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实际上并没有离开。
    生气归生气，她还没忘记自己来时的目的，尽管她直觉这位序列9的“偷盗者”小姐怕是连阿蒙的牙缝都不够塞，但她已经是这个家里最可能与阿蒙有关系的人物了。
    当然，并不是因为序列，毕竟如果考虑这个的话，不如去看看这个家里那几个实力不怎么样的非凡者保镳当中有没有“偷盗者”。
    爱丽丝在意的是海柔尔身上那件物品。
    尽管没尝试过占卜，爱丽丝也判断出来，那件物品有类似偷走能力的作用，爱丽丝不确定这属于“偷盗者”途径的序列几，但“偷盗者”和“诈骗师”显然没有这样的能力，这意味着这件物品至少来自一个中序列了。
    ——在非凡特性逐渐稀缺的现在，序列7也已经能被称作中序列了。
    这种层次的神奇物品怎么说也不该是一个序列9的小女孩应该拿在手里的，何况这女孩……
    爱丽丝看向海柔尔，她手中正捧着先前放在桌上当摆设的书，视线却根本没落在书上，看起来好像在神游天外。
    这也确实是真的，海柔尔仍然在思考刚才的事情，这短短的一会对她的冲击太大，她还并未缓过神来。
    爱丽丝仔细一想便意识到了这件事，但这不是她在意的地方，她真正纠结的是，这女孩儿好像对非凡世界没什么了解。
    她似乎并不像大多数非凡者那样，对序列比自己高的或者能力比自己奇诡的存在有种天然的敬畏——她甚至还敢驳斥自己。
    这种程度的冒犯是爱丽丝在成为天使以后少有经历的，爱丽丝并不觉得这是自己态度的问题，因为其他人往往会在看到她的态度以后更害怕。
    所以异常的一定是海柔尔。
    爱丽丝其实纠结过片刻要不要去翻一翻海柔尔过去的命运，即使是被人遮掩过，爱丽丝认为这也很难瞒过她，除非是阿蒙亲自动的手。
    但阿蒙没必要这样引她过去，如果这真是阿蒙动的手，爱丽丝对自己过去也没什么意见，她选择认栽。
    但爱丽丝最终放弃了去直接获得答案，她毕竟有的是时间，反倒是寻找答案的过程说不定有趣。
    不过，爱丽丝也没留在原地盯梢，她只是在海柔尔身上留了个记号，便开始在马赫特议员家里闲逛。
    这里其实没有奥黛丽的住处大，或者说差的太远了，这样巨大的差距让爱丽丝惊讶不已，但在想到贝克兰德东区那是贫民和乞丐后，爱丽丝又释然了。
    她意识到这可能就是贫富差距，那些贫苦的人们在贵族眼里，可能也和有意思的玩具差不了多少。
    爱丽丝纠结期间，海柔尔那边终于传来了动静，她扭头看过去，却发现海柔尔终于回过了神来，放下手里的书。
    海柔尔起身出门，爱丽丝便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她跟着海柔尔来到一个房间前停下，随后皱起眉来。
    当爱丽丝用灵性扫过马赫特议员的家里时，也不是没注意过这个房间——这里只比海柔尔正常那么一点儿。
    这个房间的问题倒不是什贵族小姐成了非凡者之类的事情，事实上，最主要的问题在于，这个房间里有个半神。
    由于非凡特性的数量有限，再加上仪式的限制，高序列的非凡者是非常稀少的，爱丽丝其实思考过马赫特议员能雇得起半神当保镖的可能性，但这件事的优先级还是要靠后一点。
    毕竟，和序列9的海柔尔不一样，半神背后说不定牵扯到更大的问题，爱丽丝认为这件事可能轮不到她来玩，大概率是要上报的。
    现在看来，这两个异常好像是一起的？
    爱丽丝跟着海柔尔进了房间，这里面有她早就看过一遍的华丽装饰，爱丽丝对此的评价是不如“正义”小姐。
    抬脚踩上纹华丽的地毯，爱丽丝的动作顿了一下，接着，她就成了赤足的白袍少女。
    这地毯踩起来真舒服……
    爱丽丝开心地踩着地毯上的纹往前走，眼睛却缓缓眯起，看向了皮质沙发上的老鼠。
    这显然不可能是什么爱好特殊的贵族小姐养的宠物，因为这只是只普通的灰老鼠，皮毛粗糙又难看，睁开的眼睛泛着病态的红色。
    它正坐在一张雪白的毛毯上，海柔尔在顺手带上门以后就朝那边走过去，爱丽丝看到她身上先前那种傲慢不复存在，反而透着丝尊敬地喊道：
    “老师。”
    老师……？
    爱丽丝眯起眼睛去看那只老鼠。
    到这里为止，事情的脉络似乎已经清晰，她知道阿蒙有把同途径非凡者当小零食吃的习惯，这个躲在老鼠身体里的半神，如果是“偷盗者”途径的，显然是个不错的零食。
    马赫特议员夫妇大概率只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爱丽丝没多少怜悯的情绪，她只是微皱起眉看向了海柔尔。
    “老师”两个字似乎暴露了海柔尔和这位“偷盗者”半神的关系，但对这条底层藏着偷盗和诈骗的途径，爱丽丝充满了不信任。
    学生……？
    爱丽丝看了眼那只长得实在不怎么样的老鼠，眨了下眼睛，没有出现，而是耐心看着这两个“师生”间的交流。
    “老师……”海柔尔环顾一圈，像是在忌惮着什么一样，“您，您有办法确认有没有人……不，有没有像您一样的存在在偷听我们说话吗？”
    “像我一样的存在？”
    老鼠开口说话了，爱丽丝惊奇地注视着这一幕，那声音不算好听，其实有些哑，还透着一股不明显的无力，但能分辨出是个女子。
    爱丽丝又看了一眼那杂乱的毛色，喃喃自语道：
    “看起来它的状态很差……也可能是她？”
    虽然见过动物成为的非凡者，但那天的那头恶魔犬毕竟没有成为半神，而阿蒙却真真切切变成过动物，因而在爱丽丝看来，这位“偷盗者”途径的半神是个人类的可能性更大些。
    “她，她突然出现……”海柔尔开始描述自己刚才经历的事情，爱丽丝微皱起眉，指尖跳动了一下——她并不希望海柔尔说出来与阿蒙有关的事情。
    于是受到惊吓的海柔尔着重描述了爱丽丝的奇异之处，却并未提及阿蒙以及那两声“祂”，毕竟一个受到惊吓的人，在同人说话的时候漏掉一些事情也是情有可原的。老鼠半神听完了海柔尔的描述，也没想起来去问爱丽丝的目的，只低声重复了句：
    “命运小姐……”
    显然，作为正统的非凡者，老鼠半神对这样透着神秘的味道的称谓有着本能的敬畏。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猜测爱丽丝可能的身份上，好在她确实听过相关的消息，很快，海柔尔就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我似乎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记得黑夜教会最近好像一位新晋的圣者……也就是半神半人的存在，她在大海上很出名，据说这一位在外行走时，就喜欢自称命运小姐。”
    教会的圣者……海柔尔也想起来了，爱丽丝提议带她去教会的事情，她放下心来，问道：
    “所以，那位命运小姐是代表教会来的吗？”
    这对野生的半神来说同样不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一位虚弱期的半神，但爱丽丝在大海上的名声相对奇特，老鼠半神稍作思考，就摇了摇头，笃定地说道：
    “不可能。”
    海柔尔还想要问话，但老鼠半神并不是一位合格的老师，她已经没了耐心回答的兴趣，只是看了一眼海柔尔，冷漠地说道：
    “背后议论其他的半神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不过，鉴于你今天受到了惊吓，如果感到害怕，今天晚上你可以不去寻找宝藏。”
    寻找宝藏……？
    爱丽丝的耳朵竖了起来，她略微兴奋地坐正了点身体。
    没有一个孩子不梦想着找到一个宝藏，爱丽丝不例外，海柔尔当然也例外不了，尤其是老鼠半神还是用激将法的形式说出来的，于是海柔尔毫不犹豫地道：
    “我可以的！”
    这是爱丽丝期盼的结果，但她却忍不住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一眼海柔尔，若有所思地道：
    “她说不定和小‘太阳’能聊到一起去……”
    爱丽丝摇了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这对“师生”的对话上，但她们的聊天到此为止了，老鼠半生马上就找借口将海柔尔驱逐出了房间，仿佛这个房间是她的一样。
    爱丽丝一边震撼于老鼠半神不要脸的程度，一边在海柔尔身上打了一个记号，准备等吃完饭再过来看看。
    她也要去寻找宝藏。
    爱丽丝的晚餐时间过得很顺利，没有受到打扰，海柔尔在晚餐结束以后，就像所有的贵族小姐那样，同父母互道晚安，在进行了一大堆准备工作后上床休息。
    夜半时分，在卧室变成一片静谧的黑暗之后，海柔尔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爱丽丝看着她换下睡衣，穿上了一身更方便行动的衣服。
    她要出门了……意识到这件事，爱丽丝立刻兴奋地跟了上去。
    爱丽丝惊奇地看到海柔尔从窗户翻了出去，稍作思考后，爱丽丝便也纵身一跃，跟上了这位小姐。
    海柔尔的速度很快，动作很敏捷，也很谨慎，爱丽丝还注意到到她沿着阴影走的方式很熟练，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窃贼。
    这应该是“偷盗者”魔药的作用……这显然不是一个贵族小姐该掌握的技能，爱丽丝稍作思考后，意识到这可能是魔药的功劳，她若有所思地跟了上去。
    都已经进行到这一步了，爱丽丝当然不会半途而废地去看海柔尔，她仅仅只是在确认前方没有危险之后，便跟了上去。
    海柔尔在爱丽丝逐渐由好奇转为错愕的视线中，来到了一个井盖旁边，在爱丽丝惊注视中，她伸手挪开井盖，流畅地爬了下去，还没忘记盖上井盖。
    爱丽丝站在井盖面前沉默片刻后，稍作犹豫，她也掀开了井盖，尝试着往下爬。
    这是为了保证探险的完整性。
    但她很快就后悔了。虽然“机器”与“小丑”都提供了身体的掌控能力，但到底区别于“小丑”的即时反应能力，当你不清楚应该怎么样爬进下水道时，你会很容易滑到。
    当然，这并不容易滑摔倒，爱丽丝只是一个脚滑，然后沿着管道蹭的一下蹿到了底，一下子撞到了刚刚平稳落地的海柔尔，连撞疼都没有。
    至于被发现……哈哈，搬开井盖的时候，她就没打算躲了。
    “你能去把井盖盖上吗？”爱丽丝摇了摇头，从刚才迅猛的滑行中清醒过来，也从海柔尔的身上爬起来，指了指头顶的井盖问海柔尔。
    海柔尔吸了口气，她被爱丽丝撞到了水管壁上，人其实没受伤，但那种从骨头到内脏都在疼的感觉，海柔尔认为自己不想再体验第二遍了——她到现在甚至没办法站起来，甚至没办法思考目前的情况。
    于是爱丽丝的要求没得到应允，她这才想起来查看海柔尔的情况，她走上前去，盯着海柔尔仍然睁开的眼睛思考两秒后，伸出一根食指竖直放在她面前问道：
    “这是几？”
    “1。”海柔尔下意识回答道。
    “没傻，也没晕……”爱丽丝摸了摸下巴，“你还能动吗？”
    海柔尔下意识顺着爱丽丝的话，试探性地动了一下身体，剧烈的疼痛终于让她清醒过来，她看着爱丽丝惊叫道：
    “是你！”
    这声音很响亮，爱丽丝听着声音的气势，满意地点了点头，朝她说道：
    “看来你确实已经好了……那就麻烦你去把井盖合上了。
    “不然等会儿被人发现这里就麻烦了——说不定还会有人掉下来。”
    对，要是有人掉下来就麻烦了……所以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在跟踪我吗？”后知后觉地，海柔尔终于得出了这个答案。
    爱丽丝没回答这个问题，她看着海柔尔，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要求：
    “你可以帮我去把井盖合上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