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天堂魔鬼
原莉莉从学校接回了林雨涵,即刻开车去往医院。女儿发烧了,体温几乎快四十度,她居然都没有在意,算什么合格的妈妈。林雨涵躺在后座上脸色潮红,闭着眼睛很难受,原莉莉一路自责着到了医院。
挂了急诊,医生开了药,护士给林雨涵打了退烧针之后,一直忙到下午一点多钟,才算输上液。林雨涵靠在座椅上喘着热气,原莉莉抚摸着她的额头,心疼地说:“涵涵,对不起,都是妈妈粗心大意了。”
原莉莉本不是粗心之人,相反,她很细心,曾经,女儿一点细微动作,她都能觉察出来一些端倪,平时对女儿照顾的也很细致,但就在今天早晨,突然变得恍惚了。原莉莉担心林雨涵别因为发烧又引起了支气管扩张,她看着女儿一脸无神,手里抓着手机,犹豫着是否要打给林枫。最终,她还是给林枫发了一条消息:涵涵发烧了,我们在医院。
……
团圆会上,黑压压一片挤在会场里面的足足有五六百人,会场一侧堆了高高的满是月饼礼盒。
各领导致辞完毕,保单成绩优异者发表了从业经验和获奖感言。轮到高彩云上场的时候,尽管公司会场很暗,高彩云因为眼睛受伤的缘故,不得不戴着墨镜上台。雄赳赳气昂昂刚迈上一个台阶,“扑通”一下摔趴在台面上,全场笑声居多,周子蔚忽然觉得高彩云很可怜,正好距离高彩云不远,疾步上前扶起了高彩云。高彩云小声说出“谢谢”二字,明显带着哭腔。扶了扶眼镜,走到了台上,拿出稿纸,开始了她的演讲。
与别人上台不同的是,高彩云演讲的时候,台下一阵躁动。几个年纪大的女人凑到了周子蔚的身边。
“你怎么认识高彩云的呀,她这个人啥样你知道不?”一个女人说道。
周子蔚摇摇头,简单笑笑,并没有答话。自到了保险公司之后,她学会了谨言慎行。
另一个女人凑过来蓬松的脑袋,咂舌道:“为了卖一单保险,连一个年轻人都不放过,不是凭她那个大单,她什么时候能站在台上。”
又凑过来一个女的,对刚刚“蓬松的脑袋”说道:“哎呦,仙姑,你是喝风吃醋吧,人家老高有资本,你有吗?”说话的时候,女人还捧了一下自己的胸。
顿时,几个女人笑作一团,似乎忽略了周子蔚的存在。周子蔚急忙钻进人群里,逃离是非之地。短短几分钟高彩云讲话结束,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周子蔚也没听到高彩云到底说了什么,只等着会议早点儿结束,好回到办公室休息一会儿。
会议结束之后,到场的每一个人都发了月饼礼盒,会场里的人匆匆散去,周子蔚也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
林枫因为事情忙,到了三点多钟才到了医院。对原莉莉,他没有半分指责,原莉莉却心里不是滋味。
“怨我,早晨她说困,我没注意。”原莉莉脸色萎靡,像是大病了一场。
“没事了,不怨你。”林枫安慰了一下原莉莉,接着说道,“你生病了么?”
“啊……你说什么?”原莉莉双目无神,没有仔细听林枫说话。
林枫盯着原莉莉看了一会儿,原莉莉再次变得低迷。林枫说道:“正好今天在医院了,我去给你挂个号顺便看一下吧。”
等林枫排队挂号之后,林雨涵已经输液完成。林枫走到原莉莉身边坐下,说道:“我刚刚给你挂了心理科,你一会儿去看一下吧。”
原莉莉嘲讽的笑,“我就知道,你也以为我脑子有病。”
原莉莉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精神恍惚,说话不着边际,做事丢三落四,许多时候,要和她说好几遍话,她才能听得到,林枫本来就猜测她可能是患了心理疾病。现在刚刚开口,就遭到了原莉莉的排斥,林枫本想再说两句,但忍了忍,没有再说。
原莉莉最终拗不过林枫,被强行拉进了心理科。她坐在医生对面,像是等着上刑场的犯人,压抑得难受,不停地搓着指头。指甲油有些支离破碎,显然是她经常搓弄的结果。
医生四十多岁,戴着眼睛,问道:“你是病人?”
林枫抱着林雨涵站在一旁,抢着说道:“是的,她是。”
“请让我直接和她沟通吧。”医生扫了一眼林枫,又问原莉莉道,“你觉得自己生病了吗?”
原莉莉呆望了一下医生,说道:“他说我病了,应该病了吧。”
“有什么感觉不舒服的地方吗?具体描述一下。”医生一边记录着一边问原莉莉。
原莉莉想了一会儿,说道:“没精神,睡眠不好,睡着了就做噩梦,醒了之后昏昏沉沉的,像喝醉了一样,浑身乏力,反正就是看什么都烦吧。”
“有没有焦虑、恐慌、悲观厌世的心理,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有,她还自杀过的,医生。”林枫说道。
医生注视着原莉莉的眼睛,“自杀过?”
“嗯。”原莉莉惶恐的避开眼睛,说道,“不过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现在呢,什么想法?”
“现在,现在……”原莉莉摇了摇头,喃喃道,“现在什么想法都没。”
“你今年多大?”
“啊?我不怕,怕什么啊。”原莉莉强装镇定。
医生放下笔,直视着原莉莉说道:“我是问你,现在多大年龄了。”
原莉莉努力回想了一下,回答道:“三十二岁,我比他大一岁。”她指了指林枫,低下头,继续揉搓着指头。
医生摇了摇头,从文件筐里拿出两张a4纸的表单,推到了原莉莉的面前,又把笔放在了桌面上,说:“把这些测试题做一下。”
原莉莉把测试表拿起笔,看着密密麻麻的题目,做了几题之后,额头上沁出汗珠。她把测试题往桌前一推,放下笔说道:“我不做了,累。”
医生对林枫说道:“你要带她去做个脑部ct,确定有没有脑部病变的可能。一会儿就要下班了,现在赶紧缴费去做。做完之后,明天再过来确诊。”
原莉莉如获大赦,赶紧站起来,从林枫手里接过林雨涵,头也不回的出去了。林枫问医生道:“医生,她这到底是不是抑郁症?”
“如果没有脑部病变,那是抑郁症的可能性就大了,回家别刺激她,她已经发生了严重的自残行为,绝不是现在才开始发病的。”
林枫说了声“谢谢”之后,赶紧追出门去了。
拿到ct影像之后,林枫带着原莉莉和林雨涵回家。原莉莉抱着林雨涵坐在后排座,林枫从后视镜里看到,原莉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似乎一直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原莉莉说道:“林枫,你觉得我是不是得了神经病?”
“别胡思乱想啊,乖。”林枫温柔地回答道。
原莉莉一阵冷笑,“看来我真的是病了,你多久都不会对我说这么温柔的话的。林枫,你如果不爱我了,你就直接告诉我,我不会拖累你的。”说道这儿,原莉莉的眼泪瞬间滑落了下来。
“好了,亲爱的,我不会离开你的。”林枫的语气依然温柔如初,仿佛,在这一瞬间,他们回到了当初恋爱的时候。
那年,他们在酒吧里认识,两个人都喝多了酒。
那夜,他门在酒店里亲吻,彼此都相互取暖。
事后,他告诉她,他的事业荡然无存。
事后,她告诉他,她刚刚失恋不久。
他开玩笑,说,我做你男朋友吧,反正我也没女朋友。
她笑着回答,好啊,只要你愿意,我就做你一辈子的女人。
“你若生死相依,我会穷此一生,对你好,从此以后,你的哭,你的笑,你的每个白天和黑夜,都只与我有关,我就是你的天空。”
“你是天空,我就是天空飞翔的小鸟,从此以后,我在任何地方,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你,若你爱我,我便不离不弃。”
这是林枫和原莉莉之间当初最美的誓言。她一直把林枫当作她的天空,多年之后,她才明白,天空确实辽阔无边,但,天空之下,除了小鸟,还有飞禽走兽,还有魑魅魍魉。
尽管,她知道,林枫给了她最大的包容。
初认识他的时候,她吸毒被林枫发现了,那时候,她告诉他,说,放手吧,我不值得你爱,我是个坏女人,一个自暴自弃的坏女人。
他抱紧她,说,若我林枫还没有放弃你的时候,你永远都是最好的,哪怕是这个世界抛弃了你,至少你还在我的心里,你若生死相依,我便不离不弃。
她哭,紧紧趴在林枫的肩头,牙齿咬在林枫的肩膀上,咬出深深的血印……
她从戒毒所出来不久,他们就闪婚了。彼此相爱,直到女儿慢慢长大。女儿出生就被查出了呼吸道疾病,从此后,她开始了战战兢兢的生活,每一次女儿病发之后,林枫对她就会淡了一些感情,久而久之,感情越来越淡。
她隐忍,只因她自认罪不容诛。
“下车吧。”林枫喊了几声,才把原莉莉从回忆里叫醒。原莉莉抬眼看看林枫,他的笑容,依旧让她期许。
他是天堂里的魔鬼,风中采撷,她这束冷雨里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