,“是冯晖让你去保护她的吧?那么她应当已经和冯晖见过面了,我想在那次单独见面中她已经排除了他魔人的可能,因此也就锁定了你。现在你过去,等待着你的就是个陷阱。”
“你……是哪个人?”
“我们都要对身份保密,不是吗?我倒是已经知道五个魔人的身份了,不过这是因为我也是个魔人的缘故,难不成这些天你都没去试探一下其余的游客?”
彭陌容依然一脸傲慢:“打听那个有什么用?就凭你们第二天晚上湖边小屋的行动,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合作?”
说着,他的身体慢慢变成黑色,脸上也长出了一层面罩一般的物质,同时,脖颈弹出了黑色的薄膜,迅速在皮肤表面化为了大衣的形状。
“不知道积蓄优势的人就没办法获胜,在你们这些家伙蹩脚地完成任务的时候,我已经找到了进化的关键。而我天生的特性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继续开发的……”
彭陌容扬起了头。
【游客彭陌容,身份魔人。
能力:喋血(彭陌容专属),通过吸收血液来强化自身,获取额外的魔人化时间,该时间不受夜间限制。】
“就算不靠你们,我也能在十四天完成任务。”
“你真是没搞清楚重点。”那只手慢慢收了回去,“重点不在于你多强,而是当你的魔人身份被藤井雪音证实,而你没能防止她放出消息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无法藏住了。我可不想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忙着躲避搜捕。”
“你什么意思?”
“缓兵之计是你放弃这次杀死藤井雪音的计划。”
“呵呵,就像你说的,她已经锁定我魔人身份了,你觉得我会让她活着?”
“那么就必须执行第二项计划。”那个声音忽然模糊了起来。
彭陌容立即甩手弹出一根尖刀,冲向了阴影,与此同时,他全身的魔人化已经完成,包括刚刚接上的左手也重新开始活动。
“我晚上的时间可是半点都没动用!还杀不掉一个普通人?”
他的速度确实快到足以自傲的程度,而这几天暗中杀人吸血积蓄的力量已经让他获得了长足的进步,阴影中的那个魔人尚未离开,就已经被他追上,一刀从头直劈至胸口。
“嗯?”
被切开的物质如同黄油碰到热刀一样分成了两片,坠入阴影中消失不见。
这不正常……彭陌容的魔人武具没有什么大的成长,也就是说同为魔人的对方也可以拿武具挡住,这让他意识到了对方的专属能力似乎不是自己这一种。
“预言出列,疑狼死夜,黑白倒转,真伪莫辨。”
宛如死神迫近一般的低语从背后响起,彭陌容急忙回头,也真正看到了一副死亡的阴影。
那是一副髑髅的面容,空洞的眼眶内燃烧着暗金的火光,破碎的斗篷外沿宛如液态一般化为碎片黑影融入空气之中,左手嶙峋的锋利锐爪已经搭上了他的肩头,而右手则揽着一把如同黑月临世一般的巨大镰刀。
对方也已经完全魔人化了!
彭陌容立即扭转身体,试图将双手吸血的骨管刺入对方体内,然而他的动作只进行了一半,便已经发觉身体难以再动分毫。
还是影子。
当他冲入阴影之中时,或者是在对方化为影子消失的瞬间,光投射在他身上的影子中钻出了锁链一般的魔人武具,悄无声息地就将他束缚在了原地。
“我们……我们是一伙的不是吗?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如果我们能联手的话……”彭陌容见形势不妙,立刻试图和对方交涉。
“因为你拒绝了我的第一个提议。”
按在肩头的手压下最后的力量将彭陌容制住,而右手则挥动了镰刀,对准头顶斩落。
“你这样是会被注意到的!你也逃不了——”
咔!
黑血从一分为二的面具之间溅射了出来,镰刀毫无压力地将彭陌容从头顶到胯下切为两半,甚至没给他时间将遗言说完。
“目的有二,其一是我需要你的尸体给人类再制造一些谜团,其二就是……我就是为了大声宣布魔女即将回归这个事实。”
“死神”锋利的五指刺入被劈为两半的颈间一旋,将从那里生长出来的大衣整个剜了下来,带着黑血套入了自己的颈间,随后捏着彭陌容的脑袋再度潜入了影子之中。
再次从影子中现身时,陆凝已经出现在幽暗的围墙上。
镇子西边隔绝墓园的这堵墙根本没人会过来,她将一只手维持着魔人化拎着彭陌容的尸体,按照自己的构想开始改造他的死状,目光则看向远处镇子的广场。
“倒数计时,三,二,一。”
以广场为中心,白湖镇的几个重要区域同时燃起了火光,而光生成的地方,影子也自然出现。这些火刑架给了陆凝相当大的便利,而如今只有一个尚未点燃的位置,就是她给自己特意留出来的。
陆凝启动影跃,直接移动到了那个十字型的木架高台上,然后扯开绳子将手里伪装得像是睡着了一样的彭陌容捆在了架子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伸手拉掉了从彭陌容衣服下方留出来的一截绳子,随后扭头离开了这里。
三分钟后,因为各处火刑架开始燃烧而四处检查的镇民们跑到了这边,就在他们远远发现火刑架上捆绑着一个人的时候,明亮的火光猛然从他的七窍和身上亮起,在最后照亮了彭陌容的脸孔之后,直接烧起了最后的火刑处决。
“是彭!”
“他怎么会在那里?”
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无论什么和魔女相关的信息都传得很快,当陆凝坐在镀锡酒壶点蜂蜜酒的时候,消息也已经被许多人知道了。
藤井雪音现在很麻烦。
冯晖知道彭陌容单独去见藤井雪音了,而另一方面在陆凝之前回镇的暗示下,罗伯特也应该会试着检查一下每个人的房间,那么藤井雪音房间里的状况大概也会被发现。
正如之前她们前往矿洞的逻辑一样,两人共处,生还的那个嫌疑就更大。尽管陆凝不认为这点嫌疑诱导就可以让那些游客真的认为藤井雪音是魔人,不过只要有怀疑,那接下来就不会那么容易继续团结。
而这样一来,自己也就有了余裕……
陆凝喝了口蜂蜜酒,摊开手掌,那里面躺着一枚沾着斑斑锈迹的钥匙。
这把钥匙的样式比较特别,和镇上大部分房屋的风格都不搭,齿部粗大,并且还是一个沙漏的形状,对应的肯定是一个大钥匙孔。
而符合这个尺码的,她还真的知道一个。
湖边小屋的大门。
“没有锁的门才是上锁的状态……这谁想得到?”
虽然是抱怨,但陆凝现在很愉快,甚至有点微醺。
最乱的时候她只要一直在明处留着就好,至于杀死彭陌容的整个过程都没人目睹,完全不必担心。
“客人似乎情绪很好?”塞拉走了过来。
“还行,看到了镇上的另一面,虽然不是什么好的一面,也丰富了我的见闻。”陆凝靠着吧台,微笑着和塞拉搭话。
“很抱歉让您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塞拉叹息道,“大家平时人都很好,只是镇长的事情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大家都很尊敬他的。”
“是吗?你们的镇长是怎么选出来的?”
“一般是前任镇长指定,然后镇上的镇民代表超过半数同意就行了。”塞拉说道。
陆凝还想追问的时候,忽然有几个穿着猎人服装的男人走进了酒馆,来到吧台边上一人点了一杯酒。
“几位查看回来了?”塞拉招呼了一声。
“是啊,真是累死了。”一名猎人面带愁容,“客人被火刑架烧死,这样的事可没办法向他的同伴交待。特纳家族的人趁机要求大伙拆除了火刑架……都烧干净了还有什么好拆的!”
“那东西为什么会忽然烧起来?”塞拉开始一一给他们上酒。
“不知道!肯定是魔女干的!她知道我们要用这个来对付她,就先下手!”一个略微年轻点的猎人愤愤地说道,“她就是不安好心!我们好不容易过上了安生日子……”
“我们不会再犯那种错误。”一开始说话的猎人按了按年轻人的脑袋,“也幸亏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否则大家还会继续冲动下去。”
“这么说大家稍微安静一点了?”塞拉问。
“还好吧,至少不再叫嚣着处刑魔女了。”
陆凝在旁边微微晃了一下脑袋,既然镇上的状况稳定了一点,那她明天再去湖边小屋需要面对的问题也就少了很多。
她计算了一下时间,又等了一会之后,便付了酒钱回旅馆了。
好戏正在上演。
夏心河不愧是游客中最令人讨厌的人,餐厅里喊的声音最大的就是他。
“人证也在!物证也有!你们为什么还不解决那个女人!就算我们误判了那也是和魔人一换一,这是绝对保证的!”
餐厅里人还不少,不过每个人都如同看小丑一样看着夏心河在最前方表演。
“一换一?亏你说得出这种话。”坐在火炉边烤火的祝幽似乎也是刚刚回来,一脸冷笑地嘲讽道,“假如我们真的动了藤井,她又是人类的话,那就相当于自损一臂,你真以为这是在玩游戏?”
“怎么回事?”陆凝靠着墙边走进来,坐到了沙发边上,低声问坐在这里的卡尔。
“这小子在煽动大家对付藤井雪音。”卡尔摸了摸下巴,饶有趣味地说,“他不是魔人,不过他的秘密大概是和藤井雪音有关,不然不会这样针对性要杀死对方。唔……在大家都不会轻举妄动的情况下,居然还敢这么跳,是仗着自己这个暴民状态魔人都懒得杀他吗?”
“听说彭陌容死了?”
“是的,冯晖见过藤井雪音之后,作为试探也让彭陌容过去见她一下,没想到死的居然是他。”卡尔看了一眼陆凝,微笑了一下,“稍微问下,陆医生的不在场证明?”
“我是在酒馆听见这个消息的。彭陌容和藤井雪音要在哪里见面?”
“哈哈哈,确实,要想你在和罗伯特分开然后迅速了解他们的位置再过去狙击,这不太可能。”
夏心河还在继续着他的演说,藤井雪音并没回来,那什么话都由他说——只可惜也就是嘴上功夫。
“知道吗?罗伯特回来之后就检查了一下各个房间的情况,随后回来问了我一个问题。”卡尔晃了晃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