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她靠了会儿吸了口气,就一点点往灯光亮如昼的客厅挪。
这道长廊还没走几步,乐鸣琛修长的身影,出现在程梨视野尽头。
乐鸣琛的眸光和长廊的光一样暗。
程梨向他靠近,不自觉地绷直了背。
“过会儿跟你算账,先过来认个人”,乐鸣琛扫了眼她的着装,指在眉心一摁,“不像样儿”。
程梨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乐鸣琛领着她径直走到客厅的钢琴旁。
适才弹琴的乐巡靠在琴架上,看着她。
程梨喊:“舅舅。”
乐巡笑,虽然年轻,但带着长辈惯有的慈眉善目:“很漂亮。”
程梨细而长的眸子微眯,带着戒备。
她本能的不喜欢这个词。
这在她心里和祸水挂钩。
随后乐巡闪身,将他身后那个人让了出来。
程梨的视线随即撞上一个男人厚实的肩,而后是斯文的脸,头顶吊灯的光线打在对方鼻梁上,扫出他鼻翼一小片阴影。
站在程梨身侧的乐鸣琛此时开口介绍:“方式,方先生。这是程梨。”
程梨站着没动,隔了两秒,说:“方先生,晚上好。”
这话初听没毛病,细听每个字都有问题。
乐鸣琛嘶了声,视线斜压,剐了程梨一眼:“叫叔叔。”
程梨心里骂娘,她都一把年纪了,万一她叫叔叔对方自认是哥哥辈的,那不是更难堪。
好在那个叫方式的男人示意无碍,并从口袋里摸了张名片递给程梨。
他指骨长,程梨看了眼,规规矩矩地接过,余光还扫了眼外公乐鸣琛。
金属名片硬而凉,方式两个字凸起,程梨指腹摸上去,有种磨砂感。
名片上只有这两个字,和一个邮箱。
程梨从名片上抬头,再度看向方式,他正迎着她探究的目光笑。
程梨立马别开眼,听到乐鸣琛说:“方叔叔是你舅舅的朋友,明年你考美院,需要人指导,接下来这半年,他是你的老师。”
***
次日是大休的周末,程梨一早先从房间里摸出来,又摸到院墙外。
刚松了口气,听到身侧一声喇叭响。
程梨下意识地像个猴子一样想去抱路边的树,一侧身发现是她草木皆兵想多了,就是辆过路车。
她皱着眉掏出手机,上面有一大早发小程鹿鸣发来的短讯:“这周别回来了,我去替你问问。”
程梨想拒绝:“我本来也闲着。”
程鹿鸣仍旧劝她:“真有消息他们会通知你的,这样问了真得不等于白问?”
程梨扣在屏幕边的手不动了。
可能是白问,但总得做些什么。
真有消息,对方通知的第一人会是乐海音,哪里会是她。
不过她还是听了程鹿鸣的建议,回他:“那好,我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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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钢琴家乐鸣琛的女儿乐海音私自跟随她的老师,青年画家程渠离家西下。
不久,程梨出生。
十多年后,程渠带着程梨在自驾写生的路上在沙漠旁的公路上遭遇车祸。
神智尚清醒的程渠从车内爬出去求救,自此失踪,生死不明。
又两年,乐海音将从车祸中幸存的程梨扔出家门。
乐鸣琛发善心,将叛离家门的女儿乐海音生的程梨,弄回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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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渠在哪里,是生是死,是横亘在程梨脑中最重要的急需答案的问题。
因为乐海音好像觉得……程渠是被她干掉了一样。
过去程梨理解不了,现在程梨觉得乐海音是病急乱投医。
人失踪了,总得需要个理由。
她近水楼台,就被乐海音拿来怨一怨。
乐海音琢磨久了,好像还真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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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从家里出来了,程梨不会再倒回去。
走到山下,公交站牌上写着线路的起止和终点名:乐山——蝉鸣寺。
程梨看了眼,决定去这个最远的终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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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出同门的甘霖陪着任西安到寺庙报道接受社会主义改造的时候,看着寺庙高挂正中的门扁上带着的“佛光普照”,眼角一抽。
甘霖扯扯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任西安的胳膊:“哥,不然回去再求求郑指?”
任西安看着甘霖,秋阳跌落满他身后的石板,他开口声音懒散,轻描淡写:“求,我错了?”
甘霖听他这懒洋洋的声音,觉得说什么都白搭。
任西安将手中拎的包带塞进牙缝间咬紧,双手撤出来摸向甘霖颈后。
甘霖老实站着,任西安将他的衬衫衣领揪出来,理了理,拍了拍,见皱巴巴的衣领板正了,告诉他:“你回去吧。”
甘霖:“郑指让我送你进去。”
任西安斜他,脸色沉下去:“不用。”
甘霖:“还有一叠表格要给大师傅。”
任西安伸出手:“给我。”
甘霖摇头:“不行,万一你随手扔进垃圾桶呢?”
任西安嘿了声:“你学坏了啊,哥哥我是那样儿的人吗?”
甘霖点头:“真是。哥你进去好好听师傅话,争取早点儿出来回队里。”
任西安乐了,要笑不笑地盯着甘霖:“滚,进监狱改造前,罪犯们才听这种屁鸡汤。”
甘霖:“你也别一时冲动。”
任西安唇角勾起个戏谑而玩味的笑:“哥冲动还能怎么着,拆了这庙不成?”
甘霖抿唇,很严肃认真地嘱咐他:“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别突然突发奇想真皈依佛门。”
任西安唇畔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起来,甘霖赶在他像掌心拍球一样拍他前,撒腿跑在前面。
他走了,任西安抬头看了眼这个未来一段时间内他要待得地方,骂了声又单手插兜单手拎包潇潇洒洒报到去了。
第16章 暴力美学
第十二章:暴力美学
甘霖跑得不算远,过了山门便停下等任西安。
山门后列着两排翠柏苍松,几抹苍翠后,是成列的肃穆碑林。再往外,则是叶片泛黄的枫,树枝绰约低垂,间或在石板路上撒下零星落叶。
往前,则是层层石阶。
石阶尽头,是蝉鸣寺红墙绿瓦的正天殿,重檐微翘,斗拱彩绘。
殿侧的小路旁放着几口汪了碧色深水的石缸。
里面睡莲已败,只剩绿叶彰显生机,几片飘进去的落叶掺和在内,显得空间逼仄。
间或有游客结伴来往,过路时纷纷扫清隽修长的任西安一眼。
任西安跟着甘霖,转眼绕过层层叠院,进了后方的方丈室。
走这几步路,像把时间甩在了身后,穿进了另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到门前的时候甘霖停下来,等任西安靠到跟前。
任西安这才迟迟问他:“郑指导说给我晾这儿几天?”
甘霖看着他那张面上清冷,实则已经有些焦躁的脸,说:“没给上限。”
任西安适才无所谓的神情上勾勒出一丝冷峻,低呵:“操……冤家。”
很耳熟。
甘霖一琢磨才想起来,来之前教练郑铎也是这么说的。
冤家。
甘霖:“……”
运动员都注重竞技状态,一天不摸拍不碰球,都可能有影响。
可郑铎和总教练商议,做出把任西安扔这儿来的决定也并非一时冲动。
一向稳重的郑铎,但凡跳脚……基本都跟任西安有关。
任西安冷淡的眸光拂甘霖一眼:“把郑指交代你的该说的说,该做的做,弄完抓紧走人。晚了小心哥给你捆这儿,让你看我怎么学打坐。”
甘霖应下:“哥你放心,我马上走,有雨,我不想过会儿打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