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茂宸，吃个饭用不着这么上纲上线的。”
    有冯庸给了各方台阶下，张景惠马上恢复了他的笑容满面——
    对于奉军的老派人马来说，来自关内的郭茂宸无疑是个无根之萍；
    而这个杀人越货的土匪军阀，之所以对他还能保持些基本的礼节，还不是完全看张汉卿的面子？
    “茂宸，别说了！五大爷还不是给咱们面子？辛辛苦苦来迎接咱，也还是好意？”
    张汉卿话虽如此，郭茂宸却始终黑着脸不吭声。
    张景惠失笑：他算完全看懂了，小六子驭下是真不成，连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都完全管不住的。
    他的表情很快玩味了几分，却已经恢复了刚才迎宾时候的春风满面，一手一个拉着张汉卿姜诚在一众下属的陪伴下，出站直奔张家公馆。
    说到这里的气派，比之奉天的大青楼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说白了，一眼就能看出这里有多少民脂民膏——接风宴也是穷奢极欲极尽奢华，张景惠知道少帅喜欢美女，还刻意找来了舞女大摆宴席。
    姜诚谈不上不喜欢这种场合，却也绝对谈不上喜欢；况且这次出来，他还带着正妻张廷雪，不提老丈人张作相，一准连姜兰轩都要骂人了。
    “少喝几杯得了，不过就是场面上的事，我也懂的。”
    张廷雪稍稍偏了偏身子，趴在他肩头说了句话，整个大厅布置得红柳绿一片奢糜，音乐声音也挺大。
    回望了一眼夫人的理解，姜诚偏过头道：“这儿太吵了，你带着丫头们边儿上透口气去吧。”
    全程都没看到郭茂宸，他还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说不喜欢这种场合，就真的不来了。
    张汉卿和冯庸打小就在这种风月场游走惯了的，眼下也是带着各自的夫人游走交际；
    而杨宇霆则是跟张景惠高谈阔论，但在这乱糟糟的环境里，几乎是听不清他们在讲什么。
    姜诚支开张廷雪，其实是让她回去给张作相和姜兰轩报信……自打进了锦州以来，他就始终感觉这里的气氛不对。
    要按照帅爷出发前的授意，他们应该第一时间跟段芝贵接上头了；
    而且，这计谋里的最重要一环，是武力威慑，用奉军的强大，逼得段芝贵这老小子知难而退。
    但进城以来，姜诚便发现城防稀松平常，巡街的兵丁别说精神抖擞，一如旧军里的懒懒散散……
    假设这些还能用“麻痹段芝贵”来解释，但他们来的路上，不论是谁问及段芝贵的情况，张景惠都是避开话题——
    连他的行踪，都不愿意透露的吗？
    姜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特别是注意到在场没什么武官，他便借口酒力不胜，拉着妻子躲开了风月场，然后让她报信去了。
    他敢肯定这里头绝对有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多大的事，姜诚自己也不好说。
    从继承53旅那事，到秦皇岛的4000万装备，再到后头锦州暗算他……又有后面刺杀，谋害等等事情，姜诚知道他对自己面和心不和，也是因为张汉卿的关系。
    说来说去，大帅对他姜诚还真够仁义，为了他跟自家五哥掰了；段芝贵这事又站姜诚这头不说，还让儿子出面在张景惠的地盘上经营此事。说直接点，就差跟整个关外和北洋系宣布，姓姜的臭小子是我的人，谁想动他都不行！
    老大如此信任，姜诚自然得兜着——毕竟大帅不好跟自己的把兄弟翻脸，虽然给了姜诚这么多袒护，但到锦州谈判，大帅再三命令姜诚不许带大批人马。
    毕竟地盘是自家五哥的地盘，在这种拉偏架的情况下，再整上大票人马，张景惠非炸了不可。
    姜诚也懂：他先后干掉了老四汤玉麟，又压得老三冯德麟没法东山再起，再把老五张景惠逼得反了，恐怕连老丈人都不好做了。
    但说不让带兵，他就真的不带兵？
    毕竟跟张景惠有一连串的过节，他还是让李石头领护卫旅，从公路出发往锦州来。
    因为南满道损毁耽误了时间，李石头比他们还早到了一天——现在就秘密驻扎在锦州外的金家屯子附近。
    斜身端着一杯红酒，姜诚翘着二郎腿一边观察场中情况，暗暗低眉思忖着……
    但很快杨宇霆折身回来，亦是端着一杯酒在他身边落座：“段芝贵就在府里。”
    这话姜诚并不意外，可他困惑的事，张景惠为什么把他邀在府里，又不肯让他们会面。
    似是看出他的困惑，杨宇霆轻轻呷了两口红酒又道：“我看张景惠存着私心——”
    “我看他想用这事做文章，从里面捞点好处：眼下咱奉军的情况密不透风，全关外都是帅爷的亲信，他能耐再大也上不了位。”
    “张景惠按着帅爷的命令把段芝贵偷袭了，却没对他威慑，我看……是想借他身上北洋的力量，打击你这个吉林督军。”
    说白了，还是想吃了原告吃被告，段芝贵也得记他的好处；而姜诚想把这块烂膏药弄走，势必也得借住他张五哥的手。
    “我看没这么简单。”
    姜诚回望着他，声音压低了几分，“你注意看，这接风宴上，一个武官都没有。”
    “你想想看，武官都哪儿去了——而咱进城的时候，可看着城内有动兵的状况吗？城防也是一堆稀拉兵。”
    杨宇霆眉角一跳。
    以他的聪明，必然能看出张景惠打算左右逢源……
    可他真有点不敢想，有他这个总参谋长，还有张汉卿这个大帅之子在，张景惠还胆敢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你的意思是……”
    面对杨宇霆的大跌眼镜，姜诚摇头笑了笑：“嗐，也许就是我战场上呆惯了，总是弄的紧张兮兮的吧？”
    “不过邻葛，你还是小心给汉卿和冯庸递个话，还是醒着点神。”
    杨宇霆知道这些利害关系，意味深长地看了姜诚一眼，转瞬起身就往这俩活爹跟前去。
    而此时张廷雪也折身回来，看到姜诚询问式的目光，马上认真地点了点头。(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