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狼骑兵的陪同中，罗米、柳斯等科技猎人来到了城下。
    他们自己护送的雇主、牧民科内，此刻也算是完成了合约。在听闻他是远行者氏族的驯兽师后，有专人过来接送，这让科内有些受宠若惊。
    他是小部族出身。
    以往从没有这个待遇。
    “现在不同于过去了，”领着他的士兵看出疑问，说道：“自从红之王来了闪地，驯兽师大人们的潜力也调动了起来——他不仅自己是一个了不得的驯兽师，甚至还能够将这份力量分享，这才是真的令人意想不到。”
    以往，驯兽师们除了能够更好地驾驭牧群、让放牧能轻松一点外，平时与一般的牧民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也就只有在兽灾的时候，
    他们能够利用自己的能力，争取帮助部族提前躲避，或者设下诱饵迷惑凶兽……增加大家的存活概率。
    频繁的兽灾。
    也造就了驯兽师的地位。
    不过，治标不治本。
    归根结底还是兽灾中的猛兽都太过凶悍，一般驯兽师奈何不了它们；而草原上放牧的牛羊群，又过于温顺了些，太强的驯兽能力又没有必要。
    高不成低不就。
    就卡在这儿了。
    因此即便闪地部族拥有驯兽这一项在外界看来相当稀奇的能力，也没有引发太大的变革和风浪……直到无面的出现，突破了这个界限。
    等到红之王让闪地普通人也彻底拥有了对抗兽灾的能力时，有人曾经预言驯兽师们的地位或许会一落千丈——因为原本支撑它的逻辑已经不存在了。
    可结果，恰恰相反。
    人们对驯兽师的需求，反倒是增加了，让这一职业直接成为了香饽饽。
    原因也很简单——
    “埋骨地狼、喙嘴猩猩……还有那是什么，我没看错吧？”罗米一边偷偷打量，一边用手肘狂戳身边的同伴，“是陆地蝙蝠和沼泽速龙？”
    柳斯扶着眼镜，点了点头。
    狼骑兵的出现，以及抓捕喙嘴猩猩的过程他们已经见识过了。
    可等真的到了闪地。
    进入墙内，送走了雇主之后的科技猎人开始自由活动。
    他们才发现，遍地存在的野生动物还不止这两种，只是它们的数目最多而已，毕竟是兽灾中除喙嘴兽外主要的组成部分。
    至于其他的，或许只是路过。
    然后就被逮住了。
    “它们身边跟着的，应该就是闪地的驯兽师……”柳斯说道，“除了传统的牲畜外，能够驯化的动物范围，大大增加了。”
    “这怎么解释？”罗米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
    以往合作时，如果遇到什么问题，自己的这个同伴通常都能够解答。
    然而，这一回他注定只能失望。
    “……难说。”柳斯却是摇了摇头，如同转移话题一般，说起了另外的事，“我在一位前辈的研究手记中看过，他提出了一项猜测。”
    “从解剖学看，如今活动最广泛的人类——也就是我们，我们身体结构其实不像是在这片大地上自行演变出来的：以机械师们计算出的重力系数，人类理应更加纤弱细长轻到直接滑翔或者干脆变得更加沉重巨大，可以有足够的摩擦力踩稳大地……起码也是像沙克人那样。”
    “人类相比起这個世界，简直就像是一个外来者一般。”
    “哦，你说这个。”罗米回想了一下：“但是我记得机械师的主流学派，对你说的这些都提出过反驳——如果我们不是这片大地上的原生种族，那为什么会如此适应这里的环境？”
    尤其是，随着实力的增长。
    从夸张的力量、速度和恢复能力，再到可以忍受高温、低氧以及毒气侵蚀等等极端环境的体质变化。
    有许多的表现，甚至都超过了碳基生物的范畴，细想一下比机械骨人还要离谱。
    这不正是进化的结果？
    “这些我也知道。”柳斯点头，“但如果……这份适应能力，本就是后天附加而来的呢？”
    努力锻炼就会变得有力气。
    瞄准就会感知敏锐……挨打就会变强。
    这些自我修复的特点，在一般生物体上也能正常体现，可就现在大陆广泛流行的“修行”体系而言，却显得太过夸张了。
    甚至都有些用进废退的意味。
    柳斯看着自己的手掌：“基因改造学说在世界尽头有一定的影响力，他们的学派甚至进行了实验，并且从此前沙克王国狂战士的报告中找到了例证，基本已经快要成为主流……只是却从来没有怀疑到我们人类自己的头上。”
    “机械师认为，他们从人类身上没有看到基因修饰过的痕迹……可如果这只是现有的检测水平不够呢？”
    “要知道，比起那个古代文明，我们即便已经努力了几千年，能够复苏的部分也不过万分……甚至亿分之一，就好像从熄灭的灰堆中，扒拉出一颗还没有褪去色彩的火星一般。”
    这一点，科技猎人有发言权。
    “的确。”罗米叉了一下腰：“那你说我们人类身上什么部位被改造了？我可是读过古代遗留下来的青春期教育手册……我们之间可没有什么大的不同，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
    “包括焦土之子吗？”柳斯反问道。
    “呃。”罗米一顿。
    两人都是人类中的绿原之子，他却是忘记了这一茬……这些异发异瞳的同胞。
    “你要说焦土之子是被改造的……可我们都知道，他们是在旧帝国灭亡后，在废土上逐渐演化出的亚种……”
    科技猎人通过考古遗迹。
    确认在如今的世界之前，至少存在过两个统一的文明。
    一是距离更近，几千年前的骨人帝国。现在的大陆就是建立在他们的废墟之上。
    另一个便是在骨人帝国之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古老文明。
    别说科技猎人，就是寿命悠长的骨人都没办法判断，这一个文明的由来、存续，以及这个文明是否又有断代、此前是否还有更早的文明。
    只能统称为“旧帝国”。
    而推翻了旧帝国的骨人，他们所建立的大陆统一政权，便相应的称之为“第二帝国”。
    如今的世界，却再没有出现一个能与它们的影响相比拟的势力。
    “根据旧帝国的著作《进化论》，生物的演化动辄以百万年记，”柳斯轻轻开口，“可在旧帝国灭亡到第二帝国建立，再长也不过几代……短短的混乱时间，这就足够我们人类演化出焦土之子这样的亚种吗？”
    罗米闭上了嘴。
    他知道自己在学术上肯定是辩不过这位同伴，也没有抱有这样的打算。
    之所以反驳，不过是提出自己有疑问的地方，希望能够得到解答罢了。
    “那你说怎么办？”他小声嘀咕了一下，“要是能弄懂这个问题，咱两都不用干科技猎人，可以直接去世界尽头应聘教授了。”
    “放心。”柳斯笑道，“我们能够想到的问题，那些机械师早就不知道争论了几百年了……各家也给出了自己的假说。”
    “而我刚刚想到的……”科技猎人看向远处，簇拥之下，一名将全身笼罩在黑袍下、面容在阴影中遮得严严实实的祭司，他缓缓走向了驯兽师队伍，“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祭司与其他教众一样，背上有着一丛醒目的银灰标识，只是与周围人不同的是，他背上的这抹灰烬，还闪着一丝红光，那是用特殊涂料绘成的。
    如同将熄未熄的柴薪。
    又像是即将重燃的火焰。
    “那就是红之王？”罗米被他的视线吸引过去，“也就是闪地所说的初火了？”
    对于余烬与初火，他们已经打探过这一新生信仰。
    除柳斯之外，还有其他的科技猎人记录成了手册。
    柳斯没有回答，却听到一阵悠长的乐声响起。
    那黑袍人将什么东西放到唇边，吹响了它，而身边的驯兽师配合着一同唱和，刹那间就组成了一连串的交响曲，沿着壁垒长城飘荡出去。
    正当科技猎人们不解其意时。
    无数道白色的身影一边“喔喔”吱哇乱叫着从墙内墙外翻越飞奔而来，有力的爪子攀着岩缝，一阵雷声响动，地动山摇。
    却是丢下了工作的喙嘴猩猩。
    或者说，它们该休息了。
    驯兽师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给这些巨猿分发着准备好的食物，每一头都是满满一箩筐……只有率先吹响唤兽骨音的那黑袍人没有动作。
    领到食物的喙嘴猩猩兴奋异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就被抓到这里，天天地干活还怪累的……可唯一的好处，便是吃食管饱。
    相比起在野外。
    那是相当难得。
    可明明已经饥饿异常的它们，在领到食物后，并没有如人印象中的猿猴那般开始大肆争抢进食，而是先朝着同一个方向怪异地举起爪中的箩筐——
    朝着那黑袍人。
    黑袍人举手，露出有力的指节。
    “喔喔！”
    喙嘴猩猩们兴奋大喊，然后从箩筐中拿出一块食物，纷纷抛向黑袍人，落在他的脚边，不一会儿就堆积如山。
    随着驯兽师联合伴奏的骨音再次响起，它们才开始暴露本性大口进食，一顿胡吃海塞饕餮盛宴后，才各自被人领回到工位上去。
    那黑袍人自然没有捡地上的猩猩食物来吃，只是由其他人收拾干净，转过头去下次再用。
    “……也是神了。”柳斯看明白了，对方控制喙嘴猩猩的方式。
    ——单纯依靠流浪部族的驯兽能力，很难将这些喙嘴猩猩驯化。否则闪地的人早就干了，哪会等到现在。
    然而，它们是具有智慧的。
    这既是优势。
    也是弱点。
    就如同人会被欺骗、洗脑一般，喙嘴猩猩拥有了认知，那就也能够用认知来控制它们。
    就像罗米、柳斯等人遇到的那只老猿，就是假借白帐“圣所”，形成了类部落的组织。
    ——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
    区别在于，他们将喙嘴猩猩对白帐的信仰，转移到了具体的人身上。
    闪地的初火。
    而牧民的驯兽能力，仅仅用来充当沟通的桥梁……这比用来强行控制、驯化它们，需要的天赋和损耗的能量，都要小得多。
    就如同刚刚的那一幕。
    接受食物很容易。
    但要想让这么多动物主动从自己的那一份中拿出来、分享给对方……那就非得是它们的领袖不可。
    如此，就像命令下属。
    那头长者期喙嘴猩猩，也就是败退下来的前任“兽王”了。
    柳斯惊讶的是。
    别人都想着用能力驯化野兽……只有他想着，用驯兽能力给它们传教？
    这已经不是异端的概念了。
    ——猩猩也能上天堂。
    当然，这也是针对它们这一类动物才有效……对方明显是特定做出的计划与方案。
    驯化其他动物，就有别的手法。
    结果是一样的就好。
    “那应该是红之王没错了。”柳斯判断，搭上了罗米之前的话头，“流浪部族中人都说，他是闪地有史以来最强大也最伟大的驯兽师……我此前还觉得有所夸张，没想到却是低估了。”
    他无法评判具体的驯兽能力，可看猩群完全领悟到意思的表现，应当也是绝强的。
    光论这思维。
    都是一朵奇葩。
    正是由于红之王开发出了各种各样不同的驯兽手法，巧妙针对不同生物的习性特点，才让别的没有他那么强的驯兽师，也可以用现有的能力，撬动原先无法驯服的巨兽野兽。
    范围一下子打开。
    闪地的驯兽师们，开始大有用武之地，人才紧缺也是自然的。
    至于具体的回报……
    以柳斯的见识，都不敢强行去想象，他只能说：如果有人仅从过往的草原部族联合来判断他们的潜力，哪怕预期调得再高，那也是低估了。
    而这，又让他想起没能和罗米说完的假说……
    如果人类真的是外来者。
    闪，就是他们第一次出现的地方。
    “各位，红之王有请。”
    这时，一名身着铁甲的亲兵发现了科技猎人，赶了过来邀请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这边。”
    他们连忙回礼，对此自无不可。
    只是，临走前罗米和柳斯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远处，看向那在余烬教团簇拥下朝相反方向逐渐离开的祭司，他的黑袍背影上银灰与火星跳动。
    他刚刚不就是在这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