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没时间为家主哀悼了
    临近四月，春日的影踪逐渐消散，天气渐渐湿热了起来。
    静谧深山之中却仍是泛起一丝清幽至极的冰凉寒意。
    清冷刺骨的汹涌水流自山崖上倾斜而下，化为一条山间的百丈瀑布，最终再经过无数分流，汇入不同的清幽水潭。
    这便是大玄上三宗，五行宗的山门奇景，百丈涧。
    这无数水潭之中，唯独其中一处水潭最为寒凉，明明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但周边树木仍是泛起一层薄薄的洁白凝霜。
    那丝丝缕缕的寒意即便是口渴路过的小兽都为之驻足，天上的飞鸟也要绕道。
    水流冲刷之下，寒潭中兀自盘膝坐着一位女子，眼眸紧闭，仍由刺骨水流淌过全身，本柔顺飘扬的三千青丝此刻紧紧贴合在那张柔美的脸颊两侧，衣衫也早已经湿透。
    在她周身，丝丝缕缕气机湛出，凝水成冰。
    可即便如此，洛清寒仍旧是脸色赤红，紧闭的眼眸之下更是微微颤动，这刺骨的冰凉似乎根本冲刷不尽心神间的燥热。
    若是离得近了，或许还能听闻带着寒意的话语。
    “宗主……宗主夫人……”
    不知过了多久，当整座水潭尽数凝结为寒冰，那倾斜的水线也停滞在了半空，洛清寒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轻轻睁开了眼。
    “七境的道路……”
    她从诡域之中脱身，已经有些时日了。
    虽然不再陷入迷失，但那些记忆却是牢牢的保留在了她心神间。
    而这一次，是她主动踏入的。
    事情正如叶无忧所想一般，那诡域之中的【宗主叶无忧】，没有半点与七境有关的记忆。
    也不知是如何被选中作为【宗主】的，难不成当真只是运气好？上千名身份中偏偏随机了个叶无忧上位？
    反而宗主夫人这个身份，虽说自身不过六境，但却真正掌握了某种通往七境的道路。
    这是那位真正的宗主告诉他夫人的。
    洛清寒意识到了这一点，自然是不肯放过这机缘，也做好万全准备融汇贯通那份还留存于身的记忆。
    可每一次融入，她都能瞧见叶无忧那张令她心生厌恶的脸庞，偏偏记忆世界中，自己还得对他恭恭敬敬，虚心请教，不敢有丝毫逾越。
    那些宝贵的记忆感悟，都从叶无忧的口中与她一一讲述而来。
    洛清寒天赋固然无比聪慧，但面对这世间难寻的七境，也时不时会有疑惑，一不留神，就容易陷入一个问题。
    某个地方没听懂。
    每到这时候，叶无忧就会带着某种温柔，而她感觉浑身极为鸡皮疙瘩的话语责骂她怎么如此愚蠢，是个笨比。
    我，是笨比？
    开什么玩笑！
    天知道洛清寒多少次被气的火冒三丈，现实中脑袋都要冒烟了，玄冰都压不住火。
    下次遇见，自己一定要生生将其斩杀于足下。
    洛清寒平复下心神，随即眼中浮现一丝异样的柔情，双眸似有春水映照，心神倒映之间，眼眸中却是突兀浮现了一道女子身影。
    每次融入那记忆后，洛清寒都要观想陆采薇身形半天，方才能洗净脑子污秽。
    “再给我一年，不，半年足矣。”
    她就能凭借这些感悟，找寻到自己的道路。
    如同每人独一无二的法相一般，那是世界独属于自己，最为正确的七境玄妙。
    自身拥有诡异，是福么，是祸么？
    当年那场误会之后，洛清寒千里寻迹却终而不见，随后某一天忽而静下心来，却是明悟了个简单却又难以做到的道理。
    “两情若在长久时，岂在朝朝暮暮。”
    若是不一心追寻大道，洛清寒自认她生命不过是风中残烛，纵然能快意十年，数十年又能如何？难不成自己要留下小结巴一人在世界上孤苦伶仃？
    正当洛清寒独自站在寒潭中这般想着，不远处却是传来一道带着柔媚的话音。
    “师妹修行结束了？莫不是又在想那陆家女？呵呵，如此多年未见，难道就不担心对方移情别恋？”
    柔媚的话音来自于无声无息出现在寒潭边的一位……男子？
    若非那隐隐显露的喉结性征，单凭这一袭女子般的穿衣打扮，以及那画上粉黛浓妆的苍白脸庞，一时之间当真分不清是男是女。
    洛清寒这才缓缓转过目光，眼眸之间寒意骤现。
    “左丘凉，虽然你入门比我早，跟随师傅也比我久，但如今你应当叫我圣女。”
    “还有，你不准提及她。”
    名为左丘凉的阴柔男子面色不以为意，但当瞧见连带着脚边都泛起了冰霜，这才收敛了几分，撇了撇嘴，满不在乎道。
    “是吗，我就随便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啧，万一？
    没有万一，洛清寒不屑一顾。
    “话说我还以为好不容易刚刚破了六境，或许能勉强被伱称作师兄呢。”
    六境？
    洛清寒这才发现这个入门比自己早十余年，但被自己轻松超越的家伙，如今终于破了六境。
    怪不得敢站在自己面前是么？
    左丘凉轻轻笑着道。
    “圣女大人修行结束了？师傅她老人家托我给你带个话。”
    “她让你不要自行胡乱琢磨大道，按照宗门留下来的道路才最为稳妥，不然免得生什么意外。”
    洛清寒沉默半响，才缓缓开口。
    “那不是我的道。”
    左丘凉并不在意洛清寒的回答，只是脚尖轻轻踩过寒潭边石缝中坚强冒出，但已然凝结冰霜的小草。
    小草由草籽而生，在贫瘠的土壤中，吸收着微薄的养分，从石缝中一点一点艰难生出。
    直起了腰，自以为便踏入了新的天地。
    但却怎么也躲不过这泛着寒意的冰霜侵蚀。
    即便侥幸还能存活。
    左丘凉脚尖将小草轻轻踩下，便在也抬不起头来。
    他这才随口道。
    “这我就不在意了，话说圣女阁下，你与卢兆麟从那诡域之中出来，不仅没有带回那诡异，连带着崔家那位天骄都折在了其内，崔家太祖这两天可气坏了，囔囔着要开启七家聚议。”
    洛清寒微微皱眉。
    “诡异哪里是那般好解决的，相较于以往人手充沛，这次还有许清远那家伙搅局。”
    在洛清寒的认知中，叶无忧不过是许清远罢了。
    左丘凉想了想，摇头道。
    “你说是许清远搅局么？可是很奇怪，先前一直发布追杀令的白云观突然宣布此事已经有了结果，许清远已经彻底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
    “什么？许清远死了？”洛清寒眼眸微微错愕。左丘凉解释道。
    “是啊，据说白玉观询问了天机楼主，确定了这个消息。”
    “不仅如此，其中一位真人还说要兑现承诺，许清远是被人杀死的，而杀他的人就要成为白云观如今的道子，虽说此事不如前者那般通告大玄，但也是亲口说出的话语。”
    “荒诞，诡域中……”洛清寒眼眸之间起了怀疑。
    话音被打断。
    “圣女阁下，诡域中的事情三言两语根本解释不清，你自己是否无意间心神受了侵扰，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都不能作数的不是么？”
    这……
    洛清寒沉默半响，随即嘴角勾勒出一丝淡漠笑意。
    原本自以为明悟一切看透一切的想法微微动摇，但她并不气馁，反而愈发刺激了她的求知欲。
    所以那诡域世界中，究竟还有什么线索？
    左丘凉刚要转身，随即又一拍脑袋，回身捂嘴笑道。
    “对不住，圣女大人，你瞧我这记性，师傅她老人家还有个事忘了与你说了，两个月后大玄要开启七家聚议。”
    “不是十年一次么？前两年刚刚谈过。”洛清寒目露不解。
    大玄是宗门天下，没有朝廷。
    不过并非独行裁断的一言堂，也并非就只管自家死活，不管黎民生死。
    凡是大事，七大家都会聚集商讨，定下未来一段时间的发展基调，边境势力划分，这十年轮到谁来负责那些解决不掉的诡域，又应该着重发展哪些产业，种种内容……
    左丘凉声音阴柔至极，带着咯咯的笑意。
    “刚不是说崔家太祖气的不行么，囔囔着要开启七家聚议，恰逢咱们大玄这五姓七望中，洛家老祖死去，新家主上位，白云观真人死了一位，陆家老祖也走了，接连大事发生，看起来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洛清寒眉头微皱。
    “这事与我有何关系？”
    “当然有了，圣女大人你瞧，凌雪阁负责维护【泯灭】，恰逢这十年【泯灭】不断异动，如今已经是焦头烂额，损伤不少，白云观又死了位真人，道子也没了，那么咱们五行宗的位置，是不是该挪一挪了？”
    “而大玄如今的年轻一辈，要说谁才是第一，想来不用分说吧？”左丘凉低低的笑着。
    “就这事？不过一介虚名罢了。”洛清寒冷笑。
    虚名么？
    “人生在世谁不是为了虚名呢？况且那是实打实的利益所在。”左丘凉不可置否。
    “不过我们上三宗再怎么动摇，终究也只是换个名次，重新划分下利益，但那没了老祖的洛家和陆家，可就说不准咯……”
    “陆家在天上倒是不好找，但据我所知呀，已经有其余势力想要挤个位置，准备对洛家下手了，就是不知道那新晋的家主怎么样，听说圣女阁下曾去见过她？怎么样？”
    这个问题洛清寒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瞥了左丘凉一眼，或者说望向的是其脚下踩踏的小草。
    随即波纹闪烁，缩地成寸施展开来，洛清寒的身影消失不见。
    再度出现时，则是在山崖畔。
    洛清寒静静站在那儿，任由清风拂过杨柳面，气机升腾，将衣衫一点一点烘干。
    对洛家出手么？
    当年那场事情之后，她对于洛家毫无感情可言，左丘凉故意以这消息激她，但其实这消息引动不了她的任何情绪。
    况且……
    当初那场短暂交手，洛清寒方才明白为何洛家能传承千年不倒。
    她曾以一敌六，一人面对六道六境身形，仍是留有余力。
    本只是想要敲打一下那位洛玥，但几番交手之后，瞅着对方一言不合露出的决然死意，洛清寒突然意识到，倘若真要往死里打，似乎局面会完全不一样。
    那一瞬间展露出的气息，是七境的魂影。
    ——————
    赤红色的妖马在官道上疾驰，但车厢内却是感受不到丝毫颠簸。
    “我会给清寒姐姐留个全尸的。”
    话音响起，车厢内沉寂了一瞬，叶无忧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话属实没什么道理，和“我已经在研究上三境的对手了”一样。
    垃圾话听听就得了。
    叶无忧眼中浮现感慨。
    年轻气盛啊，回想自己当时刚融入幽灵，感受着那超越境界太多的战力，心中自然会升起天地之大世间唯我真无敌的念头。
    洛玥就是属于被洛老养的太好了，没挨过打。
    相反的，看见叶无忧这般神色，洛玥微微一怔，泛白的眼眸闪了闪，直接道。
    “你不信么？”
    刚想回应，旁白的话音悠然响起，引得叶无忧神色微微错愕。
    【不过一群跳梁小丑，竟敢设伏于你，难道没听过你叶天帝独断万古镇压世间的名号么！】
    去你的，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由分说。
    叶无忧伸出大手，如同老鹰抓小鸡般，一把拽起还坐在原地神色安然的洛玥，幽灵包裹，身形随之陷入【隐匿】。
    洛玥感受着身体上忽然浮现的黏腻感，眼眸目光有些微微诧异，想要开口。
    下一刻。
    极速奔腾而如履平地的马车忽然微微一顿，紧接着袭来猛然的冲击。
    气浪层层叠叠，自叶无忧乘坐的这辆马车为始，四周突兀的浮现两道锐利光影，却是两道璀璨刀芒，那明显造价不菲的马车，连带着两匹价值千金的妖马，车厢外的车夫，在这一刻顷然化为齑粉，一片血肉模糊。
    快，太快。
    一切都来不及反应。
    随后车辆而行的洛家执事瞧着这一幕顿时面色惨白，连带着四周那剩余的几名大神通修行者一瞬间也是茫然失措。
    咋回事啊。
    我们才刚刚加入洛家，好不容易面对魔道没有畏惧，随后得到老大【家主】的赏识，本以为往后的日子不说青云直上至少也是顺风顺水。
    但现在，老大就这样死在我们面前了？
    不过眼下无暇为洛玥哀悼了。
    望着四周林间浮现几道透露出五境气息的人影，剩余的几人顿时面色变了变。
    “轮到我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