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话虽然如此，既然已经接到了康师傅的传召，薛攀也不能不去。
    故此他麻溜地换了一身衣服，就跟着前来传旨的太监进宫了——这次来的还是之前来过的小太监，余福海没有来，那可能这回说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儿？
    薛攀一边儿如此猜测着，一边儿进了宫，跟他之前预料的一样，这次面圣的地点是在乾清宫的暖阁儿——就是康师傅平时休息的地方。
    不是上书房，也不是南书房，就是老爷子的卧室，或者说是起居室，这就……
    再看看这到早不晚的时间，薛攀心里不免又有了些底——看起来康师傅今儿找他果然是要聊些非正式的私事儿吧，这气氛看起来这么轻松，莫不是又要谈个心啥的？
    薛攀一念未了，康师傅已经发了话：“薛蟠来了，过来坐。”
    薛攀忙请安施礼，然后乖乖走过去，斜签着身子坐在了康师傅下首。
    到了这个时候，薛攀才发现康师傅的表情十分不悦，不但不悦，而且多少有种厌烦迷茫的感觉。
    他手里头拿着的是个奏折，薛攀正准备很识趣儿地避开视线，没成想康师傅直接把那个奏折递到了他的手里道：“行了，别躲了。朕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他们都写了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的。”
    说到这个，康师傅似乎愈发生气，居然差点儿把那本儿奏折摔在地上。还是看在薛攀已经坐过来了，才勉强忍住，叹息道：“这里还有几本儿，你都一起看看罢，真是要气死朕了。”
    薛攀忙恭敬应了，双手接过了那几本儿奏折，一一翻开看时，却是底下几个大臣们的联名上奏。
    说的内容也很简单，大意就是废太子最近德行有失，做了哪些事儿。
    底下一、二、三、四列得都很清楚。
    然后就说，国不可一日无太子，催康师傅立新的太子。
    跟着就开始推荐各自站队的阿哥们。
    主要就是八阿哥，另外三阿哥也有几票。
    另外几本奏折，则是刚好相反，列举了八阿哥、三阿哥等人的问题，然后把废太子夸得天上有底下无，反正最后的中心思想也是要复立太子。
    总之，没有太子是不行的，这么空悬着肯定要出事儿。
    这一点倒是所有大臣们一致的观点。
    薛攀将每本儿奏折都翻了一遍，这才都合上了，还给了康师傅。
    见他只是看完了却仍是一言不发，康师傅便就问他有啥感想没有，薛攀这才叹了口气道：“微臣愚钝，并无什么想法。”
    这话一说，康师傅倒是笑了：“哦？你怎么会没有什么想法？你不是一向想法颇多，还一肚子歪理的么？”
    薛攀苦笑道：“那些不过都是些雕虫小技，博万岁爷一笑而已。哪里上得了什么台面儿，倒让万岁爷见笑了。”
    康师傅叹息道：“这倒是你谦虚了。不过，不说你了，朕也很是迷茫，事情到底为何变成这副模样——先前你不是也说，只要废了太子，秘密立储，就可以避免此种事儿发生的么？”
    薛攀不慌不忙道：“万岁爷说的甚是。原本这事儿不会如此，但既然现在已经如此，那便就说明，这个事儿，还欠点儿火候。”
    康师傅一听，倒是愣住了。
    虽然隐约感觉薛攀是在同他暗示什么，但他的耐性到了这个时候也已经彻底用光了，故此索性直接盯住了薛攀道：“你不要再兜圈子了。且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欠火候儿法。”
    薛攀也不敢再废话，也直截了当道：“此事说来也简单，不过就是，立储的时候还未到罢了。”
    这也就是教康师傅继续坚持的意思了。
    康师傅叹了口气道：“朕何尝不知道时候未到，只是这些人每日里都要上折子催朕立太子，真是烦不胜烦……对，还有王家的事儿。王子腾是你舅舅？”
    薛攀点头道：“正是微臣的二舅舅。”
    见薛攀一副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平静模样，康师傅愈发无奈：
    “他们家老爷子直接上了折子说要告老还乡，把嫡长子也带走了。倒是把你这二舅舅给留下了，这是要划清界限啊……老王一家子不过就是些武夫，怎么会想到这个主意，莫不是，你给他们出的点子吧？”
    话都说到了这儿了，薛攀也懒得再遮掩。反正他说些啥，做些啥，康师傅都是知道的，那还不如主动点儿，直接交代了。
    反正，他说得也没有啥见不得人的。
    果然听了薛攀的“坦白”之后，康师傅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正当薛攀以为康师傅要大发雷霆，找他算账的时候，老爷子却忽然叹了口气，缓缓道：
    “果然如此。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干了，这到底有什么意趣儿。”
    康师傅的声音充满着疲倦和迷茫，甚至不是用的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这就表示他根本就不是有啥疑问，而纯粹是有种看透真相、深感无奈的意思了。
    也是，就为了个皇位，亲兄弟之间都争抢成这样，朝臣们也纷纷站队，每天吵吵嚷嚷、逼着他这个皇帝做决定，实在是让人厌倦。
    不但厌烦，还很让人生无可恋——朕还没死呢，你们就想着找新主子了，还几乎是所有人都这样，真是累觉不爱，想要毁灭世界了怎么办。
    偏偏这江山还是祖辈们辛辛苦苦地打下来的，也是他用了很多心力维系建设起来的，得来实在不易，若是真的毁在这个夺嫡大战里，也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