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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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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见过大人,给大人请安。”容佑棠忙放下书本,起身行礼。
    “嗯。”路南颔首,略一挥手,习惯性先落座私人书案。
    容佑棠快速泡茶奉上:“大人,请用茶。”
    “嗯。”路南伸手接过,却不忙着喝,而是照例先评点一番学生功课,十分严厉,丝毫不留情面。
    容佑棠垂手听训,毕恭毕敬。
    “多有不足,尚需勤勉。”路南督促。
    “谨遵大人训诲。”容佑棠躬身拱手,知道算过关了。
    路南慢条斯理喝几口茶,沉吟半晌,才缓缓问:“恩科取士,机会难得,你准备得如何?”
    “学生愚钝,只知埋头苦读。”
    “你的学问算是较为扎实的,放手一搏,左右年纪还小,权当下场开开眼界吧。”
    容佑棠垂首:“是。”
    路南端坐,难得笑了笑,说:“皇恩浩荡开恩科,可惜时间紧迫,为师一时无法将种种倾囊相授。”
    为师?!
    容佑棠猛然抬头,双目圆睁,一度以为对方口误——
    “茶第一天就喝过了。”路南悠然点出,板起脸,严肃道:“还差跪拜礼。”
    扑通一下,容佑棠双膝跪地。
    路南欣然微笑,伸手拉开抽屉,准备拿出备好的赠礼——
    然而
    “大人错爱,学生愧不敢领受。”容佑棠磕了个头,惊喜冷静后,只余失落痛惜。
    路南笑脸凝滞,愕然定住,手已探到赠礼。他皱眉问:“你说什么?”
    “大人错爱,学生愧不敢领受。”容佑棠重复。
    路南的脸和嗓音一起冷下去,他收回手、关上抽屉,沉声问:“莫非你认为我不配做你的老师?”
    “大人乃当今大儒,学识渊博,德高望重,学生钦佩敬仰,但不配师从。”容佑棠强忍失落。
    路南第一次收弟子,完全没料到会是眼前结果!从来只有无数学子渴求拜入门下,却不料主动开口被拒的!
    一跪一坐,二人僵持片刻。
    “你有何顾虑?”路南半晌才开口问,他涵养上佳,严格自律,君子风度,轻易不喜怒形于色。
    “您是一代鸿儒,名满天下,学生却是市井庸俗碌碌之辈,好钻营、醉心权利,自知不堪,故不敢攀附玷污。”容佑棠羞惭表明。
    路南脸色缓和,较之前更为赏识,坚信自己慧眼识珠。他耐心训导:“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自知不妥,改了便是,何用妄自菲薄?”
    容佑棠却是铁了心一般:“大人错爱,学生委实不敢带累您的名声,求您谅解。”
    祭酒大人是清流中坚,名声比性命都重要,我心深切向往、但不能拜其为师,否则日后事败,又将多连累一人。
    教不严,师之惰。
    路大人半生清誉,若毁在我身上,那我真是罪孽深重!
    “你——”路南眉头紧皱,又是气恼、又是激赏,此时他以为容佑棠是担心自己与庆王的关系会连累自己。
    近期,国子监开始流言四起,窃窃议论“某监生是某皇亲国戚的男宠、卖身求荣、无耻恶心”云云。
    “你当真不愿意?”路南扬声问。
    容佑棠毅然决然:“学生当真不配。”
    路南怒而别开脸,无计可施:学生不愿意,老师总不能独自完成拜师礼吧?
    又僵持许久
    容佑棠低头沉默,他心里多么失落难受,只有天知道。
    “当当当~”钟楼敲响数声,晨读结束,该上正课了。
    路南见对方完全没有改口的意思,他居长,又爱惜人才,遂有意给了个台阶:“罢了,给你几日时间思考,不必急着答复。”这已算极致的让步和挽留。
    容佑棠感激涕零,哽咽道:“多谢大人,但学生心意已决,断不敢带累您一世英名,求您收回错爱。”
    “唉,你啊。”路南无可奈何,叹气挥挥手:“回去上课吧。”
    容佑棠狠狠心、咬咬牙,又说:“大人公务教学繁忙,学生今后清晨不敢再来打搅。”
    “你——”路南再好的涵养也忍不住了,重重一拍桌,怒道:“出去!”
    “多谢大人这段时间的教诲,学生永世受用,铭感五内。”容佑棠端端正正一磕头,默默收拾书箱,躬身告退。
    路南气着气着,突然笑起来,摇摇头,喝完半杯清茶,行至露台,俯视下方刚走出文昌楼的容佑棠:宽阔空地上,容佑棠抱着书箱,垂头丧气,步履沉重,走得非常慢,时不时还抬袖子按眼睛,显然难过至极。
    哼!
    路南负手,满意点头:一腔赤诚,孺子可教也。
    与此同时
    容佑棠心事重重,无精打采,穿过晨读后出来透气的同窗人流,却不幸撞上周明宏一行。
    “哟?”周明宏挡住去路,探头看,故作惊诧:“这不是容大才子吗?怎的两眼红肿?莫非被祭酒大人训诫了?”人以群分,其同伴个个眼神暧昧,轻佻打量传说中攀附庆王卖屁眼的俊俏男宠。
    容佑棠心情糟糕,脚步不停,敷衍一点头就想绕行离开。
    “哎,别急着走啊,陪我们说几句话嘛。”周明宏又挡住,歪头歪嘴笑,不怀好意——因为整过容佑棠,他被父母兄长和祖父轮番斥责,心中恨极。
    “就是啊,小才子,你为什么哭?”
    “祭酒大人不是特赏识你吗?”
    “呵呵,能到文昌楼早读的,国子监开设以来没几个,殊荣啊!”
    容佑棠停下脚步,怒极,但转念一想:干脆借这些人的大嘴巴为祭酒正名。故沉痛道:“我才疏学浅,有负路大人提携,今后不能再到文昌楼晨读了。”
    哈哈,一定是路祭酒听闻你德行有亏、自甘下贱沦为庆王玩物,厌弃憎恶你了!
    复学后暗中散布谣言的周明宏顿时无比畅快解气,笑嘻嘻道:“嗨,有甚所谓的?容公子可是庆王府的座上宾,你去庆王府读书吧,比在天底下哪儿读书都管用!”其同伴轰然附和讥笑。
    容佑棠也笑,怒火在心里熊熊燃烧,冷不丁关切道:“咦?周公子怎么又回来了?之前我路过告示墙时,明明看见你被清退了的,想不到还能回来读书,真叫人佩服。”
    “你——”周明宏脸色突变,被揭了伤疤,勃然大怒。
    容佑棠为祭酒正名的目的达成,不再逞口舌之强,有恃无恐,施施然抱书箱离去。
    “站住!”周明宏欲追赶,却被同伴拦阻:他们再狂妄,也不敢在皇家书院闹事,尤其不敢当众抹黑庆王。
    黎明前·平南侯府暗室
    “你还有何话说?”二皇子脸色铁青,将证据劈头砸在周明杰身上。
    “这、这……”周明杰跪地,膝行捡拾,两手剧烈发抖,颤声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明明处理干净了的!殿下,再给十个脑袋我也不敢糊涂至此啊!”
    平南侯失望透顶,叹气:“韩飞鸿那老匹夫阴险狠辣,阿杰,你说怎么办?”
    第79章
    “求祖父教诲!”周明杰犹如发现救命浮木,膝行至平南侯跟前,惊惶仰脸,急切道:“那般重要的信件,我发誓我早就按照殿下的吩咐寄走了!祖父,您要信我啊!”
    情急之下,周明杰脱口直呼“祖父”,俨然以平南侯嫡孙自居。事实上,平南侯潜意识从未把女婿周仁霖放在心上,只当是招的女婿,让外孙跟着姓周已是天大恩德。
    “你经手的密信,为何会出现在韩贼手中?那老匹夫扣下关键的,送来一封不要紧的,其意在逼迫殿下让步,唉!”平南侯握拳,重重捶桌,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周明杰难以置信,翻来覆去地翻看证据。
    “余巍他们已验明,确属去岁末与两广巡抚往来信件。”二皇子目视前方山水泼墨画,实则两眼放空,看也不看周明杰一眼,沉痛道:“母后顾念姊妹,嘱咐多提携重用自己人,本殿下本着孝心与栽培之心,特允你兄弟二人跟随左右,可你们都干了些什么?明宏就知道吃喝嫖赌,与老七臭味相投,你虽略好些,办事却如此疏忽大意,叫本殿下今后如何放心安排差事?!”
    “殿下息怒,您息怒。”周明杰百思不得其解,心急如焚,转而坚称:“殿下,定是有人伪造,意图污蔑——”
    “糊涂东西!你还没看明白?”二皇子豁然起身,伸手怒指:“此密信是真迹,盖有本殿下特制印鉴,真正传给蔡乐山的被掉包了,他收到的才是伪造的!”
    “怎、怎么会这样?”周明杰急得嘴唇灰白,小心翼翼说:“只是寻常书信往来而已,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就算韩飞鸿拿到信件也——”
    “愚蠢!”二皇子抬脚,踹在周明杰肩上,气急败坏道:“你懂什么?你知道提拔安插一个巡抚需耗费多少心血精力吗?韩贼截获密信,明目张胆地送到本殿下案头,就表示他有恃无恐、还有后手,明白吗?”
    周明杰一声不敢吭,被踹翻后,迅速爬起来跪好。
    平南侯头大如斗,起身好言相劝皇子外孙:“殿下息怒,您先坐下,明杰刚学做事不久,难免疏漏,但一贯还算兢兢业业,此次意外必定是韩贼蓄谋已久所为!蔡乐山办事办老了的,他那边尽可放心,肯定蛛丝马迹也翻不出来,韩贼顶多拿到几封结党笼络的,认真说起来,哪位皇子没几个得用人?”
    二皇子忿忿落座:“话虽如此,可把柄落在他人手中,毕竟心难安。如今本殿下统管征税一事,大哥不过从旁协助,却总指手画脚,有意搅乱,拖延进度,早朝时父皇已不满督促,大哥又趁机煽风点火、添油加醋,哼,他分明想争夺差事,抢功劳!”
    “大殿下历来如此,笑面虎一个。”平南侯用眼神勒令周明杰跪好,他凝重道:“庆王还是置身事外,除西北与北营外,惜字如金。”
    “老三就那臭脾气!早朝又因为军饷跟户部斗得像乌眼鸡,激怒父皇严厉斥责,算是帮了我的忙,转移父皇对征税的注意力。”二皇子嗤笑,幸灾乐祸道:“以他的性子,迟早把满朝文武全得罪了。”
    气氛稍好转,周明杰刚想趁势辩解,二皇子却笑完就冷脸,冷漠道:“最近事多,明杰怕是太累了,才大意失职。这样吧,你回家歇一阵子,好好冷静反省。”
    “殿下?”周明杰猛抬头,征税政务他已渐渐上手,正卯足劲往上爬、削尖脑袋往朝堂钻,紧要关头如何肯退?他哀切恳求:“殿下,我定会彻查此事,给您满意答复,求您给一次机会——”
    “下去下去。”二皇子厌烦挥手驱赶。他最近诸事不顺,稍微火星就能撩起熊熊怒火,看外祖父的脸面没大惩,但教训必不可少:周家兄弟随其父,绣花枕头,带在身边只会坏事!
    “你先回去吧。”平南侯无奈挥退犯错的外孙。
    “……是。”
    周明杰狼狈起身,肩膀一个脏污靴印,垂头丧气地告退,冤屈愤懑,骑马回家。
    此时天色刚亮,街市商铺纷纷开门迎客,小贩们手脚麻利,支摊摆放货物,吆喝问候声此起彼伏,生意人图吉利,清早开市会格外喜气洋洋,热情洋溢。
    周明杰听得却只觉反感,异常刺耳,他匆匆策马离开,可还没到家门,远远地就看见一辆出行马车,许多小厮乱哄哄摩拳擦掌,大呼小叫。
    “大公子回来了!”
    有个眼尖小厮飞奔相迎,心急火燎接过马缰,喘吁吁,哭丧着脸道:“二、二公子出事儿了!大人早朝未归,夫人急得什么似的,您快进去看看吧!”
    “又出事了?!”周明杰闭目仰脸,深呼吸数次,才勉强按下脾气,疾步快走,怒问:“明宏这回闯的什么祸?酗酒赌钱?还是斗殴?”
    “都、都不是。”小厮吱吱唔唔,尴尬为难。
    “还帮他遮掩什么?快说!”周明杰呵斥。
    这时,杨若芳脂粉未施,头发只简单挽髻,毫无钗环首饰,脸色铁青,被几个心腹搀扶,跌跌撞撞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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