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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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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佑棠眼里不禁露出笑意——但下一瞬,禁足解除的七皇子和骨伤痊愈的八皇子前后映入眼帘:赵泽武呵欠连天,无精打采,拖着鞋底,与胞兄赵泽文并肩而行;赵泽宁却敏锐发现了容佑棠,他大大方方,友善一笑,亲切鼓励道:“容哥儿,加把劲啊!”
    第89章
    赵泽宁无官职,因此只身穿皇子礼服,头戴金冠——但这已足够了!
    他亲切的一句“容哥儿,加把劲啊”,如巨石激起千层浪,搅得全体贡士心潮动荡!纷纷隐晦朝容佑棠飘去疑惑忌惮、恍然大悟、鄙夷憎恶的眼神:原来,那位玉面小才子是皇子亲信吗?
    哼,今科会试第三,不过如此!
    看他年纪小小,莫非自娘胎落地开始读书的?否则岂能力压天下诸多饱学举子、一跃前三?
    ……
    容佑棠敏锐察觉同榜贡士的不满不善猜疑之意,但此刻正肃静恭候殿试,他不能如何,只好强忍反感、朝八皇子略投去一眼,而后越发站得身姿笔挺,目不斜视,一身凛然正气,暗想:可恶至极,八殿下肯定是故意的!
    这等肃穆庄严场合,鸦雀无声,文武百官都仪态端方走过去了,偏您特意停下打招呼?你我之间何时如此亲密了?庆王殿下就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他昨儿叮嘱我谨言慎行、专心应考。
    赵泽宁驻足,歪着脑袋,微笑打量朝气蓬勃的容佑棠,还想开口说些什么——
    “八弟,别误了时辰。”前行的赵泽雍头也不回催促道。
    “哦。”赵泽宁只得作罢,意味深长暼一眼容佑棠,施施然走去金殿。他抬脚,后面被挡住的几个低品臣子才得以通过,他们不免好奇,跟随八皇子观察容佑棠好半晌。
    不多时,不同品级服饰各异的朝廷命官经过毕,天色渐亮,乳白轻雾散去,文昌殿坪台可清晰看见笔直宽阔的中轴甬道一直通往皇宫深处。
    “稍后殿试,将由陛下出题,亲自考校诸位才识品性。”
    “十年寒窗苦读,俱看今朝了。”
    “限期一日,谋定而后下笔,切莫急躁失仪。”
    礼部仪制清吏司的三名郎中负责引领考生,他们负手踱步,气定神闲,观察绝大部分诚惶诚恐的贡士,当行至容佑棠跟前时——猛然从强装镇定的鹌鹑堆里发现一只精神抖擞的雏鹰!
    三名郎中并未驻足,但心里都留了意,暗中赞赏颔首。
    容佑棠等人安静等候,一动不动,直戳戳立在文昌殿外,隐约可听见二里外金殿议政传来的动静。
    渐渐的,天色大亮,朝阳爬上明黄琉璃瓦,屋脊趴卧一排青铜小兽,被明媚晨光镀了一层金,威风凛凛。
    风乍起,传来悦耳清脆“叮叮当当”声,容佑棠身体不动,极目搜寻:高耸文昌殿檐角处,悬挂许多刻有驱邪避祟梵文的铜铃,饱经风霜,青铜已失去最初光泽,斑驳陈旧,却倍显厚重古朴,沧桑历史感扑面而来。
    沐浴灿烂朝阳,容佑棠以贡士的身份立定皇宫高处,眺望恢宏华美的殿堂群,脚底占地仅一尺方圆,不禁心驰神往:什么时候我才能以重臣要员的身份出入皇宫呢?就像庆王殿下那样,志存高远,胸怀天下,为公为国。
    容佑棠心潮澎湃,难掩满腔热血希冀!
    日渐高升,骄阳似火,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文昌殿坪台无遮无挡,贡士们热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汗湿前胸后背,汗珠从额头鬓角流下,麻痒自不必说,流入眼睛后酸涩刺痛更是煎熬,却擦也不敢擦,以免给监察官员留下“躁动粗野”的坏印象。
    容佑棠悄悄用力一眨眼睛、眨去汗水,睁开眼睛时,终于远远地看见金殿方向的甬道、一抹明黄缓缓移来!
    “肃静,肃穆!”
    “不得直视天子!”
    “规矩,规矩礼仪务必铭记在心!”别闹出不敬笑话带累我们。
    三名礼部郎中急忙压低声音,训斥紧张抽气吸气的贡士们,把队伍理得整整齐齐,而后尊敬垂首,恭候御驾。
    承天帝一身明黄龙袍,头戴九旒冕,威严尊贵,缓步前行,左侧是众皇子皇亲,右侧是朝廷重臣,浩浩荡荡簇拥帝王。
    “二百七十八名贡士。”承天帝语调平平,喜怒不形于色,说:“不知其才智如何?品德如何?可堪国之委任?”
    承天帝左侧并排二人:大皇子与二皇子。他们一居长、一居嫡,自出生后便互相不服,争斗至今。
    “父皇爱才,开恩科为国取士,天下贤能必踊跃应考,父皇定可以从中挑选得用人才。”大皇子赵泽福笑答,濡慕亲昵又不失恭敬,分寸拿捏得极好。他这次快人一步,稳稳侍立承天帝左侧,遇台阶时,每每孝顺搀扶父亲跨越。
    二皇子春风满面,隔着兄长与父亲笑谈:“父皇英明神武,治下四海升平,文风盛行,科举选才必将顺遂圣意。”
    “朕深切盼之。”承天帝缓缓道:“国有栋梁,方社稷兴盛。”
    “陛下所言甚是。”
    “陛下英明。”
    ……
    众臣附和恭维不绝,将承天帝捧得龙颜甚悦。
    “一群马屁精!”赵泽武小声嘀咕。
    “祈先殿内滋味如何?”赵泽文压低声音,怒斥胞弟:“被禁足很荣耀吗?”
    “我就随口说说,连话也不给说吗?他们又听不见。”赵泽武委屈极了。其余几个皇子按例退居殿后,从不与大哥二哥争风头。
    “可我听见了!”赵泽文恨铁不成钢,怒视胞弟,呛道:“我不爱听,行吗?”
    “行,行行行!我闭嘴,可以了吧?”
    赵泽武悻悻然,怪模怪样地咬唇,挪到庆王身边,毫不客气挤走八皇子,抱怨道:“三哥,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他们就那样莫名发脾气!”这个“他们”,自然包括惩罚皇七子禁足抄书的承天帝。
    “老七,肃静。”赵泽雍负手前行,目不斜视,提醒弟弟:“今日殿试取士,你别又给揪住错处。”
    “知道,我发誓今天闭嘴,让他们说个够吧!”赵泽武忿忿不平,气呼呼。
    “七哥——”赵泽宁笑眯眯,刚开口说一个字,就被赵泽武不耐烦打断:“你闭嘴!离我远点儿,免得父皇又以为我怠慢欺负了你。”惯会装腔作势,专会骗取父兄同情关爱的小人!
    “老七?”赵泽雍不赞同地暼一眼七弟。
    赵泽武滑稽地咬唇,满脸笑意。
    大庭广众之下,赵泽雍无法如何,只能告诫性地凝视七弟几眼,安静跟随圣驾前行。
    “哼!”赵泽武故意挡在赵泽宁前面,二人落后几步,并排,他恶狠狠剜了对方一眼,用口型骂:“你,滚一边儿去!”
    赵泽宁登时委屈垂首,惊惶畏惧,顺从退避最后,遥遥跟随兄长们。
    承天帝仿佛背后生了眼睛,将一切“看”在心里。他登上文昌殿前的汉白玉台阶,绕过小弧弯时,顺势俯视身后跟随的诸皇子:唉!
    老大老二仍是斗得乌眼鸡一般,任何有关位置的都要明争暗抢;天气闷热,老四生来体弱,与小九儿一道避暑静养;老五醉心诗画山水,于政务上平平,乐天逍遥;老六尚可,一贯勤勤恳恳,积极上进。
    承天帝视线再一扫,不动声色望向其余三个儿子:
    老三既让朕省心,又最不让朕省心!文韬武略、汗马功劳、尊敬君父、政务军务处理得妥妥当当。可惜作风过于强硬,刚正不阿,为人极缺圆滑,才留京半年,明里暗里已不知挨了朝臣多少参。唉~
    老七混帐!
    承天帝虽是花甲之年,却耳聪目明,一眼便看见赵泽宁捂着受过伤的胳膊,小心翼翼,小步小步跟在赵泽武后面。
    知子莫若父,承天帝哪有不明白的?他当即知晓自己的两个儿子又私底下闹起来了,可文武百官跟随,他亦无法如何,只佯装不知,登上文昌殿坪台。
    礼部郎中连忙率先跪行叩拜大礼,高呼:“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贡士们紧随其后,跪下齐呼:“草民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霎时,承天帝跟前跪倒一大片人,个个毕恭毕敬,山呼万岁,他威严扫视,好半晌,才低沉道:“平身。”
    “谢陛下。”
    容佑棠慢慢起身,恭谨垂首。他名列前三,故站在最前,比同榜贡士平均年龄小了一轮。
    于是,在众多青年甚至中年贡士中,俊逸无俦的少年就格外显眼。
    承天帝记性极好,他很快便认出容佑棠:唔,小九儿的玩伴,书读得不错。
    随后,皇帝先行进入文昌殿,贡士们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鱼贯而入。
    容佑棠全程垂首,稳步踏进金碧辉煌的大殿,站在案角贴着自己姓名的考桌前,尽力克制,避免因好奇东张西望而被四周的督察官员记下“仪态不雅”。
    承天帝端坐上首,众臣分为文武两列,按品级站立,静候圣意。
    赵泽雍恰好就在容佑棠左侧,双方相距仅数尺,他严肃沉稳,高大挺拔,余光望向容佑棠,饱含鼓励,后者一凛,越发挺直腰背,努力绷紧表情,以免自己被身边年长成熟同榜衬得太脸嫩。
    “朝廷开恩科取士,尔等能进入文昌殿,已是难得人才。”承天帝不疾不徐道,声音在空旷大殿内回响,“一旦授官出仕,即代表朕信任、是朝廷的栋梁与脸面,兹事体大,自然选用德才兼备、忠君爱国者。”
    鸦默雀静,众贡士敬畏聆听皇帝训诲。
    承天帝换了个坐姿,龙椅两侧有内侍轻轻扇风,李德英走路悄无声息,为皇帝献上解暑生津茶。
    “十数年、乃至数十载寒窗苦读,你们的经义应属优异。但光有文才尚不足以担当重任,国事政务复杂繁重,若缺乏足智机变,如何能够为朝廷分忧、为国效力?”
    承天帝语重心长,训导约一刻钟后,端起茶杯,慢条斯理撇了撇茶沫。
    李德英简直活成了皇帝腹内的虫子!他本低眉顺目地躬身侍立,此刻却默不作声上前,开始磨墨。
    承天帝一伸手,李德英即递上御笔,铺开纸张。
    殿试究竟考问什么对策呢?
    容佑棠万分好奇,忐忑紧张,竖起耳朵,他站得靠前,能隐约听见上首沙沙落笔、蘸墨、纸张拖动的动静。
    李德英弯腰听清承天帝命令后,随即命御前内侍将皇帝亲手书写的殿试考题张贴,并嘹亮清晰宣布:“陛下有旨:殿试最迟酉时正收卷,共三道考题,其一:‘大学之道’。”
    什么?大学之道?!
    容佑棠讶异皱眉,屏住呼吸静听。
    “其二:‘士当以器识为先’。”李德英每说一句,其手下内侍便张贴皇帝手书。
    容佑棠继续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其三:‘为官之道’。”语毕,李德英亲自张贴第三张考题。
    稍后,承天帝下令开考,他率领众臣,巡视一圈考场,随后返回寝殿更衣休憩,殿试交由礼部官员代为主持。
    考桌是长矮案,容佑棠跪坐,面前摊开一卷纸、一锭墨、一方砚台、两管笔。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考生需自己磨墨。
    容佑棠慢条斯理磨墨,镇定思索:大学之道?士当以器识为先?为官之道?
    现场推类条理差些的贡生,一看考题便急得额头冒冷汗:这、这怎么答题啊?
    容佑棠却胸有成竹——他在寒窗苦读的同时,已在生意场、军营、王府与国子监中多番历练。
    看来,陛下急需实干派!
    容佑棠磨墨的动作快而稳,文思泉涌:大学之道,略开蒙读过书的就能作答: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个他拿手!之前作的文章还贴在国子监优秀学子告示墙。
    士当以器识为先,则在于敦促人避免泛泛空谈、言之无物。单纯埋头读书者,不可取。
    为官之道。容佑棠莞尔:自古‘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为官之道,自然重在德才兼备,能切实到位为皇帝分忧、为朝廷效力,平生所学必须有益于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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