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球其实不像篮球，乒乓球之类，杀伤力应该算所有球类运动中最低的。
    然而当刚刚那记隐隐带着风啸的扣杀一闪而过，想来也绝不会有人想去尝尝它的滋味。
    偏偏又好巧不巧，正中面门。
    精准命中人体最脆弱的鼻尖。
    钻心的疼痛伴随着视线一点点被汗水模糊，李勤超终于不太能笑得出来了。
    那口大白牙缓缓收敛，只剩嘴角微微抽动，预示着他内心并不如面上那般平静。
    有一瞬间，实在是想将手里的拍子直接朝着对方砸过去。
    但终究是忍住了……这会儿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他有点丢不起那个脸。
    尽管好像也没什么脸面可言了吧。
    将拍子扔在地上，球框和地面接触，发出一阵叮叮叮的响动。
    李勤超站在原地，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倒不是想摆pose，而是因为还在流鼻血。
    对面，淡淡的声音传来。
    “善意提醒一下，流鼻血的时候仰头并不是正确的做法。”
    陈安迈开步子，在一众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和李勤超仅仅只有一步之遥的位置。
    这个距离，似乎只要李勤超愿意，随时可以动手‘报复’。
    毕竟两人的体型相比，无论如何，李勤超看上去都要凶猛得多。
    陈安已经不算矮的，身材修长适中，但架不住李勤超魔鬼筋肉人，就跟那种整天泡在健身房的大猛男一个样。
    又是篮球队队长，身高一米八七，比陈安快要高出半个脑袋。
    “我谢谢你。”
    李勤超一字一句说道。
    他身体素质不差，这三两句功夫，鼻血已经不留了，微微低头，俯视着陈安。
    面无表情，眼神颇有些阴厉。
    只是陈安并不理会，也不和他对视，少年弯腰捡起地上的拍子，左右察看了下，皱眉道：“拍子不要乱丢。”
    旋即便想转身离场。
    事情闹到这个份上，应该也没什么再打下去的必要。
    可似乎有人并不这样想。
    李勤超一把拉住他胳膊，冷声道：“干嘛去？”
    “这才第一颗球，既然来都来了，好歹打完吧？”
    他心里其实依旧没太把陈安当回事，况且在哪丢掉的场子，总要在哪里找回来。
    否则真让陈安就这么走了，他岂不是白挨这一下了？
    从小到大，他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
    “……行。”
    陈安看他一眼，叹口气，将其中一个拍子递过去。
    ‘来都来了’，果然是夏国十分通用的语言。
    等李勤超接过拍，他走回另一半球场。
    路过中间球网时，余光瞥见李扬这小子正搁那冲他挤眉弄眼，脸放红光。
    视线稍微移转，看见李清月这小妮子也在笑，她捂着嘴和宁雪婷以及班上另一个女生坐在一堆。
    陈安恰好要经过她们，便听见‘库库库库’的很细微的笑声。
    于是顺手拿拍子轻轻敲了一下李清月脑袋。
    “诶……你！”
    李清月惊呼一声，反应过来，顿时鼓起小脸瞪他。
    可惜少年已经走远，她也没法报复回去了。
    不管！
    等下下午回教室，她一定要好好惩罚他！
    只是没有和陈安同桌，不然就可以天天‘惩罚’了……
    李清月想着想着，脸蛋莫名有些微红。
    扭头，还无意间和叶浅浅对上了眼神。
    少女默默挪开视线。
    “嘭！”
    一声脆响，拉回思绪。
    球场上，由李勤超发球，比赛再度开始。
    陈安手持球拍，站姿略显随意，并没太多所谓的羽毛球高手风范。
    但每当李勤超试图杀球时，凌厉的球风迎面而过，少年总能及时接起，轻飘飘打回去。
    长年锻炼，打拳，修身养性。
    陈安的视力和反应力，包括瞬间爆发的力量，绝对要高出常人一大截。
    加上李勤超又不是什么职业级高手，接他的杀球自然轻而易举。
    甚至还有空在脑袋里想别的事情。
    刚刚那第一颗球……看上去仍在对方能忍受的范围之内啊。
    陈安心里念叨，借着李勤超再度发来高球的时机，手腕微微收力。
    是的，不是发力，是收力。
    这是漆小姐传授给他的第一个技巧。
    因为自小就有股子怪力，加之长年累月练习，漆小姐很担心他哪天一不小心就把人打死了……或者当场打出点什么问题，终归是有些麻烦的。
    所以教导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如何收力。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以后要学会和人讲道理，明白吗？”
    光天化日之下，女人单手拎着小男孩，然后用两根纤白手指捏住他的小鸟，非常温柔的和他讲着道理。
    真是好一个言传身教。
    时至今日，陈安仍能记起当年自己万分惊恐的表情。
    嗯……那大概也是唯一一次露出那种表情。
    也很难不和漆小姐讲道理，毕竟敢跟她不讲道理的人，多半也活不长远。
    发散的思绪渐渐收敛，陈安跃至半空，微微收住力气，但比第一颗球多用了点力。
    他其实也挺好奇的，按自己现在的水平，用出多少的力气，正好是常人能够承受的极限？
    本来一直想做这个实验，但在一中，‘陈少’声名远扬，平时根本没人敢惹他，以至于想试试身手都没机会。
    结果没想到来到魔都后，倒是歪打正着，有人赶着送上门让他打。
    还刚好是个体育生……指定抗揍。
    陈安想着，手中球拍已然挥下。
    “咻！”
    下一瞬，先前那恐怖的爆鸣声再度响起，不知是球拍挥舞所发出，还是刚好击球而发出的。
    反正是立马惊住了球场上的所有围观群众，人皆呆愣的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大而不自知。
    这是什么怪物？
    连围观的人群都已经如此，更何况是作为要接下这颗球的当事人？
    李勤超只感觉眼皮子一跳，下意识闭上眼，紧接着就是一阵风扑面。
    然后不待他多想，左侧脸庞就传来了剧烈疼痛，是球头再一次准确无语的击中他脸。
    好消息，不是鼻子。
    坏消息，他妈的怎么更痛了！
    李勤超疼的呲牙咧嘴，半张脸瞬间通红，隐隐还有了肿起。
    他捂着那半张脸，嘶了一声，蹲下身，明显是在极力忍受着被打脸的痛苦。
    物理意义上的‘打脸’。
    见状，和李勤超一起来的那两个男生终于忍不住了，盯着陈安爆了句粗口，撸起袖子就要上球场。
    瞅他们的态势，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球场一下子骚乱起来，喊声，呼声，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笑声，各种声音堆迭在一起，吵吵嚷嚷。
    李扬作为自觉自己这边唯一的男生，当即是很讲义气的冲了上来，就站在陈安身后。
    至于其他女生，则明显是有点慌了，坐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
    “回来！”
    这时，李勤超猛然爆喝一声，喝止住了撸袖子的那两人。
    他缓缓站起身，面目还有些因为疼痛所导致的变形。
    阴沉沉的看了始终站在对面，仿若无事发生的少年一眼。
    李勤超咬牙道：“滚回去，两个傻逼，老子打个球而已，你们不会真以为羽毛球这玩意有什么杀伤力吧？！”
    他说完，嘶的一下，又是疼的是一阵呲牙咧嘴。
    但嘴里仍旧道：“妈的，你们这样，别人看见只会以为是我输不起，老子之前打篮球比赛，不比这痛多了！”
    李勤超说着，趁机瞟了眼某位少女。
    位于球场靠里侧，和台阶交接的位置，她同样表现淡定，并没有因为刚刚的那些骚乱而慌张。
    少女静静站在那，倒是不知何时取下的发带，重新戴回手上，头发如瀑般倾泻在肩头。
    “再来！”
    李勤超捡起球，咬牙喊道。
    陈安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发球了。
    心里却是在琢磨……
    看来这次力度就有点偏大了，还是得再收回去些……
    抱着这般实验的心态，球场上的爆鸣开始一声接一声，那如同放鞭炮一样，听得周围人是瞪大了眼睛。
    而随着五颗球打完，李勤超的脸上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体无完肤，青一块紫一块的，不知道还以为他是被谁给揍了。
    堪称猪头。
    关键是……这他妈说出去是打羽毛球打的，那也没人信啊！
    活生生把羽毛球的球头都给抽出裂来。
    “操。”
    李勤超深吸口气，他想伸手去捂脸，但是最后又忍住了。
    因为两边都肿着，实在不知道该捂那边要好点。
    整个人也处于一种懵逼的状态，站在那，要不是那两男生抬着他下去，估摸还要在场上愣一会儿。
    嘶。
    好痛。
    跟被扇了好几巴掌一样，偏偏这痛感还非常明显，就像是分级一样。
    第二颗打的最痛，后面两颗逐级减弱，最后一颗又痛了回来。
    你搁这控温呢？
    李勤超正懵逼的胡思乱想着，听见身旁人讲话了。
    “超哥……要不等下放学叫几个人来？”
    说话的男生语气阴沉。
    李勤超闻言，回头看了眼，本是在看场上那个被夹在中间，似乎在享受胜利的少年。
    但隐约间察觉有人在看他，旋即偏过头，发现看他的人居然是白从冬。
    少女的眸子清透明亮，唯独目光却是莫名的有些冷。
    李勤超咬咬牙，收回视线，恨声道：“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