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叶大福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继续哭,跟兄嫂诉说自己受得委屈:什?么丈夫如何将管家权交给小妾、如何拿儿子拿捏她让出嫁妆、如何给她残羹冷炙,听得人拳头攥紧。
叶大富可顾不上等大姐纠结,既然不见大姐决断,他先开?口?替大姐选择:“你可愿意和离?”
“和离?”叶大福吃了?一惊,哭都顾不上了?。
“既然裘布仁那厮抬举小妾,你终年受苦,和离岂不是最?好?”叶大富回忆,“当初给你置办的嫁妆丰厚,丰衣足食平安度日还是可以的。”
宓凤娘也表态:“如今我家日子虽然不如从前,但从寻到盏儿后?也在好转,能照应大姐不受人欺负,大姐尽可放心。”
叶盏在旁看得眼花缭乱,好家伙,爹娘这么有魄力吗?上来就?劝人离婚?
就?算在离婚司空见惯的现代,大家遇到亲戚矛盾也不会马上立刻劝离婚吧?大部?分还是担心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自己掺和白白成了?人家夫妻的仇人,所以都会明哲保身糊弄几句。
爹娘情商都很高,怎么没在这件事上选择观望或和稀泥呢?
正看得热闹,忽听得门外有人冷冷道:“吆,今日吹得什?么风?”
叶大富回头一看,怒从胆边生:“什?么风?贼跌折腿的三寸丁风!”
原来裘布仁这人个子矮,走路姿势不雅观,远看像瘸了?一腿。
宓凤娘看大姑姐脸上不痛快,赶紧拉丈夫一把:“孩子们面上,快休恁的。”
裘布仁眼珠子转了?转,先上下打量了?他们衣服一眼:“如今你家可是富贵了??”
宓凤娘哼了?一声:“也就?只是认识了?几位贵人吧。”这厮当初看不起叶家,如今可要好好给他脸色瞧瞧。
裘布仁那轻慢的神色果然收起了?不少。
叶大富懒怠理会他,只问?:“你如何慢待我大姐?我大姐的嫁妆你收去了?哪里?”
裘布仁听第?一句话还仍旧混不在乎,拿根牙签有一下没一下剔牙,可等听到第?二句后?便放下了?牙签,笑道:“既然许久不来,堂前摆了?饭菜,先去吃饭。”
“我来这里是为着探望我大姐,又不是为了?吃一口?饭。”叶大富才不稀罕他的饭菜,“早从门外叫了?饭进来。免得你肉疼。”
裘布仁像没有听见这句嘲讽一般:“既然二弟买了?饭,那我就?也跟着蹭一口?。今日就?在这里摆饭。”最?后?一句吩咐身边的小丫鬟。
叶大富看这小丫鬟还是他身边跟着的,姐姐住的侧院连个服侍丫鬟都没有,心里更恨:“我买的饭不许你吃。你先说说嫁妆。”
“都是一家人,何必讲究去向??”裘布仁亲亲热热给叶大富倒了?杯茶,“做生意周转困难,你姐姐深明大义拿出来帮我,这还有错了??”
叶大富看向?大姐,大凡这时候大姐出来说句话,说自己不是自愿拿出嫁妆的。他就?有理由再闹。
可是叶大福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继续掉眼泪。
叶大富心里叹口?气。气势先去了?一半。
裘布仁见状更加得意:“再说了?,我膝下就?一个儿子,以后?还不是都是他的?”
又走到妻子身边,不顾周围还有这么多小辈呢,亲亲热热拍了?拍她肩膀:“你啊,就?是一个人想?太多,还爱吃醋。”
大姑没甩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裘布仁便笑:“说来让二弟看笑话了?,我新近得了?个小妾,去她那里次数多了?些你姐姐便怄气大闹,男人嘛,谁没个好色毛病?可我又不傻,那小妾连个儿子都没有生,回头老了?提脚卖了?便是,哪里值当我们两口?子这么吵架?”
他这么说,叶大福果然神色松动,眼泪也不掉了?,人也不哭了?。似乎觉得丈夫说得很有道理。
叶大富一听,那小妾没有儿子,在裘布仁嘴里似乎并不值得看重,先松了?口?气。
倒是宓凤娘撇撇嘴,今年没儿子明年不能生?真有诚意怎么不是现在就?卖?这种男人的话骗傻子呢。
再说就?算他说话是真,能嫌弃小妾老了?就?能嫌大房老,看着和小妾情浓可说卖就?卖,小妾虽然没儿子但也生了?女儿,难道连终老都不能?可见这男人生性凉薄。
只不过?再看大姑姐,满面春色,又面露骄矜,已经被姑父稳住,就?知?道今日这一场是狗拿耗子。
裘布仁看着叶家偃旗息鼓,便笑道:“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我设宴,二弟跟我细细说说在京里遇到什么贵人,看能不能帮姐夫姐姐排忧解难。”
叶大福居然也站起来,擦干净泪痕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开?始招呼小丫鬟:“去叫人摆酒。”也不管那小丫鬟压根儿不理会她。
叶大富这时候哪里有心情吃酒:“既然姐夫说心中还记挂姐姐,那便把嫁妆先还来,总不能从拿走到现在都生意困难需要周转吧?”
裘布仁装没听见,叶大富才不理会他呢:“说起赖皮我可是赖皮祖宗,你别想?用?这一招敷衍我。”又再三追问,还拒绝了?姐姐打圆场,一副不解决就?不走的架势。
“你这厮好不识抬举。”裘布仁瞬间变脸,起身指着叶大富鼻子开?骂,“让你几分颜色你要开?染坊不成?”
“你要作甚?”金哥儿瞧见不对,立刻挺身挡在了?亲爹前面。
他人高马大,裘布仁笑容变都不变,一个眼神,叶盏就?觑见了?个婆子偷偷溜出去喊人。
这是裘家地盘,大小家丁几十号人,两边打起来的话叶家人还真不是对手。
电石火光之际叶盏忽发?急智:“爹,快别闹了?,一会我们还要集市上给长?公主选购土产呢,耽误了?时间可怎么办?”
长?公主?裘布仁脸上的阴毒一刹那消散得一干二净,狐疑盯着叶家人。
宓凤娘也反应过?来了?,特意摸了?摸发?髻间扎着的红缨:“是啊,得了?长?公主送的红头绳,总要回礼才合适,你只顾着在这里说话,集市散了?去哪里买?”
裘布仁打量那红缨:上好的红缨绳,上面沾染着的染料一看就?是极红极昂贵的正红,让不懂染料的人也能明白寻常集市上买不到。红缨中段打一个如意结,是宫里的花样,坠角是红玛瑙,玛瑙不贵,但难的是寻颜色这么红里头毫无半点杂质的。
裘家如今也算有点家底了?,裘布仁也会分辨好东西。这红头绳他要花费大价钱大力气也能买得起,可他怎么会买这种女眷手边容易丢失的日用?消耗品?
也只有真正的贵族人家才会将不小心会丢失的头绳做得这么贵,随意堆在抽屉里一堆,随心所欲想?用?就?抽一条,连数目都不会计数。
再联系到叶大富忽然咸鱼翻身,裘布仁动用?他那小生意人的狡诈立刻得出结论:叶家真的是傍上了?贵人。
“老爷,小的来了?!”门外几个小厮气势汹汹过?来。
身后?跟着那个气喘吁吁的婆子,看他们这行人的架势只要等裘布仁一声令下就?要将叶家人捆起来暴打赶出府去。
“干什?么?”裘布仁抬起眼,不耐烦挥挥手,“大惊小怪,快下去,哪里有进内宅的道理?别让亲戚们嘲笑。”
小厮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跟着婆子描述跑进内宅,还以为自己护卫有功能得到主家的嘉奖呢,谁知?道莫名?其?妙被骂了?一顿。当即有好几个有血性的想?等做工期满就?不再续约了?,晦气!
裘布仁又骂婆子:“你大惊小怪些什?么?在外面乱嚼舌根,没看我跟大舅哥聊得正好吗?滚!”几句话就?把婆子骂走了?。
婆子是小妾的人,蝎蝎螫螫跟踪过?来,本来想?添油加醋来两头讨赏,却没想?到劈头盖脸挨了?顿骂,心里恨恨走了?:该!等你被叶家人暴打,我就?装没听见!
裘布仁连着“阿嚏”“阿嚏”打了?两个喷嚏,这才掏出手绢擦擦鼻子,顺势换上笑脸:“大舅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似乎刚才那个要动手的人不是他。
叶大富哼了?一声,懒怠看他在这惺惺作态演戏,扭头问?叶大福:“大姐,拿你的嫁妆单子来。”
叶大福迟疑着“嗯”了?一声,宓凤娘看不下去,走到她跟前半是搀扶半是催促:“走吧,去拿。”
拿到了?嫁妆单子,叶大富斜斜睨裘布仁一眼:“今儿个,我办完事才走。”
“好说,好说。”裘布仁笑着,扬嗓子把自己骂走的小厮又叫回来,“去叫账房来。”
说话间,叶大富外卖的饭菜也到了?,他也不让裘布仁,自己命令小厮将饭菜摆在桌上,招呼家人来吃。
裘布仁也不恼,叫了?下面人摆菜:“快去催厨房,哪里能让亲戚连口?饭都吃不上?”
“可……”那人迟疑,“今儿厨房都拿着小镊子在给二奶奶挑燕窝毛呢,这个点腾不出手来。”
叶大富咳嗽一声,放下筷子看裘布仁,裘布仁被他看得心里发?虚,一脚就?将那丫鬟踢倒:“狗东西!主家的话现在不管用?了??”
过?一会才有饭菜摆上来,倒也没敷衍,硕大的酱肘子、整个囫囵的烧鸭、满满当当一盘的鸡块,叶大富便也不客气,风卷残云吃了?起来。
等吃得半饱,账房才拿着账册过?来。
叶大富便将嫁妆单子上的田契房契收了?回来,叫叶大福拿着。这还不算完:“拿走这些年收的赁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