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卸甲不归田
    随着军队各自撤离，硝烟味消失的瓦赫特堡恢复了平静。
    城堡内的会客室里，古纳尔男爵不自在的望着眼前和自己斗了十多年的对头：“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会和你坐在同一张‘桌’前。”
    厄利弗惬意的靠在椅子上，神色轻松的笑道：“是吗？没记错的话，两个多月前，我们在玛莫尔的将军大营就是坐在同一张桌前咒骂彼此的。”
    荆棘花之主还记得，当时对方得到莱丁堡时得意的模样。
    只是风水轮流转，拿下了近两万人口的“阿彻斯堡”，厄利弗再看那座毒蛇男爵铎森的“莱丁堡”，区区两三千人口的小城简直不值一提。
    “这是比喻！亏你们法罗里斯还自称有文化。”古纳尔男爵冷哼道。
    “有文化才不用那样不恰当的比喻。”厄利弗耸肩：“言归正传吧，古纳尔阁下，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我还得尽快赶回格莱德郡主持大局。”
    “我儿子还在这吗？”
    “卡尼斯？我没怎么见到他，不过应该是随我那封臣去隆卡或塞尔瓦了。”
    既然法罗里斯家会救卡尼斯，那灰狼男爵倒也不担心长子安危，他侧目瞥了一眼门口，转过头来正色道：“你的人可靠吗？我不想别人知道我来过。”
    “放心，王党的贵族们不会知道，沃芬霍尔的头狼，居然背地里悄悄来对先王残党‘暗送秋波’。”厄利弗讽刺的打趣道。
    古纳尔被厄利弗阴阳怪气的说法，恶心得直皱眉。
    但有求于人，他只能捏着鼻子，尝试道出自己的提议。
    听着古纳尔的话，厄利弗嘲弄的表情也逐渐正色了起来。
    经过一番试探，荆棘花之主心中有了计较.
    “我可以帮你，但狼家付出的回报，还不足以匹配将要获得的利益，那点钱，可买不来你将要得到的富饶土地。”厄利弗招手，让身后的马塞洛爵士在桌上铺开地图。
    “你难道想从狼领要回十六年前被割走的领土？”古纳尔皱眉，这他绝不会答应，狼家在此已经经营了十多年了，吃进肚子里的地怎么可能吐出来。
    “若有可能，我很想把你们全赶回法拉耶尔领的老家。”厄利弗摇头，伸手指向地图：“但我现在没有精力与你内斗，噩梦森林南边的大地很辽阔，这些年被过去的恩怨纠缠和束缚，早已让我不胜其烦。”
    他在比隆卡以西的艾肯村还要更西边的位置，贴着狼领的西南边缘，向下直直的虚画出了一条竖线，径直纵贯噩梦之森。
    “这条线以东的森林地区，全部要归荆棘花家，古纳尔家必须向国王上书承诺，绝不染指法罗里斯家开拓的新领地，那以西的地方我管不着，你可以和诸位科索斯领主各凭本事。”厄利弗收回手指，毫不客气的将东边三分之一的噩梦森林，自顾自的划给了自己。
    荆棘花男爵的大胃口让古纳尔挑眉：“痴人说梦，法罗里斯阁下，你要不仔细看看，这条线从哪开始画的？
    荆棘花家要从狼领正南端向下圈地？你是想让古纳尔家去南边打下的地盘，变成飞地吗？”
    “飞地有什么关系？古纳尔家在科索斯郡的狼领，和你们在法拉耶尔的老家，不也是飞地。”厄利弗有恃无恐道。
    “奥兰德境内和境外能相提并论吗？狼家在外的领土如果无法连成一片，我若遭遇堪塔达尔人的攻击，怎么运送补给与军队？次次都找你来借道吗？阁下玩得一手好筹算。”古纳尔不满道。
    “你们可以往更西边绕道，这条线以西的森林仍是无主之地，领土的形状稍微拐个弯又能如何？”厄利弗笑道。
    “更西边？你想让狼家去弗拉格男爵领的南方圈地？”灰狼男爵都要气笑了。
    要他去王党盟友的南边抢占地盘，狼家是吃饱了撑的公开背叛王党吗。
    “古纳尔阁下，是你在求我，不是我在求你，我已经给出了荆棘花家的条件，不强迫你选择，古纳尔家有能耐，就自己向南在森林中开出条大路来便是.但我的路可不会提前放你通行。”
    厄利弗笑眯眯的靠回椅子上，手指点着扶手道：“你要愿意等半个月，和王国的军队一起走荆棘花家的道，我那时肯定不会拦你。”
    古纳尔闻言，攥着拳头起身，好像恼火得几欲拂袖离去。
    但狼领之主脑袋里清晰的衡量计算着得失，最终还是慢慢坐了下去。
    跟着大军一起攻伐，分配领地时，能在各个领主手上拿到多少地，就不一定了。
    狼家已经在玛莫尔郡占了不少便宜，王党内部不可能总是把好处都给狼领，毕竟现在荆棘花家控制着关隘，王党不需要狼家来对法罗里斯男爵“冲锋陷阵”了。
    古纳尔抱怨道：“你这贪得无厌的家伙，拿下格莱德郡都喂不饱你？还要占据那么大一片森林.我说你有那么多人去开拓吗？”
    “这就不烦狼家操心了，至于贪得无厌？荆棘花家今天这副模样，还不是因为你们？法罗里斯家已经做出了多少让步？你大可以照往常一样步步紧逼，不过这一次我可无需退避。”厄利弗冷笑，年轻时继承残破的家业，屈辱的看着王党贵族将祖先的领地一片片割得四分五裂，现在怪他贪婪？他可还没找王党算账。
    古纳尔男爵没再多言，垂目望着地图，渐渐沉思起来。
    厄利弗面无表情的耐心等待
    良久，荆棘花男爵得到了满意的答案。
    “好吧，但狼领军队南下后，你必须保证我的军队和补给在你南边领区内的通行和安全，若你做什么小动作，我南边的地不要，也会把战火烧到荆棘花领。”
    “用不着威胁，即使我们恩怨未消，但就算是狮子，也会在口渴时和猎物共享水源。”厄利弗笑道。
    不过无论是他还是古纳尔，都明白，那是因为“狮子”还不饿
    当然，厄利弗也不打算放古纳尔的大军去塞尔瓦东借道。
    他伸手指向了狼领东南末端的艾肯村：“从你地盘上的艾肯村往南伐开林地，修一条道连上我的路，南下快速行军，最快要不了一日就能抵达堪塔达尔。”
    “什么？你的道路离狼领这么近？”
    “没错，就是这么近，我的军队已经占领了林中的关卡，若不想军队被困死在森林当中，就让你的狼崽子们通行时都老实点。”厄利弗没有隐瞒林中古道的位置，这条路也瞒不住，它很快就要迎来无数王国大军来往于前线和后方。
    古纳尔惊讶的看着那被指出的位置，心中有所明悟：“你此前命人不惜进犯狼领，原来是为了藏住这条行军道路。”
    “进犯？我不想再重复，荆棘花家没有命人进犯过狼领，是你那好儿子先打过来的，难道你还要拿所谓的巫术说事？那希望你的军队，不要被森林里我荆棘花家的古代祖先们吓到。”
    厄利弗摇头，他已经在那日的仲裁会议后，买下了狼家搬来的亡灵尸体了，尽管认不出是具体哪位，但考虑到森林里如今因诅咒留下的痕迹，应该的确是某个进入诅咒之地的荆棘花先祖。
    “不是你们抢占狼领村庄，卡尼斯又怎会”古纳尔说道一半，顿住了话语。
    仔细想想，在搞清楚梅特术士是勾结异国奸细的现在，古纳尔对此前与长子来往的信件内容，忽然感到略微古怪。
    有外敌在挑唆科索斯郡领主内战，这已是众所周知，他不禁打算回沃芬霍尔后，好好确认一下先前来往的信件内容。
    还有特洛萨将军身边的那个可疑内侍
    奥兰德王国历673年，四月十五日。
    对于塞尔瓦、隆卡、普莱顿，乃至周边的所有村镇，这都是格外晴朗的春日。
    笼罩荆棘花领的战争阴云散去。
    法罗里斯与古纳尔的短暂冲突结束，集结在隆卡的军队也将逐步解散归乡。
    尽管防御本地，保卫家园，是属于领地武装民的义务，本来没有薪水可言。
    但所有参战而未逃的三领青壮，都领到了一笔不菲的战后犒赏。
    即使是没有杀敌斩获的士兵，也每人得到了来自战利品分配的至少15枚银纳勒，作为此战的军饷。
    这笔钱，对于普莱顿和隆卡的普通佃户而言，已经是平日辛苦两年才能攒下的收入。
    而哪怕是不幸战死的征召兵，莱昂也会安排近卫将这笔军饷犒赏，和额外的阵亡抚恤，挨家挨户送于其亲眷，并将遗体妥善安葬。
    至于验证到杀敌数目的战士，则在记录名册后，更能获得了额外丰厚的赏金。
    这自然也没有漏下雷多爵士带来的那股精锐，若无那支杜瓦纳长戟老兵牵制对手的主力，此战恐怕根本就等不到擒获卡尼斯的机会。
    鉴于麾下士兵数量不算太多，莱昂索性和伙伴们一起亲自监督了犒赏和军饷的分发。
    切实的拿到了出乎意料的军饷与大笔赏金，即使是医疗营地内因重伤而残疾的征召兵，也为之露出了欣喜。
    看着对自己感激涕零的伤残病患，身为前世现代社会的地球人，莱昂不禁为之叹息和惭愧。
    这种程度的抚恤待遇，哪怕已经超越了当世的一般契约士兵，但按他自己的视角来说，仍可谓称得上残酷。
    不过，好在他不会对这种严重伤残的战士今后的生活坐视不理，因战斗而男丁不幸残疾的家庭，将与家中顶梁柱阵亡的家庭一样，得到领地上政策的照顾。
    眼下重伤幸存的士兵不多，照看起来也简单，但将来如果还遭遇更大规模的战斗，战后若没有合理的安排，将会是个麻烦事。
    至于任其自生自灭？莱昂从未考虑过这个选项。
    若如此冷血，将来又有几人会为自己舍身忘命的作战？
    身前事和身后事，都是建设一支强军的重要一环。
    赋税减免，救济补贴，收容侍养莱昂回忆着前世古代王朝的种种相应措施和详细制度，还需要与阿泽瑞恩等人仔细商讨一番。
    普莱顿的青壮最先解散离去。
    其后隆卡的青壮队伍，除保留了最低限度的民兵队以外，也就地解散，弃戈为民，隆卡的老弱妇孺回到了从“村”升级为“堡”，几乎面目全非的家园，重新清理被践踏而毁于一旦的农田。
    好在家家户户都有青壮参战，收入大涨的隆卡居民，今年的生活将比往年更加轻松无虑。
    最后走的才是塞尔瓦人。
    带着老兵们得胜归来，莱昂解散征召兵们回家休养，雷多爵士也告别去找阿德琳娜夫人复命。
    次日，只简单歇息了一夜，莱昂召集了家里的众人，开会商讨领地事务。
    围着一楼大厅的长桌，待阿泽瑞恩、洛哈克、老布莱恩、奥莉薇娅、考维斯、伊莲娜六人落坐。
    莱昂先是简单听取了委托为管家，监管领地事务的伊莲娜女士，汇报众人离家作战时领地内的情况。
    塞尔瓦兵营的进度，因为战事一度停止，现在才进展到了一半左右，不过已经建好的营房，足以容纳至少六七十名士兵日常居住。
    除此以外，令莱昂意外的是，才刚刚建成的塞尔瓦东区，在来往于林地的辎重队伍和士兵的照顾下，已经有了许多收入进账，今年的商税预计能收上来不少。
    再最后，就是那些来自艾肯村的百来号难民。
    他们在塞尔瓦北坡西面建立了一片营地，平时以当劳力参与兵营和村镇的建设，换取粮食和酬劳。
    这些来自狼领的艾肯村民，莱昂打算和他们领头的谈谈，邀请他们留在塞尔瓦定居。
    若有人执意要回艾肯，莱昂也不会阻拦，不过他觉得，恐怕没人会在听闻自己带来的噩耗后还想返回那里。
    那小村子，所有村民未带走的财物都被洗劫一空，艾肯内现在什么都没剩下。
    当然，荆棘花家的军队自始至终并未踏上狼领，劫掠村庄的自不是莱昂。
    而根据莱昂随哨骑一起去探查时的所见，他估计八成是狼家征召的那些乌合之众所为，或许连沃芬霍尔的士兵也参与了其中。
    如今回去，艾肯村民将面对身无分文，没有牲畜家禽，没有一丝财物和粮食的境地。
    去哪不是从头开始呢，莱昂自认肯定要比狼领的税务官仁慈，刚好，塞尔瓦有大片田地可以分，也正好缺人耕作。
    至于原来的塞尔瓦本地人.
    本地的青壮们，士气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莫名亢奋中。
    昨天一回领地，在兵营宣布解散军列，将武器和盔甲收回军营武库时，这些解甲归田的青壮们，反而肉眼可见的不适应。
    经历了最早一批赎金分配，现在又获得了战利品犒赏和军饷，塞尔瓦人兜里个个富得流油。
    揣着当农民一辈子也挣不来的钱的老兵们不仅没被隆卡之战吓怕，反而好像完全没有心思回家种地了。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
    如今塞尔瓦资金充裕，武备齐全，人心可用，莱昂不介意尽快将塞尔瓦人训练为一支精锐的常备军.
    问题是，本地的青壮们不想种地了，总得有人来种领地西边的田地。
    人总是要吃饭的，去年灰衫谷领是丰年，南方各地的市场是不缺粮，可要是赶上年景不好没有存粮的话，到时候得花高不知道多少倍的钱才能买来粮食。
    眼下的那些艾肯村民，刚好可以填补本地人脱产入伍后的劳力空缺。
    一项项的讨论着领地政务，莱昂看了看伊莲娜女士汇总的领地财务用度，以及阿泽瑞恩统计的军饷粮草开支与抚恤花销。
    自上次结算财务以来，截止今天，自己前前后后总计花掉了大概700金王冠。
    但看着这笔巨额开支，莱昂倒不感到慌。
    不提此战缴获价值一千三百多金王冠的兵器铠甲和战马。
    光是那五千金王冠的封君重赏，他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花。
    实在是个幸福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