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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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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4
    咳咳,容川被自己的唾沫呛到,“老李,你,你……”
    “哎呀,你急啥!不是就不是呗。”老李笑眯眯地拍着容川后背。其实他也是心疼这帮孩子。兵团规定来到北大荒知青三年内不许谈恋爱。可一群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大姑娘,整日劳动吃饭都待在一起,远离家乡,没有亲人陪在身边,如果碰上相互谈得来的异性,不弄出点火花那才奇怪嘞。
    就老李所知,目前兵团就有几对小情侣,吃饭时常常眉来眼去,你偷偷给我一块土豆,我悄悄塞你一块萝卜,就算周围有人帮忙作掩护,但作为过来人,老李可一眼就能瞧出端倪。在他看来,这么大的孩子谈恋爱很正常,不谈才叫有病。
    而容川算是这群男孩子中的翘楚,要模样有模样,个头,长相,那都没的说。可着十里八村找,也就二十公里外独立三营依兰农场的纪北平跟容川不分伯仲。可据说纪北平那小子是个混蛋疙瘩,软硬不吃的主,仗着爷爷和老子是领导,别说是营里,就是整个兵团他都不拿正眼瞧谁一眼。说话,作风,为人,样样不如容川,有时连报告都不打就带着几个兄弟跑出去玩,弄得二营领导很是头疼,但又敢怒不敢言,活当祖宗供着。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同样从部队大院走出来,容川可比那小阎王纪北平懂事多了。来兵团三年,老李没见容川跟谁红过脸,平日吃苦耐劳,干活从来抢到最前头,而且专挑脏活累活干。为人也和蔼可亲,无论是领导还是像他们这样的兵团职工,乃至村子里的乡亲,容川说话从来客客气气,谁有难处他都愿意帮一把。这也就是跟他老李熟了,说话才开始有点混不吝。但老李不介意,反而很高兴自己与容川感情好,像家人似的。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去年,老李还把自己侄女介绍给了容川,可惜啊,那丫头没福,容川没看上她。
    “我喜欢瘦一点的姑娘。”容川说。
    噢,瘦一点,有啊!咱家有的是!
    最近,老李正打算把外甥女介绍给容川,想择日不如撞日,赶巧他今天在,团里又不忙,现在就赶紧说了吧,省的心里老七上八下的。趁着容川掰下一块红肠肉正要往嘴里放,老李笑眯眯地说:“川子,我外甥女过几天从辽源来这儿探亲,咋的,看看不?”
    容川把放进嘴里的红肠又拿了出来。“叔,红肠我一口没吃,都给您放这儿了,连里还有活儿,您忙着,我先走了。”
    别介呀!老李赶忙拽住容川,知道他这是拒绝,“川子,给老叔个面子,俺外甥女不错,身材苗条着那。”
    容川头疼,想老李一个厨子怎么竟干保媒拉线的活?而且别人不管,就管他一人?“叔,我年纪还小呢。”
    “哎呦不小啦,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俺家二宝子都快出生啦。”
    那是你,不是我,我容川可没想那么早结婚生子,就是想,也不能跟你的外甥女啊。你看你长成这样,你外甥女能好看的了?当然啦,容川也是一个注重心灵美的男子,但那是在外表过关的情况下。否则,免谈。
    都说男人选媳妇是照着老妈的样子走,容川也不例外,他老娘长眉清目秀,年轻时还是团里的文艺骨干,唱歌跳舞样样行,一首苏联民歌《山楂树》唱的娓娓动听。容川想,自己的娘是完美无缺的,天下独一份,估计世上很难再找到第二个。但就算找不到一样,也得找个差不离的吧?
    老李的侄女他去年已经见过,完全没感觉,估计这外甥女……“叔,您别难为我了,我从北京来到北大荒不是为了找媳妇生儿子,我是为了祖国伟大的革/命事业,实现崇高的革/命理想,是为了将北大荒建成东北的江南而来!我想好了,不将北大荒建成江南,我绝不结婚。”
    “哎呀,革命要搞,媳妇也要搞啊!”老李觉得容川这帮孩子真是理想主义者,将北大荒建成江南?就是秦始皇也不敢这么说。中国换了一朝又一朝,几千年下来,北大荒依旧是北大荒,难道你们一两千个娃娃来了,就能把这里变成富饶的水乡?这不瞎胡闹嘛。
    容川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老李掰扯下去了,不然有可能被直接拉进洞房。见他真要走,老李忙拉住他说:“好了好了,就当我没说,你先坐这儿把这几根红肠吃了,我去厨房给你做一碗鸡蛋汤。”
    “以后也别再说了啊。”容川真有点怕了。
    “哎呀不说啦不说啦。”老李从灶台边的小竹筐里拿出一个鸡蛋,锅架在灶上点开火。想这帮孩子反正就扎根在东北了,户口迁不动,人就跑不了,介绍对象的事往后放放也行,瞅容川的性子,似乎一时半会儿遇到心仪姑娘的可能性不高,连里,包括其他连,追他的姑娘不少,可也不见他对谁动过心。估计这小子真是以事业为重吧,即然这样,他老李也不用急于这一时,先稳住容川比啥都重要。
    ……
    王娇背着行囊敲开了指导员办公室的门。
    说是办公室,就是一间简陋的砖瓦房,里面有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台灯,钢笔,纸,算盘啥的,前面两把椅子,南侧靠墙还有一把,上面放着叠好的军衬衣和毛衣,屋里靠墙是一张上下铺,刚在来的路上王娇听容川说了,这个连有四十个班,每班10-12人不等,连长与指导员住在一个房间,其余的,各班一个房间,睡大通铺。
    “你好,小同志,找谁啊?”看王娇眼生,指导员纳闷地问。以为她是其他连队派过来借东西的。
    “您好。”王娇赶紧打招呼,然后把户口注销证明啥的往指导员面前一放,诚恳说明来意。
    其实王阿娇的日记以及王娇自己的记忆中,都没有关于要去哪个农场报道的印象,当时在鸡西,她只是随口一说,一听竟真有这么一个农场,其他地方也不去了,管他呢,先找一个组织安顿下来再说。可不想,指导员却皱起了眉头。
    他看看材料,再看看王娇,拿出官腔问她:“谁让你来我们农场的?之前没接到上级通知说要来一个人啊。”
    这事还要预约?
    王娇暗叹一声要坏,知道自己肯定没按流程走,可都已经来了,哪里还想再折腾?“是上海知青办的人让我来这儿的。”
    指导员一听,笑了,显然这样的谎话太低级,“小同志,你说实话,到底谁让你来的?”
    “我,我自己跑来的……”
    既然瞒不过,不如实话实说。
    见她态度还算诚恳,指导员点点头,低头仔细看了一遍她递上来的材料,该有的都有,而且年龄刚17岁,长得也眉清目秀,有一股少年人在陌生环境里该有的傻劲儿与胆怯,应该不是啥可疑分子。
    最近中苏关系依旧持续紧张,又赶上年底,上级下了五六道指令,都是严密关切以防“亲苏特务”混入我/军队伍的。指导员与连长神经每天都绷得很紧,生怕队伍里混着一个漏网之鱼。幸好,他们连都是老实本分的小知青,且都来了两三年,大家早就混熟了,谁是什么样的人彼此心里都很清。在他看来,这帮孩子挺傻挺单纯,平日里除了干活就是打牌打篮球,要不就是给家里写信,私下里,连长与指导员也互相交流过新的,说特务那工作太高深,这帮在野地里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小知青可干不了。
    尽管觉得王娇是一个好孩子,但指导员仍旧为难的表示连里女生已经满额,不能再接待了。其实他也有私心,女生体力总归不如男生,干起农活来,还得是小伙子能冲锋陷阵。况且,王娇又来自上海,据说那边的姑娘都挺娇气金贵,万一干活不行,耍嘴皮子行,带坏连里的风气怎么办?
    一听不接收,王娇有点急了,“指导员,我打老远从上海来,您别不要我啊,户口我都注销了。”
    “你先别急,别急。”指导员忙安抚,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坐下后才问:“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农场的?这里有你以前的同学?”团里那么多农场,王娇为何只单独来到这里,而且看模样,似乎很想留下来,作为老军人,指导员本能提高了警惕。说不定,就是个小特务!
    王娇喝口水,才把如何在火车站搭救了春妮,然后又在沈支书家遇到李容川的事一股脑说出来。
    “指导员,您就收下我吧,我这人很勤快的!”王娇恳求道。
    这么冷的天,这么颠簸的路,王娇真不想再折腾了。而且,这里离四松村很近,容川那人也不错,虽然刚刚认识,但总觉得他是个可以依靠的朋友。在这里,总好过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
    “是容川带你来的啊……”
    指导员阴沉着脸,左手瞧着桌面,心想容川还是太年轻,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跟他或者连长商量商量,就私自带回一个大姑娘。
    这哪里是大姑娘,明明就是一颗烫手的山芋!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看文愉快~~
    ☆、015
    指导员深思熟虑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不接收王娇。
    “啊?”王娇蒙。
    指导员赶忙拿出官腔儿安慰说:“小姑娘,北大荒可是大得很呐,这里有很多农场,想要实现革、命理想,不一定非要扎根在我们这里。这样,我一会儿给独立三营,也就是依兰农场的指导员打一个电话,看他们那里还不接不接收新知青。”
    “那儿……远吗?”
    “不远,就十来公里的路,如果那边确定接收,我一会儿让他们谁开车送你过去。”
    哎,看来今天是非走不可了。
    “指导员,如果那边也不接收呢?”现实很残酷,王娇觉得自己得提前做好最坏的准备。哎,怎么跟大学毕业到处跑面试似的。
    她这么问,让指导员也有点难回答,确实,那边也有可能不要女知青。
    “你也别着急,我先问问。”说着,指导员伸手拿起了电话。正播着电话号码,一个看似跟指导员差不多级别穿军大衣的中年男子站在窗外敲了敲玻璃,说:“老刘,出来!”
    “啥事?”指导员手里还握着电话。
    那人看了王娇一眼,然后对指导员做了一个“赶紧出来”的手势,不愿多说的样子。
    “哎呀——”指导员发了个牢骚,放下电话对王娇说:“你先坐这等一会儿,把东西先收拾好,反正我们这里是不接收,一会儿电话打通,那边只要说接收,我立马派车送你过去,山里天黑的早,路上又都是积雪,早点走也安全。”
    王娇叹气,心里有点明白指导员这是看不上自己。
    估计是嫌弃我太瘦,不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吧。
    本以为指导员几分钟就能回来,却不想等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见人回来。
    傍晚,天慢慢黑下来,又开始飘起零星的雪花。
    这时,外出劳动的知青一波一波的回来了。有的是走回来,有的是开车拖拉机,他们成群结队,一路上有说有笑,安静的连队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有几个调皮的还跑去积雪多的地方玩起了打雪仗。
    十□□岁,哪怕离乡千万里,大部分日子也过得无忧无虑。
    回到宿舍,知青们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即使隔着一个双层玻璃王娇也能听到他们叽叽喳喳的聊天声。
    “今儿累死啦,那地可真够硬的!大锤子砸了半天,就砸出一个坑!”
    “可不是嘛,我腰从中午就开始疼,爱你们说北大荒的地怎么这么硬啊!”
    “跟你似的,硬骨头。”
    “去你的!”
    欢声笑语中,大家看到厨房烟囱飘出缕缕炊烟,“嗷嗷”欢呼一声,然后端着饭盆跑向连队食堂。食堂不大,有的知青就端着饭盒回到宿舍吃,王娇看着他们,肚子忽然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天气冷,人果然容易饿啊。
    “王娇?”
    门口忽然有人叫她,声音很诧异。王娇回头一看,竟是容川。
    “你怎么还在这儿?指导员呢?”容川手里端着一个铝制饭盒,举着的筷子上插着四个大馒头。
    “指导员出去了。”看见白花花的大馒头,王娇咽口唾沫。作为南方人,她吃馒头的次数屈指可数。只那年跟父母去山东烟台旅游,连着一个星期早餐晚餐都吃馒头,回来一称体重,还长胖了四斤。
    “出去了?”容川皱眉,心想指导员办事也太不靠谱了,人家姑娘大老远从上海跑过来,好歹先安排好住宿再去办事。刚才在食堂,容川还想着如果看到王娇就帮她打饭,结果左等右等,一个连的人都快打完饭了也没看见她来,容川就拽住一个女孩问:“哎,春阳,上海新来的知青呢?”
    春阳一愣,“啥上海人?”
    “哎呀,就是一个女孩,叫王娇,跟你差不多高,挺瘦的,梳着两条大辫子。”
    春阳上下扫一眼容川,不知是自己疯了,还是这小子疯了,“川子,你没事吧,咱这儿啥时候来了一个上海姑娘?我看是你做梦做出来的吧。”
    容川被说的脸红,这时,另一个刚打完饭的姑娘说:“咦,我看指导员办公室里好像坐着一个人,是不是——”她话还没说完,容川就端着饭盒举着馒头跑了过来。果然,王娇还在这儿。
    “你咋不打饭去?”
    容川的意思是,住宿问题可以慢慢安排,但吃饭是大事,东北天气冷,热量消耗大,像他们这样十□□岁的年轻人,一天恨不得吃五六顿才觉踏实。
    “我……不饿。”王娇哪好意思说指导员也没让她在这里吃饭啊。
    “不饿?不饿也得吃啊!厨房一天就供应三顿饭,晚上可没有夜宵,就是不饿也得吃,不然晚上非冻死你。”容川刚来时就吃过这亏,在家享福惯了,哪怕半夜饿了,母亲也会跑去厨房煮一碗龙须面给他。可到了这儿,谁还惯着他?
    刚来时那个大冬天,有一次他病了,小感冒,不想吃东西也就没去食堂,结果半夜饿的头晕眼花,直冒虚汗,盖三层被子却还全身冰凉,亏了同宿舍的赵大勇饭盒里还剩了半拉窝窝头和一小截咸菜疙瘩,把窝窝头放在火上烤了烤,虽然中间还是凉的想块冰坨,但容川仍旧三下五除二几口吞了下去,然后又灌了两大缸子热水,这身体才慢慢暖和过来。
    有时事情就怕往回想,容川觉得如果没有那半个窝窝头,自己大概就牺牲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了。
    “把你饭盒给我。”容川说。
    王娇嚅嗫,其实她现在心情很不好,一点都不想吃东西。
    见她不动,容川把饭盒和馒头往桌子上一放,严肃地说:“王娇同志,请把你的饭盒给我。”
    “容川,我真不饿,你去吃你的吧。”
    “不给是吧?”容川眼睛一眯,一步跨过去从地上直接捞起王娇的铺盖卷。
    王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强拆”啊。其实王娇心里挺感动的,她初来乍到,能碰到他真是自己的幸运。但铺盖卷里除了饭盒可还有内衣,以及女人特殊生理期时用的自制腹带,说白了跟内裤差不多,这要是翻出来……
    “不麻烦你了,我,我自己找。”
    容川打开王娇的手,女孩办事都婆婆妈妈的,动作再慢点,食堂就没饭了。那群“小饿狼”,可是能把整间粮仓吞下去的主儿。他边拆边很不高兴地批评道:“你这人真够拧的,拿我的当耳旁风,告诉你,在数九寒天的东北,不吃饭可是能出人命的大事,你……”他用力一扯饭盒,不想几件衣服也一并掉出来。
    碎花衬衫,白色跨栏背心,还有淡粉色的……内裤。
    不知跟什么香料放到一块,闻着有一股清雅淡淡的茉莉花香。
    容川囧,王娇也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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