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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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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李果没有去感谢衙外街那些邻居,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还记得挨家挨户借鸡蛋,纷纷关门的情景。
    鸡蛋,不是这些邻居给的,也不是神仙给的。
    在集市买鸡蛋那日,李果见到赵朴,就在他和店伙计争执时。
    会是赵提举吗?
    李果虽然讨厌赵启谟,但是很喜欢赵爹。赵提举总是话语温和,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看李果的眼神也很慈爱,是一个长辈爱护小辈的目光。
    第9章 蜜糕 桓墙上的和解
    通往以往阁楼的入口,正对柴草间,连续阴雨,雨水从缝隙涌下,把存放的柴草打湿。
    李果站在下面仰望上方,觉得遮挡的木板似乎挪动过,留下一条不小的缝隙,可能是被大风推动。冬日的北风,夜间刮得很猛烈。
    搬来木梯,李果抓攀上去,推开木板,爬上屋顶。
    许久没有登上来,也不再逾墙,高处的景致让人心情舒畅。抬头眺望静公宅院子,院中植物在多日雨水中欣欣生长,生机勃勃。
    这座大宅子,对李果而言仍十分具有吸引力,但他早已没有进去采摘花果的念头,不只是因为冬季,花果稀少。
    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其实也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大概因为这宅子里,住着那个讨厌的男孩吧。
    李果经常被人嫌弃,也被小伙伴们排斥,对于这样的事,他习以为常,别人不喜欢他,他还不喜欢那些人呢。但是那天在海港,这个有钱邻居和王鲸一起欺负自己,李果当时很难过。
    李果孩子的思维里,这人给他好吃的包子,就是他这边的人,会向着他的。
    然而并不是这样,他也嫌弃,他也欺负。
    瞥向静公宅西厢,西厢的窗户开着,不过没有那位有钱邻居的身影,正好,不想见到他。
    李果放心寻找砖头,以便压牢木板,让北风吹不动它,这样就不会老漏雨啦。
    在屋顶桓墙收集砖头,再将木板压牢,李果拍拍手,站起来。也就在起身,他抬头一看,就看到西厢探出一个人,正是那位有钱邻居。
    李果哼一声,别过脸,背过身,跳到桓墙上,他准备借住两墙间的缝隙下滑。
    西厢窗户里的有钱邻居在喊叫什么,李果听不懂他的话,不过还是回头驻足。
    赵启谟从窗前消失,又迅速出现。他手脚并用,翻下窗户,攀爬屋檐,跃上桓墙。李果看他追过来,警惕倒退,以为他是要干么,但等人走进,李果瞅见赵启谟手上有东西。
    赵启谟走到距离李果两步外,他伸出手,手里捏着一样东西,用油纸包裹,看着像似吃的。
    “给你吃。”
    手指抬动,往李果这边递。
    李果想也没想,用力拨开。
    “这是蜜糕,很好吃,你吃。”
    赵启谟将油纸包放在桓墙上,他转身往回走,但他并没有离开,只是远远看着。
    李果闻到蜂蜜的香味,桓墙上的蚂蚁显然也闻到美好的食物味道,爬动过来觅食。李果坐下来,拾起油纸包,将上头一只蚂蚁拍落。油纸用彩色细绳包扎,扎成四方形,包扎得很精致。李果将油纸包放在大腿上,他解开彩绳,掀开油纸,包裹在里边的一块四方蜜糕,蜂蜜和奶蛋甜腻的味道四溢,李果几乎要滴下口水。
    李果没有见过这样的糕点,他捧起蜜糕,凑近鼻子闻气息,那是从没有吃过的甜美。
    对李果家而言,一点点糖都是很珍贵的,何况是蜂蜜。
    一定很好吃。
    擦擦快要滴下的口水,李果将油纸重新包好,扎系上绳子。他起身朝赵启谟走去,将油纸包塞还赵启谟。
    “哼,我不要和你好,别想拿吃的收买我。”
    寒冷的海港,躺在冰冷的地上被王鲸踢打谩骂的记忆太深刻,被迫剥去衣服的耻辱太深刻,太多恨意,李果忘不了。
    李果滑下桓墙,他动作敏捷,轻轻松松踩在地面。往前要走,听到身后有声响,李果回头,他惊讶看到赵启谟也从桓墙上滑了下来。
    “喏,给。”
    赵启谟仍是将蜜糕递过来,他这缠人的方式十足孩子气。
    李果看到赵启谟手指上有蹭伤,那是赵启谟滑下墙,手指蹭到桓墙上砂砾留下的痕迹。他皮细肉嫩,蹭破皮,流着血。
    “鸡蛋也是你给的吗?”
    李果立即联想到,前几天,一个装鸡蛋的陶罐突然出现在厨房。李果有时在外头惹事,怕回家被娘发现,不走大门,也会滑下桓墙,然后翻爬厨房矮窗,进入家里。
    赵启谟能听懂的土语词语比往前多,再加上几分揣测,他点了点头。
    “可是我没有东西给你吃,炊饼吃吗?”
    李果立即和颜悦色,他接过赵启谟的蜜糕,此时他已经不讨厌赵启谟了。
    三天前,城东富豪孙宅发放炊饼,抬出好几筐,发给城中的乞丐和贫民,李果提着布口袋去讨要十个。
    到现在还有三个没舍得吃完。
    李果将蜜糕揣怀里,他翻进厨房,从篮子中取出发硬的一个炊饼,伸手递出矮窗,递给赵启谟。
    赵启谟愣愣看着炊饼,也对上李果笑眯的眼睛,弯起的嘴角,好会,赵启谟接过炊饼,捏在手里。
    这说是炊饼,却硬得石头似的。
    “你吃。”
    炊饼在李果看来是美味,而且孙家的炊饼特别厚实,耐饱。
    赵启谟面有难色,可也耐不住李果的热情,张口啃下一块,拿在手上,小口吃着。
    寒冬,食物储存得久,这炊饼还没变质,但实在太难吃,又硬又冷。
    “你吃。”
    赵启谟吞下那块饼渣,指着李果的蜜糕。
    李果在身上擦擦手,拆开包装,将蜜糕掰成两块,他拿起一块用舌头舔了舔,难得的甜味充斥味蕾,他瞪大一双黑亮的眼睛,那眼睛里闪着光芒。他低头小口咬下一块,蜜糕口感酥软,味道甜美,这是从未吃过的美味,太好吃了!
    赵启谟看见李果吃得眼角泛红,吮吸指头,舔手心,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炊饼也不那么难入喉,不觉又咬下一小块,咀嚼入腹。
    “炊饼不好吃。”
    李果赧着脸,他手中的半块蜜糕已经吃完。尝过这般精美的糕点,他也才懂得炊饼实在不能比。
    “我,我买糖给你吃。”
    舅舅之前给李果三文钱,可以买三颗饴糖,李果一直没舍得花掉。
    李果这句话,也不知道赵启谟有没有听懂,赵启谟只是点头。
    午后,李果逾墙,趴在西厢窗户外,用小石子敲窗。赵启谟过来,打开窗户,李果塞给他一颗糖。
    赵启谟端详掌心中的糖说:“我很多,比这个好吃。”
    回屋抓来一大把,塞进李果怀里。看得李果目瞪口呆,那是堆用彩纸包的糖,五颜六色,看着就十分美味。
    “我吃你的东西,会腹泻。”
    赵启谟将李果的饴糖捏在手心,他不敢剥开吃。
    白日吃下两小口炊饼,腹疼到现在,虽然没有上次吃芋头那么严重。
    “我食物很多,你不用分给我。”
    未了又叮嘱李果。
    李果脚踩屋檐,两只小胳膊挂在窗上,他满怀的糖果,几乎要溢出,他冲着赵启谟傻傻笑着。
    夕阳挂在天边,桓墙两边的人们,匆忙回家,并没有发现那个逾墙的孩子。
    第10章 居养院的粮 背娃的果贼儿
    除夕前夜,街道沸沸扬扬的人潮,衙外街的熊孩子们,揣着小烟花,满街点燃,咻咻啪啪啾啾哗哗,热闹得不行。李果只有围观的份,跟在孩子们身后,幸运的话捡个闷声没响的小烟花,自己捋火线点燃,“咻咻”也会洒着火花腾空飞舞,十分快活。
    玩耍得正开心,也不知道是谁说落玑街有炮竹商在发放小烟花。一群孩子像旋风一样席卷而去。这种事,怎会少得了李果,他跑在最前头。落玑街位于城东,那是全城最繁华的街道,在小孩儿们心里,那也是最神秘的地方。有番坊,有胡姬,有昆仑奴,有各国的海商。各种新奇事物,目不暇接,奢华绮丽,如幻如梦。
    衙外街的熊孩子们走两步停三步,睁着好奇的大眼睛。李果在这群孩子里边,算是见过“世面”的,他曾到城东卖梨。他走马观花,悠然自得,周边的堂皇富贵,都和他无关,他却又似参与其中,脚穿的不再是连棉都没夹的薄布鞋,身上的破袄,也换成绮罗,就是下身那条布满补丁皱巴巴的裤子,也换成条色泽鲜艳的细绢裤。仿佛他也是这豪富地里的小公子,生活优渥,春风得意。
    李果走着走着,有人往他怀里抛杨桃,有人丢肉馅包子。身边的人们都欢声笑语,和蔼可亲,这便是节日。李果咬着包子,揣着杨桃,挤进发放小烟花的店铺,讨要来六个小烟花,欢天喜地。
    待李果走出落玑街,他收获一个杨桃六个烟花一把酥糖,两个毕罗(大概类似锅贴),还有十八文钱。
    这无疑是李果这一年最开心的一天。
    李果随着人流,往外走,一路走走停停,待他回到衙外街,之前一哄而散的小伙伴们,早早返回,又聚集在一起放小烟花。李果也加入燃放,玩得正开心,突然有人从孩堆里揪出李果,大声叫着:“果贼儿快回家去。”
    李果没认出拽他的人,想着可能是娘大半天没看到他,正在找他,就也乖乖回家去。
    还没走至家门口,看到家里灯亮着,李果满腹疑惑,在家门口踟蹰不前。
    “果贼儿,你还不快进去!”
    一位邻居瞧见李果,过来拉扯李果,将李果拉进屋。
    屋内不是李大昆,而是一位老和尚,一位官差,果娘也在。官差拿着笔纸在登记着什么,还不时打量果妹。看到李果进来,问:“就是他?”果娘说就是。李果被果娘拉到身前,官差打量李果,问了年纪,名姓,逐一登记起来。
    “娘,这是要干么呢?”
    李果很是不解,不过他也不害怕,他不怕官。
    “领粮,孩子。”
    老和尚弯身摸摸李果的头。
    “按说他不符合,不过还有名额。”
    官差登记上需要的信息,递出份文书给果娘,嘱咐:
    “每月拿它去居养院(类似现代福利院)领粮,可以领一斗米二斗豆。”
    果娘接过,谢了又谢,谢了又谢,满脸热泪。
    官差和老和尚离去,走得匆忙。春节将至,知州吩咐下属,将管辖区内的孤儿送往居养院,过个吃得饱睡得暖的年。今日官差和老和尚前往合桥领孤儿,不知是谁说衙外街也有个孤儿叫果贼儿,这也才过来。
    虽说李果不是孤儿,但这两年日子确实过得苦,众人有目共睹。
    当夜,李果一宿没睡着,躺在床上数铜钱,十八个铜钱,翻来倒去,仿佛有着万贯家产。他痴痴想着每月一斗米二斗豆子,得有多少,可以吃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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