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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铩羽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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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州南郊有一片地势高低不平的荒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名曰“乱岗”。
    乱岗以南有一片自然孕育,野蛮生长的树林,常有大雾弥漫,名曰“雾林”。
    在乱岗与雾林的交界处,有一间饱经风霜,环境破败的茶摊,名曰“顺达”。
    虽然茶摊开在荒郊野外,虽然它招待的多是生客,虽然它的环境极其简陋,兜售的茶水要价不菲,品质却无比粗劣,甚至连掌柜和伙计对待客人的态度也是爱答不理,十分敷衍,但它仍在此处经营多年,屹立不倒。
    究其根源,皆因它所处的位置在蒙古与大宋的交界,向北翻过乱岗即可到达蒙古统辖的邓州,向南穿过雾林便可踏入大宋管治的均州。
    金国覆灭,战事方休,邓州一带重新迎来和平与生机。渐渐地,穿梭于宋蒙两地的商旅镖车熙来攘往,贩夫走卒络绎不绝,作为方圆四五十里绝无仅有的一处歇脚之地,顺达茶铺向来不愁生意。
    追根溯源,乱岗和雾林本是邓州所辖,属于蒙古的势力范围,可由于连年战祸,匪盗猖獗,在此繁衍生息的百姓们纷纷逃难。久而久之,这里房屋倾塌,田亩荒芜,终成一片废野。
    荒无人烟,意味着无油水可捞,官府自是不闻不问。强盗因无人可抢,亦渐渐作鸟兽散。
    几年光景,“三不管”的荒蛮之地反而变成一片“世外桃源”。于是,有胆大心细之人贿赂邓州官府,打着“官驿”的旗号在此开店卖茶,招揽越境之客,赚取一锤子买卖的好处。
    说是茶铺,实则就是两顶四面漏风的草棚,简陋的不能再简陋。观其高矮参差的长桌条凳和缺边少沿的壶碗杯碟,不难看出掌柜的对于这桩生意是何其“凑合”?也不难猜出其“见势不妙,拔腿就走”的私心。
    毕竟,一堆破桌烂凳和汤汤水水,即使全丢掉也损失不了几个钱。尤其是在这种杀人都不用埋的地方,鬼知道明天会遇到什么事?关键时刻,保命远比保这些“破烂家当”重要得多。
    如此“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倒是与许多谋财害命的绿林野店颇为相似。
    不同的是,顺达茶铺的掌柜只有谋财的心,却无害命的胆。
    五月初十,晌午。
    彤云密布,阴风骤袭,天地间充斥着一片黄澄澄的混沌氤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乎乎的雨露芬芳。仿佛老天爷正在密谋一场雷霆暴雨,只待世人不备即可倾盆而泻。
    见天生异象,恐有不测风云,不少途径此处的商客不敢再贸然进入乱岗或者雾林,纷纷在顺达茶铺落脚,打算等天色放晴之后再继续赶路。
    有趣的是,这里明明有前、后两间茶棚,今日的客商们却十分默契地选择在前边的茶棚落座,即使棚内已经人满为患,拥挤不堪,他们仍不肯换到后面的茶棚,哪怕后面的茶棚内仅有一人坐着,空间十分宽敞,亦迟迟无人问津。
    究其原因,无外乎后面的茶棚外站着十几名凶神恶煞,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汉,他们用阴沉而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每一个靠近的人,已经出鞘的刀剑被他们大张旗鼓地攥在手中,锃光瓦亮的刀锋剑刃闪烁着幽幽寒光,摄人心魄,令人胆寒。
    闲人勿近,不言自明。
    出门在外,以和为贵。更何况,来往商客与这些彪形大汉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因此更无必要以身犯险,招惹麻烦。
    相比于前边的茶棚喧嚣嘈杂,后面的茶棚又是另一番情景。
    但见茶棚正中的长桌旁坐着一位金相玉质,凤表龙姿的中年男人,右手托着茶杯,左手用两指夹着一封书信,正在细细端详。
    此人,正是在如火如荼的锄奸大会上意兴阑珊,临时退场的金复羽。
    在金复羽的左右,分别站着一对男女。左手边面色阴郁,神情凝重的二人,是陪同金复羽一道参加锄奸大会的宋玉和冷依依。右手边眼神飘忽,心思忐忑的二人,则是丁傲和董宵儿。
    虽然丁傲和董宵儿没有在锄奸大会上露面,但他们却一直蛰伏在洛阳城打探消息。
    一切都是金复羽的安排,他率宋玉和冷依依明火执仗在前,丁傲和董宵儿悄无声息在后,一前一后,一明一暗,相互照应,以策万全。
    至于金复羽手中的书信,却是来自陆庭湘。
    当日,陆庭湘和左弘轩、妙安在丹枫园吃了闭门羹,又被谢玄虚情假意地送离洛阳城,双方对彼此的态度早已心照不宣。
    不同于愤愤不平的左弘轩和犹豫不决的妙安,生性机谨的陆庭湘第一个辨清形势,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融进柳寻衣的阵营,更明白仅凭江南陆府一家恐难以在波谲云诡的江湖中久持。
    世人皆知,陆家传世四代皆雄踞江南,迄今已近百年,江湖中不知有多少枭雄霸主对这片富饶之地垂涎三尺,只恨找不到机会替江南易主。
    昔日依仗陆家先祖的显赫威名,加之六大门派、四大世家的武林格局十分稳固,因此旁人对陆家只敢暗中觊觎,却不敢贸然出手。
    今时不同往日,洛天瑾与清风两任武林盟主先后殒命,贤王府与武当相继堕入风雨飘摇之中,柳寻衣从一介无名小卒一跃成为中原武林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江湖风波骤起,势必破旧立新。如此危急形势,凭祖业盘踞江南富庶之地,又与柳寻衣素有积怨,且相比于其他门派世家实力相对单薄的江南陆府,极有可能沦为这场浩劫的第一个牺牲品。
    陆庭湘既有自知之明,也有识人之智,深知当今武林有资格和实力与柳寻衣一脉一较高下的,只有金复羽。能在乱世动荡中保住江南陆府长盛不衰的,恐怕也只有金复羽。
    权衡再三,陆庭湘认为江南陆府已到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容不得他瞻前顾后,现下最明智的选择无疑是趁其他门派势力向金复羽投诚之前,先人一步向其示好,谋求一座实力雄厚的稳固靠山。
    因此,陆庭湘为抢占先机,在打道回府的途中便写下这封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亲笔信,并派人星夜传书。
    然而,与陆庭湘预料的不同,金复羽看到他的信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欣喜,反而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丝厌弃之意。
    此一节,从金复羽仅用区区两根手指夹信的动作,亦可窥见一斑。
    当金复羽面无表情地读完最后一个字时,竟然随手一甩,将陆庭湘的亲笔信如丢废纸般扔在桌上。
    见状,宋玉四人无不面面相觑,暗暗吃惊。
    “坞主,陆庭湘在信中……说了什么?”
    见金复羽迟迟不肯表态,群疑满腹的宋玉在冷依依、丁傲、董宵儿的眼神催促下,犹豫再三,终究硬着头皮低声询问。
    之所以由他开口,只因在四人之中,宋玉追随金复羽的时间最久,关系相较于其它人也更加亲近一些。
    其实,金复羽自锄奸大会后一直心情欠佳,虽未表露太多情绪,但他这一路却是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甚至对宋玉几人的主动关心也常常置若罔闻。
    能陪伴金复羽左右的,无一不是察言观色的精明之辈,见微知着的睿智之徒。金复羽何等人物?一向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近日这般怏怏不乐的反常表现,可谓十几年未曾一遇,极为罕见,又岂能不引起宋玉等人的警觉?
    正因如此,宋玉、丁傲几人私下对随行弟子掷下严令,此去静江府一路小心侍候,不该说的不说,不该做的不做,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闲杂人等尽量避让,以免哪个不长眼的一不小心触了金复羽的霉头,令其本就阴郁的心情变得更加糟糕。
    甚至连宋玉、冷依依、丁傲、董宵儿这些金复羽的亲信心腹,这几日也是踮着脚尖走路,捏着嗓子说话,凡事小心翼翼,处处再三斟酌,生怕引起金复羽的不悦。
    面对宋玉四人的好奇,金复羽仍旧一言不发,自顾品茶。
    宋玉深谙金复羽的脾气秉性,知道他无意隐瞒,于是主动拿起桌上的书信,并示意丁傲、冷依依和董宵儿一同观阅。
    “看来我们预料的不错,青城、峨眉和陆家都没有在柳寻衣那里讨到便宜。”董宵儿冷笑道,“三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用自己的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活该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谢玄、腾三石之流,在江湖混迹多年,老奸巨猾,堪比人精,又岂会看不出陆庭湘他们的诡秘心思?只不过……”冷依依沉吟道,“眼下正值多事之秋,他们即使不与青城、峨眉和陆家交好,也不该得罪他们才是。”
    “谢玄并没有得罪他们,否则坞主不可能只收到陆庭湘的书信,料想……左弘轩和妙安现在还在犹豫。”丁傲一边谨慎观察金复羽的脸色,一边小心揣度这封信背后的猫腻,“不是谢玄不懂体面,而是陆庭湘太过狡猾。他深知一山不容二虎,中原武林再也不可能回到南北并立的时代。无论是坞主追求的天下大志,还是柳寻衣身后的门派勾连,都决定了彼此互为绊脚石,对方的存在不仅仅是一种威胁,更是一种阻碍。因此,我们与贤王府……或者说与柳寻衣及其身后的庞大势力之间,早晚必有一场生死大战。惶惶危局,任何人掉以轻心,都有可能惨遭池鱼之殃。任何人立场不明,都有可能沦为待宰羔羊。即使曾经不可一世的六大门派和四大世家也不例外。陆庭湘身为江南陆府的主人,当然不会满足于若即若离的微妙关系,更不敢将家族的生死存亡置于模棱两可的凶险处境。因此,在他确信自己攀不上柳寻衣之后,势必渴望与我们建立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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