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第193章 你去把长安的贪官除掉
第193章 你去把长安的贪官除掉
“你去把长安的贪官除掉。”
“啊?我?”
午夜,韦府。
李明打着哈欠,满脸黑线地坐在会客堂。
御史大夫韦挺——也就是韦待价的老爹——可不敢打哈欠。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下位,意识朦胧地揣摩着同平章事阁下的意图。
虽然老阿韦平时就不是一员机敏能干的干将,现在更是套了一层没睡醒的debuff。
但他此时却机灵地感受到了李明殿下的怨念,绝对不敢乱说话。
这倒不是韦挺突然开了窍。
而是因为,李明此时的怨念都快凝成实质了。
大半夜被从床上拖下来加班,任谁的心情都不太会美丽。
陛下有旨,关于钱荒处置问题的急报,不论早晚,随时都可以呈上来。
也给官员们发了牌子,许他们在宵禁以后出坊走动、进宫。
当然,这一举措更多是象征性的。
除了天塌下来,一般来说,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官僚会大半夜的@大领导。
嗯,一般来说。
“在长安县,在这皇城根儿下,居然有官员敢私吞朝廷发放的救济款。
“别的州县都没有发生这么离谱的幺蛾子呢!”
李明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这是长孙公和他的好大孙儿发现的贪污线索,韦御史,你可要好好查啊。”
韦挺不敢拒绝,但这命题也太大了,他也不敢随便接话。
只能面色苍白地读着长孙无忌的汇报。
大致就是李明殿下所说的那些内容,通过粮仓和县衙两边台账的不一致,结合普通百姓的消费习惯。
从而倒推出,大约有近半的纸币应发未发。
既不在百姓手里,也不在官府库里。
好家伙,经济学“失灵”了,货币还没创造呢,先凭空消失了。
那些消失的货币在哪里呢?真让人好奇呀~
“那个……”韦挺拖长了尾音,试图为迟钝的大脑争取时间,以便找个借口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
众所周知,在京中能当地方官的,都不简单。
尤其是,还敢在陛下亲自挂帅、“滥杀”皇子亲自督办的大案上,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而直到十几天以后,才被最上层的领导,通过蛛丝马迹发现。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能这么有恃无恐地攒出这个局的地方官,不简单。
韦挺实在不想惹“那个”地头蛇。
毕竟,他还想继续在长安住下去呢。
“那个……此文是大司空呈报给殿下的,为何殿下觉得,大司空的贤孙也参与其中呢?”
韦挺假装喝茶,试图用这个无关痛痒的蠢问题拖延时间。
他打的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李明的脑门上了。
不过,李明也不想逼韦待价的老爹太紧,语气松了一些,冷笑一声:
“呵,长孙无忌会在大半夜敲门送报告?指定是长孙延出的坏主意!
“也不知道那乳臭儿是跟谁学的。”
是啊,跟谁学的呢……韦挺心里吐槽一句,积极开动脑筋,想到了绝佳的托词:
“殿下,臣以为……”
“你以为兹事体大,应该由我牵头,多部门联合办案是吧?”李明打断了韦挺的吟唱。
“臣以为兹事……咦?诶,对对对。”韦挺把脑袋点得像敲木鱼一样。
唉……李明深深叹出一口气。
要说这货不机灵,那也是和其他大唐精英相比,才显得木木的。
真要遇着处理不了的事儿了,明哲保身那一套,他也是能玩的。
“你就尽管去查,如何处置我会奏请陛下的。”李明说道。
韦挺还是犹犹豫豫:“可这……”
“活你干,锅我背。”
李明直截了当地说。
韦挺这才露出放心的神色,嘴里还在客套地嘀咕着“我京兆韦氏岂是不敢担当之人”之类的漂亮话。
…………
次日,尚书省。
“哦?这么快就查到人了了?”
李明挑起半边眉毛。
亲自前来汇报的御史大夫韦挺,比昨天半夜那昏昏欲睡的样子精神抖擞多了,风度翩翩地一拱手:
“正是。证据还在搜集中,但此次贪污案的主犯,已经基本可以确定了……”
“你想说,这事儿是长安县县令干的是吧?”李明似笑非笑道。
“主犯正是……咦?诶,对对对。”韦挺又把脑袋点得像敲木鱼一样:
“殿下英明,此案主犯正是长安县的县令,李乾祐。”
韦挺一边回答,一边心里暗自感叹:
好神奇啊,怎么每次说话,李明殿下都能精准预判我说话呢?
“真的吗?我不信。”
李明抱起了胳膊:
“回头再查。”
一点面子也不留,直接把老臣韦挺轰了出去。
一旁的房玄龄想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继续提起笔写文。
“岂有此理,都到这种时候了,连长孙无忌都知道放下成见、积极配合工作。
“这些中下级官僚却还在包庇一个胆大包天的贪污犯,荒谬。”
李明气鼓鼓地吐着槽:
“区区一个县令,能有这么大的胆子顶风作案,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贪墨朝廷粮饷?”
房玄龄把笔放下,几次欲言又止。
“相父,你说对不对?”
李明吐槽没吐爽,问官场老甲鱼要主意:
“那县令顶天就是个从犯,他背后的靠山是谁?”
房玄龄张了张嘴,斟酌了一会儿用词,平静地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李乾祐县令的上面没有人。
“韦御史没有说错,李明府本人确系主犯?”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种天大的事儿,能是一个小县令敢做、能做、而且盖得住的?……
李明没有这么反问老房。
没必要。
这个简单的道理他知道,老狐狸房玄龄肯定也知道。
所以,他只是用拧紧的眉毛示意:
细说。
“分发纸币是由县衙负责具体执行的。
“纸币没有分发到位,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县令身上。”
房玄龄简短地解释道。
谁是名义主管谁就负全责,这是比山上的竹子还直的理解。
“还有呢?”李明手指敲着桌子。
房玄龄继续不紧不慢道:
“还有便是,独独长安县有问题,而同为京中的万年县没问题,其他州县也没有问题。
“那就说明,贪腐钱财的只有长安令,其他人员并不涉其中。
“若有更上层的官员涉案,危害又岂会局限在半城之内?”
都知道控制变量法了。
这解释倒是比之前的扯淡更合理一些。
然而,李明知道真正的答案还不在这儿。
“然后呢?”他耐心地问。
“然后就是……”房玄龄的语速放慢了些。
“李爽李乾佑,此人相当难缠。
“动他耗时劳神,现在钱荒事繁,不是时机,应待此事过后,徐而图之。”
李明差点笑出声:
“一个县令,他是比长孙公位高,还是比玄龄公权重,抑或比寡人蛮横?”
他唰地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房玄龄桌案边,笑容中带着狠劲儿:
“还是说,他比皇帝还厉害?”
房玄龄知道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便道:
“殿下可以试着把李乾佑‘请’过来协助调查。”
“正合我意。”
李明二话不说,便开始摇人:
“把御史大夫韦挺叫回来!”
…………
“你去把长安县县令给我抓来。”
“啊?我?”
尚书省书房,李明和韦挺又上演了一遍昨晚的对话。
“殿下不是答应,只让我查案,不让我抓人吗?难道殿下要食言?”
面对不干事还振振有词的御史大夫,李明感到一阵脑壳疼:
“我自然说话算话。
“但此案的经纬、包括韦御史的行径,我也会一一禀告父皇。
“即使如此,韦御史也不愿出手吗?”
好卑鄙……韦挺做了一阵儿思想斗争,最后纠结地说:
“臣以为,证据不足,贪腐的罪魁祸首未必就是长安令。”好家伙,你这老小子都敢当庭翻供了!
李明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把老阿韦再次轰了出去。
房玄龄一脸“你看吧”的表情,淡然地啜了口茶。
李明心里腾地烧起一股气,又慢慢泄了下来:
“韦挺也许是对的,你也许也是对的。
“李乾佑那厮,是真的有点能耐的,他大概还真的是这件贪腐案的主犯。”
房玄龄点点头:
“如我所说,如今危机时刻,不如……”
“那就更不能放那厮逍遥法外,在危机时刻还搜刮民脂民膏。”
李明打断了老房,继续摇人:
“传刑部尚书刘德全,大理寺卿孙伏伽!”
…………
李明故技重施:
“你俩去把长安的贪官除掉。”
合起来是一个完整十四党人的司法、执法部门两位老大,同时拍起了胸脯:
“没问题!”
“好,很有精神!”
李明殿下大感欣慰,立刻就下达了指示:
“去长安县衙,把县令李乾佑给我捉拿归案。”
“咳咳。”大理寺卿率先干咳一声:
“大理寺只是最高审判机构,捉拿人犯不在职能范围此列。”
李明左边额头暴起青筋。
刑部尚书看了看甩锅的同僚,立刻接话道:
“刑部只有行刑权,官员的处罚权在御史台手里。”
李明两边额头都青筋绽出。
“好……好,推诿塞责是吧?我给你们都叫齐咯!”
御史大夫韦挺又双叒站在了李明面前。
他似乎早有预料,搬出了朝廷的章程:
“朝廷有规定,中高级官员如果坐罪,是要经门下省审核同意的。”
李明一拍胸脯:
“我就是门下省和中书省的最高长官,我同意了!”
韦挺缓缓摇头:
“那得要门下省发文才行。”
啧……李明咂了咂嘴,便以“一把手”的名义,给门下省下达了命令。
没多久,黄门侍郎的回应就来了。
他代表门下省,行使了该部门最经典的权力——
封驳!
理由无非是:
小李带得蛮好的,你去把他换了干什么?要把治国的理念搞懂,现在国难当头,怎么能内斗呢?有证据伐啦?先让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好好搜集证据。
“你们……还算给我面子,肯亲自来这儿陪我踢球。
“门下省那几个无名氏,连脸都不肯露一次!”
看着座下一脸无辜的群贤,李明都气笑了:
“搅吧搅吧你们就搅吧!搅得咱这儿烂一大片,搅得大唐各地揭竿而起,把我们都吊在老歪脖子树上!”
李明是真的没想到,这句话没有用在干活背锅上,而是用在了抓人上。
而且使用对象不是长孙无忌、岑文本这些,有可能扯后腿搞党争的敌对派系。
而是对自己友好和中立的派系!
“……”面对领导怒斥,大家羞愧得抬不起头。
但也没人肯站出来拍胸脯:老大,我这就把那李乾佑捉拿归案!
房玄龄一直旁观,等李明差不多泄完火了,才道:
“殿下,此事确如老臣所说,费时费力。
“不如先这么凑合用着,等钱荒结束,再秋后算账不迟。”
等钱荒结束,我的统领中书门下之权就过期作废了,现在都奈何不得那贪官,到时候更奈何不得!
李明是又生气又纳闷:
“那个县令到底是何方神圣,你们为何避之不及?”
让这些货去对抗长孙无忌、打太子的时候,也没见这么累啊!
而且看态度,他们对那叫做李乾祐的县令,并不是抱着包庇、同盟、惹不起或景仰那样的善意态度。
而更像是一种“何必踩这坨臭狗屎”的心态。
三法司三巨头面面相觑,没敢吭声。
房玄龄轻捋山羊胡:
“李乾祐不是一般的县令,他是长安令,是京城的父母官。
“他出自陇西李氏,以门荫入仕,位阶未必有多高,但颇为要害。”
陇西李氏,就是李渊他老人家厚着脸皮、硬凑上去攀龙附凤的名门望族。
而这支古老的李氏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借着这若即若离的“统战价值”,捞取了不少政治利益。
“长安令能有多要害?”李明不明白了。
首都的县令,按理说不应该是最窝囊的吗?
出门买包盐,都能碰上十个官位比他大的人,更别说让他们乖乖服从自己的治理了。
“要害的不是长安令这个职位,而是李乾祐这个人。”房玄龄道:
“他与京中所有高官、富商都有交集,也就是说,你可以通过他,找到京中几乎任何一个人。
“所以,他虽然地位不高、权势不大。
“但如果真有人想要动他,他总是能找到合适的‘关系’,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听这叙述,感觉像是一台社交的“搜索引擎”啊。
本身没什么内容,唯一的作用,就是通过他,可以找到自己所需要的那条“关系”。
也就是俗称的“交际”。
“难道他还能捅咕到皇帝陛下那儿不成?”李明冷笑一声。
房玄龄的脸上完全没有笑意:
“他也可以通天。”
李明弹着桌子。
他总觉得老狐狸还是没有说实话,但他没有证据。
这时,侯君集不请自来。
他急吼吼地闯入书房,越过仿佛犯错小孩儿一样低头站着的三巨头,张口就来:
“殿下,向您举荐一位功臣。”
李明的视线慢慢抬起:
“是谁?”
“长安令!”
侯君集唾沫横飞,将李乾祐夸得天乱坠,全然没有发现四周古怪的眼神。
李明似笑非笑地听完座下头号贪污犯的描述,直接问:
“你收他钱了?”
“嗯呐。”
当着顶头上司和三法司的面,侯君集居然痛痛快快地认了。
李明对此感到震惊:
“受贿你还理直气壮?”
“实质上算受贿,但形式上不算,并不触犯《贞观律》。”侯君集虽然贪,但也算贪得光明磊落了:
“在座的所有人,谁没有收过李乾祐的好处?”
三法司三巨头立马就慌了阵脚:
“你你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孙廷尉、刘尚书。”
侯君集毫不客气地开始点名了:
“李乾祐借殿下遇刺案的东风,以‘加强各府守备、保护京官安全’为名,替你们垫付了衙役皂隶的钱。
“这不是好处?”
唐朝惯例,衙门吏员的钱是朝廷先发给官员,再由官员自行雇佣的。
也就是说,如果李乾祐替孙、刘负担了这部分开支。
朝廷提前列支给他俩的这笔预算,就“合法”地落入了口袋。
“韦御史,你不也是?”侯君集继续揭短:
“为了你每年出城避暑方便,李乾祐专门将必经之路拓宽修缮,美其名曰‘市政’。”
三巨头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
“行方便不能算贪!……《贞观律》没说不行,能算贪么!”
接着便是什么“法无禁止皆可为”之类,书房内外充满了尴尬的空气。
本着自己沾屎、就要把屎抹得到处都是的原则,侯君集杀得活像拖把沾屎的吕布,雨露均沾地瞄准了房玄龄:
“还有房相,你的二儿子房遗爱之所以能进文学馆……”
“不必多说,你的意思已经表达地很明白了。”房玄龄不太从容地打断了侯君集的输出,有些脸红地转向了李明:
“所以,长安令是不太好‘动’他的。”
李明嘴角抽搐。
这下他是完全理解了,为什么这帮货对捉拿李乾祐这么推三阻四。
好家伙,原来京城里的大小官员,都受过他的恩惠,都和他有超出同僚关系的py交易,都有小辫子握在他手里!
而且,这一切还都是他巧立名目、洗白了的赃款!
这种既“贴心”又“懂事”的同僚,谁不喜欢呢!
所以,那家伙确实能有恃无恐的呀。
各个衙门都有“朋友”,这么多人保他,他慌什么?
甚至于,这次贪腐他所贪污的纸币,估计有一大半都被他拿了出来,散给各级官员当“朋友费”了。
“唉……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李明叹气道。
房玄龄松了口气:。
“徐而图之,才是正道。”
李明不语。
房玄龄嘴角抽搐:
“您是想徐而图之,对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