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渊原本对自家亲弟弟还算放心。
    这段时间来慕乐每次去补课, 都是顾明洲跟在后面, 补课的同时顺带保护一下她。
    他完全没想到, 到最后顾明洲补课变成了顺带的事情。
    保护慕乐成了主要事项。
    哦，除了保护她，还有有事没事逗她玩儿。
    慕乐觉得她在顾明洲的心里, 可能从始至终都是个小学妹, 年纪不大，还是人类——他对其他种族的生物多少都还有点偏见。
    毕竟这么多年来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掉。
    他平常有意无意地逗她，其实都是想欺负她, 非常幼稚。
    慕乐的报复就是做题, 做得比他快，做得比他好, 然后真诚地问他写完了没。
    这对于顾明洲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无形之中甚至让他的成绩也跟着突飞猛进了。
    这天他们讲完期中试卷, 顾明洲就稍微算了下分数, 发现自己的成绩又屡创新高。
    结果慕乐还是比他高一点点。
    他要想稳妥地超过慕乐，或者不被她超过, 那或许只能考满分了。
    下课的时候外面下了雨。
    首都气候一直特别好, 刮风下雨的日子都算少有。
    交通多少受了点影响, 他们打的车要三分钟之后才能到。
    慕乐和顾明洲就站在路边等车。
    顾明洲偏头看看她, 突然开口：“下次一定超过你。”
    慕乐：“……？”
    大概是感受到自己说得这句话到底有多羞耻，顾明洲说完就把头扭向了另一个方向, 脸上有点烫。
    一把年纪还做出这种中二发言确实有点羞耻。
    不过慕乐并不讨厌。
    中二这种属性，很多时候都伴随着勇气、直率和想象力。
    谁还没个青春热血的时候？
    慕乐宽容地笑了笑，很温柔地回答：“好啊。我也会努力不被你超过的。”
    顾明洲又看了她一眼。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 抬起手用食指挠了挠脸，缓缓开口：“……你真的觉得，龙和大家没什么不同吗？”
    其实这个问题他心里早有了答案。
    在最初，慕乐站在顾天御办公室里面，用不太熟练的星际语顶撞他的时候——
    他就知道这个人类其实不太一样。
    或许可能，很多兽人都跟他想得不太一样。
    他最近参加了很多团体活动，兽人们都愿意跟他交朋友，对他很亲切。就连现在在补习班，慕乐跟周围几个小地精混熟了以后……这些地精也开始跟他搭话。
    顾明洲可没忘记，在大家的眼里，慕乐也有一对龙角。
    慕乐诚实地对他说：“也不是吧，还是有点区别的。”
    在惑星生活的这几个月来，经过她的观察，要说大家都一样，其实是根本不现实的。
    不同的种族之间确实会存在差异，没必要太过在意，正常生活就可以。
    “就算是同一个种族的，不同个体之间也会有区别呀。”慕乐说，“比如啊，你可能会看不起人类……但人类里也有看不起其他人的。”
    顾明洲沉默下来。
    直到车子停在他们面前，他伸手去按车门开关的时候，才缓缓开口：“……我没有看不起人类。”
    慕乐：“……嗯？”
    他低着头，声音不像平常那般自信或者轻蔑，有点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孩。
    “其实角是龙的弱点，龙角攻击，会造成很大的伤害。”顾明洲碰了碰自己的角，“本能会让我们从小就习惯抬头挺胸地俯视他人。”
    他们等车的地方可以遮雨，但车子和等车位之间难免有点空隙，顾明洲站在车子边上，多多少少会淋到一点雨。
    慕乐在他身后，轻轻推了他一下：“你先进去。”
    顾明洲弯腰钻进了车子里。
    他这次没坐副驾驶，慕乐想着这小孩估计心情不好，干脆也钻进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顾明洲从没跟别人说过自己的心事。
    但这次已经开了口，干脆就继续说了下去。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从来不是因为我看不起他们。没有人敢和我讲话……”顾明洲看向慕乐，露出一点笑意，“他们表面上害怕我，背地里都在议论我。”
    顾明洲说：“我一直都知道的，其实被轻视的是我。”
    慕乐看着他尚且稚嫩的脸，突然在想——是不是顾明渊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呢？
    在这个世界上踽踽独行，从来都没有同龄人和他做朋友。
    没有人跟他谈话，大家遇上他都躲得远远的。
    表面上是恐惧，实际上大部分都是排挤。
    这不就是校园暴力吗？
    冷暴力也算暴力啊。
    “其实你也不要想太多。”慕乐试图安慰他，“你要是每次考试都是年纪第一，他们根本不敢轻视你。”
    顾明洲：“………………”你是魔鬼吗？
    如果眼前的人是少年顾明渊，慕乐肯定心疼地过去抱抱摸摸再哄哄了，但眼前的是顾明洲，慕乐跟他顶多算是一对损友。
    互相攀比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个时候突然安慰他，怎么想都很奇怪。
    她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努力想着安慰人的话：“至少我肯定觉得你特别厉害，甘拜下风，五体投地。”
    顾明洲面无表情：“不用勉强。我没想要你安慰我。”
    “那太好了。”慕乐如释重负。
    顾明洲：“…………”
    慕乐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小零食扔给他：“开心点，现在你都有好多朋友了。”
    ……好像也是。
    顾明洲拿起小零食，拆开放进嘴里。
    刚嚼了两口，突然听见身边的慕乐问：“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这是什么语气？
    听上去怪非奸即盗的。
    顾明洲开始防备：“……说。”
    “……就是。”慕乐问他，“摸龙角是不是又什么特殊的意义啊？”
    顾明洲斜睨着她，半晌，发出一声嗤笑。
    慕乐：“？？”
    顾明洲：“龙在求偶的时候低头示好，对方也低下头，碰碰角，就表示同意交/配。”
    慕乐：“…………”
    最后那个词从顾明洲嘴巴里说出来的时候，慕乐差点整个人跳起来。
    她稍稍往另一边挪了点，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脸。
    虽然她是个那啥画手，以前和姐妹们也经常在网上各种鸡叫，什么污言秽语都能通过键盘说出来。
    但现实中面对面聊这种话题……慕乐始终很难平静面对。
    顾明洲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像个严肃地给人上生理课的老师。
    “你羞什么？”他像是刚刚想起来自己今天做过什么一般，“啊。我说的龙是远古时期了，还没进化成兽人的时候，古代龙就是这样的。”
    慕乐摸了摸脸，心说，跟异性同学讨论猴子□□，也还是有点羞耻啊。
    “现在自由恋爱，哪有碰碰角就能交/配这种事？”顾明洲靠在座位上，“只有一些古板的龙还会把低头摸角当成求偶行为。”
    慕乐：“…………”
    她觉得顾明洲说的“古板的龙”意有所指。
    好像是在暗示他的亲哥哥。
    顾明洲面无表情地看着慕乐：“说的就是他。”
    慕乐：“……”
    现在变成明示了。
    她想了想顾明渊紧张的样子，笑出声来：“你说得对。”
    难怪每次都不让她摸，可太守身如玉了。
    顾明洲不大高兴地哼了声。
    到了实验室，顾明洲离开前，转头拽了一下慕乐的领子。
    慕乐被拽得停下来，转头看他：“怎么了吗？”
    这小孩今天明显比平时情绪低落很多，慕乐也不介意多陪他聊聊。
    但顾明洲放开了手，开头就是句：“没怎么、”
    慕乐：“……”
    “稍微提醒你一下。”顾明洲看了眼窗外的雨，“我们下雨天都心情不好，你小心点，别惹我哥。”
    慕乐点点头：“哦，好的。”
    谁还没个那几天了，保证想办法哄得他开开心心。
    顾明洲却好像不是那个意思：“你跟他保持距离，没事儿不要搭话。”
    慕乐不以为意地又点了点头。
    顾明洲脾气那么好，就算心情低落，也顶多和今天的顾明洲一样说点儿心里话。
    那她肯定是得去抱抱他亲亲他呀，怎么会反而跟他保持距离？
    大概是看出慕乐的不在意，顾明洲又伸手拽了下慕乐的领子。
    “你别不往心里去。”顾明洲皱着眉头，开始不耐，“我哥的脾气你是不知道。”
    慕乐眨了眨眼：“渊渊明明很温柔呀？”
    顾明洲：“你那是没见过他在军队里的样子。他……”
    “那好吧。”慕乐也不想跟他距离说明顾明渊有多好，“我会注意观察的。”
    她转身想走，顾明洲没忍住，一把抓住慕乐的后领不松手了。
    慕乐不得不转头看着他：“……？”
    顾明洲表情严肃：“我没有跟你开玩笑。乐乐，你……”
    他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慕乐发现他的视线越过自己落在了身后。
    她顺着顾明洲的目光向身后看去，看见了不远处实验室门口的顾明渊。
    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语气平淡：“怎么不进来？”
    顾明洲放开了慕乐的领子。
    “他跟我说点事儿。”慕乐拍拍自己被捏皱的领口，朝顾明渊那边跑过去，“你怎么出来啦，今天的研究做完了吗？”
    “上个课题刚结束。”顾明渊说，“这两天休整，比较闲，出来透口气。”
    “哦哦。”慕乐动作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
    她侧过身子对顾明洲挥了挥手，笑着说：“你说的我听懂啦，不用担心。明天学校见。”
    顾明洲“嗯”了声。
    他离开时显然并不愉快，顾明渊摸了摸慕乐的脑袋，温声问她：“发生什么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慕乐：你不了解。
    顾明洲：他是我亲哥。
    慕乐：可是你不了解我们之间的感情。
    顾明洲：………（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