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黄钟大吕
    冯启元在铲出去的时候，确实是抱着赌的心态，赌他能够抢在王哥之前把足球铲出边线。
    为什么要赌？
    因为他并没有信心防住王哥这次突破。
    在铲球之前的拼速度上，他和王哥打了个平手……
    但王哥可是三十八岁啊！
    二十六岁的他和三十八岁的王哥跑的不相上下，他还有信心能够防住王哥这次突破？
    这种恐惧让他几乎失去冷静的头脑，只能去赌。
    当然，他赌失败了。
    滑出球场的他扭头看着王哥踉踉跄跄追上皮球的背影，忍不住想起了双方上一次交手的情形。
    当时他看到也是王哥的背影，但他很快就让王哥看自己背影了……
    现如今，不到半年时间，双方角色便已完全调转。
    滑出球场的冯启元在撞到场边广告牌的时候才停下来，同时场上的王烈也已经把足球挑过了出击的门将本纳特。
    冯启元背靠广告牌，目送足球飞入球门，他身后看台上的威顿希尔球迷们一下子没声儿了，甚至连句脏话都没有。
    他们和冯启元一样，沉默地注视着场内。
    进球后的王烈庆祝像他刚才的射门一样优雅，没有狂奔庆祝，而是站在原地，张开双臂转过身去，等着自己的队友们从后场上来和自己一起庆祝。
    他并没有等待太久，泰恩的球员们很快就扑上来，把他围住，与他拥抱、击掌庆祝。
    他迅速被淹没了。
    冯启元这个时候才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场内那一幕，他双手叉腰，站在原地。
    ※※※
    “了不起的王！留他在场上是对的！”麦克尼尔在和助理教练瓦罗拥抱庆祝的时候咬牙道。
    七十分钟决定换人调整的时候，他们讨论过是换下王烈留维蒂尼和迪恩，还是换下维蒂尼、迪恩，留王烈。
    最后决定留下王烈。
    虽然他们也担心王烈的体能，毕竟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连续作战，场场首发。
    而且上半场为了摆脱冯启元的贴身盯防，活动范围很大，跑动距离远超平常的比赛，体能消耗会更快更大。
    但麦克尼尔总觉得只领先一球不保险，如果换下王烈，就靠维蒂尼和迪恩，恐怕不足以威慑威顿希尔，他们会大举压上，万一在最后时刻丢个球，到手的三分变一分，那对球队的欧冠梦想将是致命打击。
    也会让王烈和自己产生罅隙——这是他最不能允许的。
    如今这个球更是让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在比赛焦灼的时候，除非王烈主动申请，否则就绝对不把他提前换下！
    瓦罗疑惑地发问：“所以上半赛季的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难道信任和尊重，真的能够激发出王身体里的潜能？”
    麦克尼尔笑着摇头：“不知道，管他呢！我们得谢谢赫尔登啊！不管是因为什么，他让我们得到了一个最好的王！”
    就在这时，他看见场上庆祝的泰恩球员们陆续转身往回走，原本被簇拥在中间的王烈显露出来，然后向着场边的他做出了一个换人的手势！
    麦克尼尔愣了一下，随后心脏猛跳：
    王受伤了吗？
    但他很快就把内心的担忧压了下来，先安排换人事宜，没有自乱阵脚，惊慌失措。
    他让伤愈复出的彼得·奥利维替补王烈出场。
    奥利维得分能力相比王烈差了一大截，但是他在防守中可以很好的帮助球队，有身体有头球，此外还可以在前面利用自己的身体和技术控制球权，拖延时间。
    ※※※
    电视机前的何振勇和蔡伯康有相同的担心，当他们看见王烈主动申请换下的时候，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错愕。
    “不会刚才冲刺的时候拉伤了吧？”蔡伯康喃喃道。
    “呸，乌鸦嘴！”何振勇条件反射想要上手捂他嘴。
    蔡伯康也连忙啐了一口：“呸呸呸！”
    但他脸上的担忧的表情并没有随之消散，而是依然忧心忡忡地看向屏幕。
    这个时候的两个人可都不去想王烈的受伤，会结束他和池震的核心之争，也能让中国队内部恢复宁静这件事情了。
    现在没有一个人希望王烈因为受伤退出竞争……
    ※※※
    “阿烈受伤了？”
    魏琴惊呼。
    唐星梅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因为她正在仔细观察，也拿不定主意。
    倒是她旁边的爸爸唐凌峰再不停重复：“不可能，不可能，不至于……看阿烈表情也不是很痛苦，应该不是受伤了……”
    “别着急妈，等比赛结束后我给他电话问问就行了。”唐星梅用这句话稍微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妈妈。
    ※※※
    冯启元看见王烈主动做出换人的手势，也惊了一下。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哥在刚才这次和自己的冲刺比赛中拉伤了肌肉。
    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和王哥是对手，而不是仇敌，当然不会因为王哥让他防得狼狈不堪，就希望王哥受伤。
    不过很快他就看见王烈告别了自己的队友们，率先向场边走去。
    从他走路的姿势和表情来看，没有任何受伤的痛苦样。
    他走的不快，但步履稳健。
    以一个职业球员的直觉和经验，冯启元觉得王哥应该没有受伤。
    ※※※
    换人还要履行程序，王烈先走到场边来给主教练说明情况，因为他看见连队医都行动起来了……他要是再不主动过来解释，搞不好接下来就是担架上场了。
    “怎么回事儿，王？你感觉不舒服吗？”在王烈走到场边的时候，早就等在边线上的麦克尼尔就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王烈摇头，脸上带着笑容：“没有，头儿，我没有不舒服。”
    “那你……”麦克尼尔更奇怪了。
    “我有些累了，头儿，想要下来休息。”
    说完他看着没有任何反应的麦克尼尔：“不行吗？”
    麦克尼尔回过神来，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接着他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王！我以为伱受伤了！”
    王烈就哈哈大笑：“那不至于！”
    ※※※
    “好了，肯定没受伤。”看见笑得开心的王烈，蔡伯康长出口气。
    何振勇脸上也出现了轻松的笑容：“他应该是累了，所以主动申请休息。”
    蔡伯康也有心情开玩笑了：“他能主动申请休息，真是让人放心多了。这样最起码证明他不是个永不知疲倦的机器人……最近网上传的越来越离谱，什么王烈有系统加持，什么王烈是最新智能仿真机器人的，还有王烈被外星人绑架换了身体……”
    “哈！小蔡你还真别说，我也看过网友们分析的，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看得我都要信了……”
    何振勇和蔡伯康两个人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比赛直播中了。
    不管这场比赛最终胜负如何，王烈和冯启元两个中国球员的表现都挺不错的，他们两个作为中国队国家队的教练，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
    心情放松下来，自然也就可以随意闲聊了。
    ※※※
    “感觉应该用不着打电话了……”唐星梅对自己的妈妈笑道，“阿烈还能笑得这么开心，那就说明他肯定没受伤！”
    魏琴也松口气，拍着胸脯：“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
    唐凌峰在旁边重复：“我就说了嘛，哪儿那么容易受伤？他职业生涯总共才受过几次伤啊……”
    ※※※
    “进球之后的王烈主动申请换下，但他没有受伤，应该是体力不支了。这再正常不过了，大家不要因为看见他刚才在边路风驰电掣甩开冯启元的进球，就忘记了他的年龄。他现在可是三十八岁的老将，而且连续首发出场，是泰恩当之无愧的绝对主力，以他的年龄和身体，能够撑到这个时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骆锦给电视机前那些担心的中国球迷们解释道，安抚他们。
    康纳·考利在唏嘘不已的同时还对索福联和赫尔登落井下石：
    “我见过三十八岁、三十九岁，甚至四十岁还在顶级联赛踢球的球员，但他们中没有一个能够和现在的王相提并论。王在场上展现出来的可不仅仅是他身为老将的经验和意识，还有出色的身体素质，他在和一群年轻人的竞争中都完全不处下风！
    “王已经是当今英超绝对现象级的人物了！谁能想到仅仅四个月前，他还差点无球可踢呢？！我不知道索福联现在会不会后悔放走王了，以王为泰恩赢得的这些积分，如果放在赫尔登的球队上，那么现在别说欧冠资格了，联赛冠军也完全有可能！”
    泰恩的换人动作很快，王烈甚至都没有重新回到球场，他就在场边站着。
    没等一会儿，彼得·奥利维就完成了换人之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和他击掌后跑上球场。
    而王烈则走到替补席径直坐下——之前他在场边等待的时候已经挨个和教练、队友们拥抱过了。坐下来后，他接过队友递来的毛巾简单擦了下身上的汗水之后，就搭在了脖子上。脚下蹬掉球鞋，拉下球袜，把护腿板取下放在一边。
    做完这些，旁边的维蒂尼已经给他递上了一瓶拧开盖子的水。
    向维蒂尼道谢后，王烈接过来喝上一口，这才向后瘫倒在座椅上，看着还在进行的比赛，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笑容。
    只有上下起伏明显的胸膛，证明他刚刚踢的比赛有多激烈。
    在为球队取得两球领先优势之后，他终于可以放心歇一歇了。
    接下来能否守住这两球优势，他全交给了自己的队友。
    他相信他们一定可以做到。
    所以他才会主动申请下场。
    要是换以前，不等到主裁判吹响全场比赛结束哨音，他的战斗就绝对不会结束。
    半躺在椅子上的王烈甚至翘起了二郎腿，看起来像是在低地球场露营一样。
    ※※※
    其实场上的比赛绝对不像王烈所表现出来那么轻松惬意。
    尽管已经落后两球，但算上伤停补时的话，比赛剩下时间还有十五六分钟。
    在这个时间里连追两球当然是很难的事情，但考虑到泰恩已经失去了最锋利的爪牙，威顿希尔倾巢出动，大举压上，殊死一搏的话，也未必就不能做到。
    所以在比赛重新开始之后，威顿希尔确实对泰恩的球门发起了最猛烈的反扑。
    冯启元这个中后卫干脆被主教练拉曼纳推到了锋线位置上，成为了一个中锋。
    希望利用他的身高和头球来创造机会。
    比赛的最后阶段其实非常激烈胶着。
    尤其是刚开始的七八分钟，威顿希尔几乎是在半场围攻泰恩。
    但凭借着众志成城的防守，泰恩最终还是顶住了。
    在比赛进入伤停补时之后，虽说还有六分钟时间，威顿希尔的攻势却减弱了。
    因为他们也意识到就算在最后这几分钟时间里能进个球，也无法改变比赛结果，他们还是输。
    威顿希尔球员们的斗志因此被消磨殆尽。
    伤停补时六分钟彻底变成了垃圾时间。
    当主裁判吹响全场比赛结束哨音的时候，王烈才从替补席的座位上起身，高举双臂和身边的队友们一起庆祝胜利。
    电视转播在比赛结束的时候，就迅速切到了泰恩的替补席，王烈的上半身出现在特写镜头里，世界各地的解说员们都很默契地开始“吹捧”起王烈来。
    “比赛结束！3:1！泰恩在客场击败了威顿希尔！自从公开宣布要冲击欧冠资格之后，泰恩已经连续赢下两场比赛！现在还剩下七场比赛，他们积四十八分，距离联赛第五名沃尔瑟姆只差一分了！他们确实在一步步向着自己的目标前进！而这一切都是王所带来的！”
    “王在本场比赛中梅开二度，一次助攻，制造了球队的全部三个进球！这也是他连续第三场联赛进球！本赛季到目前为止他一共打进了十五个球，其中泰恩十四球，索福联一球！之前有不少人觉得他可能无法做到连续十七个赛季都最少打进二十球的成就了……但现在来看，可能依然存在，而且不小——五个球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目标！”
    “泰恩脱胎换骨的首要功臣！本场比赛的最佳球员！传奇巨星王令人惊叹的胜利之路还在继续！他在本场比赛中的第二个进球让人印象深刻！如果他能够保持这样的状态下去，泰恩拿下欧冠资格真不是什么白日做梦！”
    “继续前进吧，王！继续书写奇迹！如今的足坛太无聊了，我们需要你来掀起一些波澜！带领一支保级球队杀入欧冠区？真是想一想就让人感到刺激！如果你真能做到，那就是最近五年来欧洲足坛最伟大的成就！仅次于你在索福联创造的‘七冠王’神话了！啊哈！”
    特写镜头中，王烈和身边的队友们击掌、拥抱，庆祝胜利。
    然后他走上球场，一路上和遇见的队友们击掌、拥抱、庆祝。
    最后他走到了冯启元的身前。
    后者正双手叉腰站在原地发呆，似乎还没从输掉比赛的失落情绪中走出来。
    ※※※
    冯启元确实是在发呆，独自品尝失败的苦涩。
    所以当王烈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是继续保持着发呆的姿势。
    直到王烈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王哥？”
    王烈笑着对他点头：“虽然没有再次零封我，但踢得很不错。”
    冯启元一时间没听出来王哥是在讽刺他，还是在称赞他，他张开嘴看着王哥没说话。
    王烈见他这个样子就摆手：“我说真的，你踢得很好。”
    确认王哥确实是在称赞他，冯启元脸上这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谢了，王哥。不过完全没法和你比，你现在的状态……逆天了！尤其是最后你那个球……”
    他摇摇头，继续说：“我感觉王哥你不是三十八岁，你是二十八岁！”
    “哪有那么夸张……”王烈摆摆手笑道。
    其实我的身体是三十四岁。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真的，一点都不夸张。我对自己的速度挺有自信的，但这次，我有点怕被你甩开，所以我才直接下脚放铲的……结果还是被你给过了！”冯启元叹了口气。
    “其实你如果不放铲，贴住我的话，这球我可能还没机会。”王烈觉得冯启元铲的那一下确实不应该。
    冯启元连连摇头：“我被你的速度吓到了，不敢赌。万一你加速把球趟走了呢？”
    王烈哈哈大笑起来：“其实我也没劲儿了，全靠最后那口气硬撑着。你要是再多给我施加点压力，搞不好这球我就丢了。”
    冯启元愣了一下，没搞明白这是王哥在谦虚还是说真的。
    王烈见状就解释：“是真的。你没看进了球之后我都没跑去庆祝吗？”
    冯启元很意外：“啊？你不庆祝是因为没劲儿了？我还以为你是在耍帅呢……”
    王烈就笑，又给了个证据：“刚刚庆祝完我就主动申请下场了。”
    冯启元瞪大眼睛：“王哥你真是体力不支了？”
    “对啊。其实本来是不至于的，但你上半场一直跟着我跑，还是让我多消耗了很多体力。”王烈说。
    所以说我上半场的表现也不是那么拉胯？
    冯启元听见王哥说了之后，就在脑子里这么想，他心里稍微好受了点。
    然后他听见王烈对他说：“我其实是有个事情，想和你说的，小冯。”
    “啊？什么事儿？”
    “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梦想，是拿到世界杯冠军。”
    冯启元呆呆地看着王烈。
    他当然知道，这谁不知道。
    他小时候在少年梯队踢球时，甚至还以王哥这个梦想为主题，写过一篇日记，在日记中他表示自己的梦想和王哥一样，是身穿中国队球衣捧起世界杯，他会努力训练，为这个目标而奋斗。
    当然，后来逐渐长大，他知道这个目标对于中国足球来说，几乎很难实现。他小时候的梦想其实更多是一种“无知者无畏”的妄想、白日梦。
    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王哥突然旧事重提。
    确实是“旧事”了……
    自从2034年的沙特世界杯之后，他就没怎么听到“世界杯夺冠”这样的豪言壮语了。
    他以为从那个时候开始，王哥便已经放弃了这个梦想。
    毕竟大家都在说2034年沙特世界杯就是王哥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届世界杯，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参加世界杯，再追求自己的梦想了。
    所以就算王哥没退役，也不会再把赢得世界杯当做自己的至高目标，因为那不切实际。
    哪想到王烈接下来的话让他嘴巴都合不拢。
    “我从来没有放弃这个梦想，明年世界杯对我来说，是最后一次机会。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会拼尽全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就像现在这样。”
    王烈指了指自己，继续说道：
    “但只靠我一个人是不行的，所以我希望国家队的队友们都能更加努力，让自己变强。当每一个人都变得更强后，我们在一起才有可能实现那个目标……你在俱乐部的表现其实已经很好了，但我希望你变得更好。不过，我好像也没立场要求你必须这么做，所以你要是不乐意，那就算了，没事儿，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王烈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很轻松，仿佛真的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
    但冯启元内心却无比震动！
    王烈还在继续说：“……但如果你也想赢得世界杯冠军，愿意为此付出更多努力、汗水和辛苦，让自己变得更厉害。那就和我交换球衣，算是给我个承诺，我们一起去拼。”
    王烈扯起自己球衣的胸襟，用炙热的眼神看着冯启元。
    冯启元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还在“嗡嗡嗡”响个不停，仿佛有一枚大钟，就在自己头顶被人用力撞响。
    那声音不是在他耳畔，而是在他的头皮下面、大脑深处……在他每一寸神经中回荡。
    犹如黄钟大吕，令他心旌摇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